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回，探賊窯薛蟠遇嬌杏
上回書正說到尤三姐持寶劍跳入賊群搭救妙玉。眾賊人見來者不過是個小閨女，便一陣狂笑。那賈蕓眼尖，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尤三姐。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尤家的三小姐！怎么著？跟你兩個姐夫玩的膩煩，又找哥哥們來了！”言罷一陣蕩笑。
可還沒等賈蕓笑完，忽覺背后一涼，臉上笑容驟變?yōu)榭謶?。還沒來得及回頭，死尸便被一腳蹬翻在地。只聽身后的柳湘蓮道：“不許調(diào)戲我家娘子！”言罷抽回帶血的鴛鴦劍，轉(zhuǎn)過身去與賊人戰(zhàn)在一處。
原來，眾人見三姐跳入院內(nèi)，紛紛翻墻入院，一時間這座庵堂便成了殺人的戰(zhàn)場。眾小尼姑一見這幫人兇神惡煞地殺了進來，都尖叫著四散奔逃，卻都被砍翻在地。聰明的見逃不掉，只好抱著腦袋蹲在地下，這才暫時撿了一條活命。
那幾個悍匪一看翅子入窯，急忙推開身邊的尼姑，抄起桌子上的家伙，與來人玩命?？墒沁@些草寇豈是北府番子和江湖豪俠的對手，只幾個回合，便都撒手扔了兵刃喪了性命。
戰(zhàn)斗結(jié)束，打掃戰(zhàn)場。把還活著的老尼姑小尼姑集合在一處，由人看著。余者去前后院搜檢這庵中的財貨。三姐等人去看妙玉。
只見妙玉衣衫不整，玉體半陳，披頭散發(fā)，身上都是被賊人毆打抓傷的血痕，真?zhèn)€慘不忍睹。三姐和二姐將妙玉攙入屋中，躺在炕上，剛要用被子蓋好。卻見妙玉就跟見了鬼一樣，從床上跳將起來，赤著身子跑入當院，一邊跑，一邊口中大喊：“我不要在這，我不要在這，這里不干凈，這里不干凈，我要回櫳翠庵，我要回姑蘇！”
外邊正在干活的一眾爺們見忽然從屋里跑出來這么一位，都是一愣，旋即對著妙玉指指點點，頗多嘲諷。皆因為這里除了北府的番子之外，還有一些柳湘蓮手下的江湖豪客，雖然平日里不作花案，但也無甚規(guī)矩。見這個瘋女人裸身在院子里亂跑亂撞，有幾個索性放下手中活計，抱著肩膀在邊上看這個白來的便宜。
妙玉沖入院中，亂跑亂喊之間忽覺一群男人正盯著自己壞笑，再看自己身上，居然一絲不掛，頓覺天崩地裂，仿佛時光停滯，這世間便再無一寸容她之所，狂叫著沖著院中一通石碑就撞了過去。可嘆往日孤高傲世白玉也似的一個妙人，就此香消玉殞，只落了一地的血污。
三姐沖出房門，見妙玉落得如此下場，不免唉聲嘆息。柳湘蓮趕忙讓手下繼續(xù)干活不要看熱鬧。二姐和三姐從屋中找出一塊帷幔將妙玉的尸身蓋住。一旁的尼姑妙音見此情形，怯生生地對衛(wèi)若蘭道：“如今妙玉她，她，就此圓寂了。貧尼愿意為她誦經(jīng)超度?！?p> 薛蟠笑道：“由你這種人為她超度，只怕她下地獄更快些。廢話少說，你老實交代，這幾個賊人都是誰，都作了什么案，你這庵中的贓物都藏在什么地方！若說的真切，老爺我饒你一條活命，若不然，便叫你見見老爺我的手段！”
還不等妙音說話，邊上的小尼姑便搶先供道：“這三人，一個是醉金剛倪二，一個是地行仙王短腿，還有一個是新來的，沒有匪號，師父們管他叫什么蕓大爺。倪二和王短腿是兩個馬賊，專門在山下作剪徑的無本生意。昨天他們截殺了一家從京里逃出來的官宦，搶了人家的娘子和財產(chǎn)。今天是拿著其中幾件值錢的東西來這里銷贓的。不想就遇上了諸位俠客爺，貧尼說的都是實話，還望俠客爺爺們高抬貴手！”
衛(wèi)若蘭又問：“那這庵中的贓物都藏在什么地方？！”
