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冬至的沉默，就像個鋸嘴葫蘆，其他小丫鬟也一早見怪不怪。
家廟那地方就是這樣。那里面的小丫頭都不夠活潑，或者說，木訥得很。
唯一的家生子春至就是這樣的。
水閣里的小丫鬟們私底下也曾品鑒過，府上的大丫鬟，二等丫鬟，得出結(jié)論：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人生在世，縱然是別人眼里不可雕的朽木，也總有個去處。
喝完了茶，落座的小丫鬟們又在說著府上的二小姐。
不說府上，京都平城里，如今就沒有比太師府上的二小姐，魏天子新晉冊封的昭儀馮氏更吸引人的話題。
“二小姐原是要去洛州做官了，大魏第一女官，官至五品。不說我們府上，算上遼西燕地的本家，甚至整個京都平城里，這都是頭一遭?！闭f到這里，甚至有人提及，來府上說親的人家。
她們相信，魏天子卻是在大閱那天，和遼西王提了一提。
提親啊。她們說，“大概也是聽到了風聲。一家有好女，百家都來求——”
就算是這里的天子，也要守著這個禮：
你情我愿，才能名正言順。一個小丫鬟說，“正因為他是天子，才更加不能隨心所欲。是四小姐所請，魏天子也和遼西王說好了?！?p> 頓了頓，又說，“大閱的時候，馮太師也在。”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丫鬟冬至也聽明白了，他們是這么走的。
就像是民間娶親。
但她們話鋒一轉(zhuǎn)，說到那一天大閱，魏天子真的遇到了二小姐。
“有人在皇城見到二小姐了。不過，沒有過去——”
門房那位置吧……已經(jīng)是盞燈時分。
二小姐進去了。她說，“不是魏天子，誰能讓守著魏宮宮廷的宦官，通融一二——已經(jīng)過了進宮的時辰。”
“是呀?！被叵胱约腋鲜刂T房的人。
雖然在府里也算不上人物，但面對回家晚歸的她們，總沒個好聲氣。水閣里的丫鬟幾乎都是家生子，自家便住在太師府外臨街的后門位置。
或者挨得近。這時候的人都這么相信，不只死后，生前更是如此。
好幾個小丫鬟不住點頭，“他們只拿時辰說是的。就不說外面的，自家府里的都是——”
“怎么不早點啊？”一個小丫鬟接話道，沒個好聲氣。
這還是自家府里的。
肯給府外的，行個方便，那就是撞——撞上府里的主子發(fā)了話唄。
不過，這么湊巧，不是說二小姐一早走了。容不得質(zhì)疑，已經(jīng)有好幾個小丫鬟嚷嚷了出來。
“說是魏天子一眼就認出了我們二小姐。這些年，就是在等著我們二小姐。就像三年前的芙蓉水閣。”
她接著說，“思為雙飛燕，銜泥巢君屋。”
三年前，魏宮宮廷大選之前么。水閣里的小丫鬟們都知道，二小姐和四小姐的燕子風箏斷了線，追到水閣來，與魏天子不期而遇。
湊巧撞上了。
送進魏宮之前，魏天子就見過二小姐了……“說是，就是在這秋水池邊?！庇行⊙诀呶嬷?，吃吃地笑。
說是，還送給了二小姐一個定情信物。
“三年前，府上的二小姐原就是要進宮的?！彼齻冊谒w里言之鑿鑿，“可是她病了，不得不遠離?，F(xiàn)在回來了，又和魏天子不期而遇。這就是前生注定的姻緣?！?p> 又說，“佛經(jīng)里勸人向善的故事都是這么說的。今生緣，前生定。二小姐可是生來就與佛結(jié)緣。”
府上的小丫鬟們都相信了，魏天子其實是在等二小姐。她們說。
“原本二小姐是要去洛陽做五品守糧官的，北魏朝廷第一位五品女官?！?p> 停了一會兒，又說，“只是上頭不曾回復?！?p> “是因為二小姐要去魏宮宮廷里做昭儀娘娘。”有人接話道，“這必然也是魏天子欽點?！?p> “就像府上的五少爺?！?p> “不一樣的。說是魏天子親自辭旨了。侍臣筆錄，不改一字，昭儀娘娘可是發(fā)了明旨的。”
“我是說的欽點，五少爺也是欽點，都是魏天子欽點。”
小丫鬟冬至聽她們起了爭執(zhí)。
原來那一日大閱結(jié)束，太師府的二小姐回來了，五少爺卻沒有走。
說是沙場點將。
“沙場點將呵。說是宮里太皇太后聞訊都笑罵，說他們幾個自小就淘氣，又能拿主意。”
是這樣的一出“賀天子”。那一日的北郊營地，鎮(zhèn)守四方的諸侯王也來了，還有他們自家府上的府兵，去年才冊封的北魏諸王也就是魏天子的弟弟們也都在。
朝廷的人馬也齊備。
說是熱鬧得很。
“天子，是要從身邊自小陪著讀書打獵的人里，選出侍衛(wèi)官來的?！?p> 也就是話本子、戲本子里說的御前帶刀侍衛(wèi)……“很威風的。都是和太師府一樣出身的少爺，弓馬嫻熟?！彼齻儑\嘰喳喳的，說的都是小丫鬟冬至不甚明了的事情。
“府上已經(jīng)有四個少爺，侍從天子左右，現(xiàn)在又去了一個五少爺。魏天子身邊，資歷最長的是府上大少爺，他待在宮禁已近十年。所以，現(xiàn)在是他領著那些侍衛(wèi)，幸得尚主?！?p> “樂安公主不是也領了魏天子的差使，朝賀太皇太后壽辰。府上傳出風聲，太皇太后壽辰，府上要進一出戲賀千秋?！?p> “怪不得府上，突然來了好幾家戲班子——今兒就在水邊搭的戲臺上。府上女眷都在樓上品鑒?！?p> 她們在秋水邊的石欄桿前，張望著。
離得遠了些。
平日里有時還能聽到咿咿呀呀的唱腔，她們有時也跟著哼唱兩句，那是戲樓和臨近屋舍圍成的院子里。門卻是開在外院了。
戲班子就住在院子里，還在臨水的地方搭了個戲臺子。內(nèi)院卻是進不去的，他們也來不了這里，只能瞧見戲臺子。
“說是一早下了帖子，專程請來的。魏天子吩咐下來，府上的門客就在琢磨著了。還有從遼西燕地那邊過來的戲班子?！?p> 可內(nèi)院沒有人知道。
二小姐身邊的丫鬟都不知道。她們在水閣里議論紛紛。
顯然，這件事情如今傳得沸沸揚揚的，府上內(nèi)院知道的卻沒有幾個。
御前帶刀侍衛(wèi)了。
又說是，沙場點將。聽上去，還是有些不同吧。
“二小姐身邊的青梅說，她們收到的通知就是一結(jié)束就走，押送糧草的幾乎都走了?！本筒徽f二小姐身邊的丫鬟，連和她們打聽消息的丫鬟都有些沒想明白。
但隨即她又高興起來，向她們透露，“不過二小姐得到了表彰，軍中所有押送糧草的，就夸了遼西馮氏。”
確切的說，北郊營地那日上午的表彰會，每一個位置都有優(yōu)秀者獲得了兵部的肯定。而押送糧草的壓軸位置，就是表彰的遼西馮氏的娘子軍。
代表娘子軍登臺的馮妤，和其他受到表彰的優(yōu)秀者一樣，得到了兵部來人的接見。
作為唯一的女將，是引人矚目吧。
說到這里，大概就不難知道，有些風聲是怎么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