可不就是傻的。
出身市井的冬至知道,街巷雞鳴狗盜之輩,間或有之。
他們也不諱談,敢惹上人命官司的,就是他們眼里傻得見官也要一頭撞上去。
全然不能以常情推斷。
這里的盜賊,盜亦有道?!爸皇?,見到致仕還鄉(xiāng)的員外郎也敢……這等人家,若無官差一路相送,也請了鏢局的?!?p> 這件事一早在街頭巷尾有了風(fēng)聲。
關(guān)于那致仕的員外郎,到底是什么身份,各有各的說法。
而太師府里確是因?yàn)槁尻柛娑〗泖庀碌哪镒榆娬埞Γ庞兴劇?p> 他們張榜緝兇,現(xiàn)在拿了賊,就視同有人揭榜。不論是請功,還是請賞,洛陽官署都是要上報的。
或者說,因?yàn)楦纤褧活^撞進(jìn)了二小姐的院子,也跟飛蛾撲火似的。
一時昏了頭。
說是跟府上少爺仿佛,二小姐也是以軍法治家,至少她的二等丫鬟臘梅,是這么說的。
“瞧著眼生,虧得你那一嗓子,沒有明火執(zhí)仗打?qū)⒊鋈ァ?p> 說是府上只去了還在進(jìn)學(xué)的少爺?shù)脑鹤永铩?p> 惹來是非的大少爺就不說,樂安公主都是隔日才曉得,盡挑了臉皮薄的未出閣的小姐們和還在學(xué)禮學(xué)規(guī)矩的少爺們,柿子撿軟的捏呵。
結(jié)果一開始就去錯了地方,鬧得灰頭土臉。
次日,府上未出閣的小姐們和正進(jìn)學(xué)的少爺們風(fēng)聞,也不干了。
在五小姐的鼓噪率領(lǐng)下,他們自尋了大嫂樂安公主說道,直鬧了個闔府皆知。
外院都有風(fēng)聞。說是罷課,不給個說法,女學(xué)也不上了,都驚動了馮太師。
冬至聽守著側(cè)門的魏婆子和人私下里交談,說是太師府里現(xiàn)在也能拉出一支“娘子軍”來,府上的小姐們可不比少爺們遜色。
端的是巾幗不遜須眉了。
魏婆子壓低了聲音,“可不能讓府外排著隊(duì)的官媒知道。府上是禮佛人家,少爺小姐如金珠寶玉般,都生得好,談吐高雅,素日里皆是有書香盈袖。”
時年北地,風(fēng)氣尚武。縱然這等清貴人家,府上少爺就不說了,舞刀弄槍的多。平日里出門在外,規(guī)矩講,該動手時也動手。
如今天下承平,至少京都這地方,清貴人家的小姐還是要一個賽一個的賢良淑德。
尤其是這等五朝外戚,三代魏天子都出了中宮之寵的清貴人家。是萬萬不能露出一絲口風(fēng)的。
冬至迎著魏婆子看過來的視線,微微垂下眼睫。
聽她接著和人說,“嫡母博陵長公主是不在了。府上小姐現(xiàn)在常跟隨在長嫂樂安公主左右,稟太清之秀氣,生道德之家,長禮儀之室……瞅瞅,當(dāng)年說親,官媒是這么替大小姐潤色。大小姐現(xiàn)在可是王妃了,闔府小姐那還能不一樣么?!?p> ……
“冬至,二小姐,是怎么樣的人呢?!?p> 大概是見她半晌不吱聲,小丫鬟阿時端了茶來,又喚了她一聲。
“冬至,喝茶。”
就在阿時以為不會有答案的時候,小丫鬟冬至說了,“很好的一個人。”
小丫鬟阿時眨了眨眼,見冬至端了茶盤里的茶,放下茶盤,也端了茶來喝。
“要是能去二小姐的院子,就好了。”
“不說二小姐,只要是小姐的院子,都很好啊?!?p> 于是,又有人問冬至,“大丫鬟紫蘇,好說話嗎?”
“我也沒有和她說過兩句話……”不過,冬至沒有說,兩天前解了禁,二小姐便也搬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后,在家廟為四小姐祈福的大丫鬟紫蘇,原就是住在四小姐的院子里。只是每日前來佛堂進(jìn)香,請一炷香,到佛前靜靜參拜。
有時黃昏也來。說是和在魏宮內(nèi)廷,陪著四小姐到太皇太后所在的中宮晨昏定省仿佛。
其實(shí),大丫鬟紫蘇來到家廟也沒有多久,在家廟里也就待一炷香的時辰。這兩天,也沒有再來,說是回了四小姐的院子。
昨天黃昏,大丫鬟瑪瑙又陪著府上的四少爺來了家廟,今天她走的時候,四少爺還兀自在木塔的祖宗牌位前請了一炷香。
是要晨昏定省,日日跪足三炷香的時辰。這才是府上少爺小姐在家廟里禁足。
而大丫鬟瑪瑙說了,上面發(fā)了話,今天也不用送飯,餓他個一日三餐。
據(jù)冬至所知,這還是罕見的。
上一回,還是府上二少爺被魏天子施以杖責(zé),回府又禁足家廟。
餓了三天。只有清粥和茶水。
回頭府上的醫(yī)者來換藥,說是還要再吃清粥小菜幾日。他們相信,這樣對傷口愈合好。
時年府上的少爺小姐生了病,也是要茹素幾日。
只是不會搬來家廟。
進(jìn)來家廟的府上的少爺小姐皆是來受罰的。就算偶有如大丫鬟紫蘇這樣的祈福者,也是安靜地來,安靜地走。
家廟里供奉著遼西馮氏的祖宗牌位,也焚香。
在家廟待了近三年,冬至也知道,來了這里的少爺小姐都是要跪祖宗牌位的,每天跪足三炷香的時辰,可視作府上的懲戒。
她來家廟這么久,也就二小姐免了。
或者說,二小姐去木塔的祖宗牌位前請一炷香的時候,是不用廟里的小丫鬟們跟著的。
跪也好,不跪也罷,她們總歸是不知道的。大丫鬟瑪瑙說了,也不用知道。
等到魏天子的明旨到了府上,闔府上下都知道了,二小姐待在家廟里不是挨罰,只怕當(dāng)真是她的孝心。
水閣里的小丫鬟們,有時也會像這樣尋了冬至打聽。
小丫鬟冬至在家廟待了這么久,自然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
更加不會自尋煩惱地告訴她們:
二小姐確實(shí)沒有在家廟里禁足。一開始大丫鬟瑪瑙是這么說的,和平日里并無區(qū)別。
可次日一早,家廟里就來了個俏麗丫鬟,說如夫人叫瑪瑙過去一趟。
大丫鬟瑪瑙前腳剛走,她就和她們說了,說二小姐來家廟是她自己的孝心。
二小姐已經(jīng)在家廟請了一炷香,或者說,二小姐那時正在木塔的祖宗牌位前跪著,就沒有人提了。
等到大丫鬟瑪瑙回來,也是這么說的,還專門和小丫鬟冬至說了。
因?yàn)槎〗阋辉缭谧孀谂莆磺罢埖哪且混南?,正是冬至盯著的?p> 家廟里的晨昏定省。不如說進(jìn)了家廟的少爺小姐,一日三餐之前,是要先給祖宗上一炷香的。
大家都甚有默契地絕口不提。小丫鬟冬至也只能沉默,直到二小姐搬回自己的院子,她才輕吁了口氣。
這種事情在家廟里真的是頭一遭。
她能說嘛。
說現(xiàn)在在家廟里禁足的是府上的四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