幾個尼姑一聽衛(wèi)若蘭問這話，都不吱聲。衛(wèi)若蘭微微冷笑，一槍就把一個小尼姑串了蛤蟆。眾尼姑一看，都嚇得面無血色，紛紛言道：“寶庫在正殿佛龕下面?！毙l(wèi)若蘭便押著妙音跟自己去佛殿取寶。
只見妙音到了正殿佛龕近前，搬開前面供桌，露出一個壺門。妙音只在門心上用力推了幾把，這壺門竟然開了，露出一個地道口。衛(wèi)若蘭讓手下看住妙音，自己帶著火折子下去查看。不多時爬了出來，又問妙音：“就這一處？”妙音道：“或許山下倪二那里還有，我這里就只這些了！”
衛(wèi)若蘭點點頭，便叫手下番子把這庵中尼姑都集合起來，關進一間廂房等待處置。自己和手下番子在庵中搬運財物。讓柳湘蓮、薛蟠按照妙音指引的方向去山下抄倪二的老窩。
薛蟠一行人出了杏花庵，順著山路走了好半天，這才看見山坳里居然有一處塔林。在這塔林中，有一座五層高的石塔，這里便是倪二等人落腳的巢穴了。
柳湘蓮讓手下在塔外警戒，防止有其他同伙。自己和薛蟠進了佛塔。但見塔內(nèi)凌亂不堪，原來供佛的寶座竟然成了床榻，佛像早不知道哪去了。兩人在這塔內(nèi)找了半天，并無什么值錢的東西。忽聽上面有女人抽泣之聲，二人頓時警覺起來。正在這時，一個手下進來回稟，在塔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暗門。二人急忙到了塔后。柳湘蓮打開火折子，從這暗門摸到了塔的二層，果見一個女人被捆了手腳，恐懼地看著自己。柳湘蓮見此，知道這是被倪二等人搶來的官眷，上前好言安慰，幫她松了綁繩。
卻見佛塔二層，堆滿了各種大箱子小柜子，打開看時，里面不是成匹的綢緞，就是各種衣物，其中還有官服。以上三層，每層都是如此，不過有些箱子里裝的是古物玩器，有些裝的是書畫。細軟之物，都被帶到杏花庵銷贓了。原來這伙賊人把搶來的東西都藏在塔上，塔后的暗門平時都用木板雜草掩蓋好了，若不是柳湘蓮這伙人江湖閱歷太大，外人斷不會發(fā)覺的。眾人將這些東西一件件都從塔搬運下來，柳湘蓮便問這女子到底是誰。
這個女子主意很正，問了多次都不開口。薛蟠忽然發(fā)現(xiàn)這女人脖子上居然有一卦銀鎖，看著很眼熟。搶過來仔細看時，只見這掛銀鎖后面刻著一個甄字，前面是一叢蓮花。薛蟠見了此物大驚！一把薅住這女人的脖領子，惡狠狠地問道：“這個東西是從哪來的？！快說，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那女人見薛蟠對此物如此動容，打量了薛蟠幾眼。見此人生得雖然五大三粗，卻面帶憨直，便答道：“這是我家小姐幼時貼身帶的東西，你如何會認識！”
薛蟠一聽這話，就是一愣，急忙問道：“你家小姐她姓字名誰，家鄉(xiāng)何處？！”
這女子道：“我家老爺姓甄，家住姑蘇仁清巷葫蘆廟旁，我家小姐小字英蓮！可惜五歲上看燈走失了！”
薛蟠一聽這話，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看這掛銀鎖，又看看這女人，問道：“那你又是什么人？要說是香菱她娘，歲數(shù)也小點?！?p> 這女人卻不答話，反問薛蟠：“你又是何人？”
薛蟠道：“我是何人？我是你家小姐的親老公！你家小姐這掛銀鎖是不是一對？前面都是一叢蓮花，背后都是一個甄字！”
原來當年拐賣英連的那個人販子被抓之時，從他屋中搜出一掛銀鎖，估計是香菱被拐來時貼身佩戴之物，衙門便把這掛銀鎖還給了香菱，薛蟠不止一次見過。香菱對于幼時記憶非常模糊，唯獨記著這掛銀鎖是一對。母親曾經(jīng)告訴自己，這對銀鎖，一只給香菱，一只要等著香菱出嫁時給未來的夫君。香菱每提及此事必然傷感流淚，故此薛蟠印象極其深刻。如今在這女人身上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掛銀鎖，薛蟠自然非常激動，以為這女人知道香菱的下落。
見薛蟠居然知道銀鎖的底細，這女人也是一驚，疑惑看著薛蟠，言道：“這銀鎖確實是一對。我家小姐身上帶著一只，這只由我家主母保管。本來要給小姐做嫁妝的，可后來小姐走失了，主母便把這只銀鎖給了我。如此說來，你見過我家小姐了！她現(xiàn)在在哪？！”
薛蟠言道：“我豈止見過，我還睡過呢！你家小姐如今在哪，我，我，我也說不大清，大概是在京里吧！”
那女人一聽英蓮有了下落，便幾步跪爬到薛蟠跟前，哭著問道：“我家小姐如今就在京中？如此說來，這么多年我竟然跟她同住一城？！”言罷便哭了起來！
柳湘蓮在一邊看著，也插不上話?？粗鴱乃?nèi)抄出來的很多物件上都有“順天府賈”的字樣，便問道：“這一婦人，順天府尹賈雨村是你什么人？！”
那女人抽泣著答道：“那是我家老爺，我是他的娘子！”
薛蟠一聽‘賈雨村’三字，一排腦袋，叫道：“你竟然是他的老婆。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嗎？！當初若不是賈雨村，你家小姐還不能判給我作老婆呢！”
這女人一聽，頓時變了顏色。又聽薛蟠問道：“欸？那你在這里，你家老爺呢？”
那女人嘆口氣道：“這也是報應不爽，我家老爺已經(jīng)被賊人殺死。這都是當年他不肯從你手中救出我家小姐的報應！”
薛蟠聽女人如此說，有些不悅，怒道：“如何說是從我手中把你家小姐救出來！難道我對她不好嗎？”此言一出，薛蟠也把自己問住了，便不再做聲，坐在地上，低頭想著起了心事。
柳湘蓮道：“既然你是賈雨村娘子，定然是被賊人掠到此處的。我等是朝廷前來抓差辦案的官差，如今匪人已經(jīng)正法，這些贓物暫且被我等沒收，拿到堂上作證據(jù)。你現(xiàn)在自由了，想去哪去哪吧！”
那婦人慘笑道：“如今我還能去哪，你們要去哪我便跟著好了。你們可是要去京城？”
薛蟠嘴快，言道：“正是，我們這就是去京里的！”
那婦人道：“如此，我定要跟你們進京了，我要去找我家小姐！”
薛蟠道：“既然你過去曾經(jīng)服侍香菱，也算有緣分，便同我們一起進京吧！”
那女人忙問香菱是誰？薛蟠笑道：“這香菱就是你家小姐?。≌f了半天你沒聽懂是怎么著？”
柳湘蓮指揮眾人將從塔中搬出來的財物整理到了一處，又在塔林里發(fā)現(xiàn)了賊人搶來的賈雨村的大車。原來著賈雨村看都中大亂，便趁夜拉著家財細軟帶著老婆從都中逃了出來，哪知半路遇上了強盜，自己被賊人一刀捅了拋尸荒野，嬌杏也被賊人搶來作壓寨夫人。幸而薛蟠這伙人趕到，嬌杏才免遭凌辱。
眾人正在把東西往車上搬運。塔林外又來了一伙人，也趕著兩輛大車，車上滿滿登登，都是箱子，正是衛(wèi)若蘭等人。柳湘蓮便問杏花庵那邊如何處置的。衛(wèi)若蘭笑道：“我們北府辦事你還不放心？一切都安排妥貼了，今后外人保準抓不住把柄！”見柳湘蓮這里也發(fā)現(xiàn)了這么多的財物，衛(wèi)若蘭甚是欣喜，忙指揮手下番子幫著搬東西。
柳湘蓮拉過三姐，低聲問杏花庵的情況。只見三姐一臉土色，被問了半天才勉強答道：“你這個衛(wèi)大哥是甚么來頭？行事怎么比你們這些江湖人還狠辣？”到底衛(wèi)若蘭行事如何心狠手黑，咱們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