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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南歸

國破

恰如南歸 尹白蘇 3614 2021-10-21 15:06:25

  聽皇祖母說七皇子為了見我還特地從濮陽趕回來,他來見我時我正在和玉棋投壺,我許久不玩手上生疏許多,十只只投進(jìn)了三只。

  懊悔間就看見一支支箭精準(zhǔn)地投入壺中,驚詫間就看見了身后不遠(yuǎn)處的七皇子。

  “不過嫁到裕國七年有余,皇姐怎么把看家的本事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七皇子身姿挺拔,步履緩緩地朝我走來,臉上一副嬉笑模樣。

  “你以為一國皇后可以肆意玩樂么?”

  七皇子眸光閃爍,有一霎那的遲疑,繼而笑道“現(xiàn)在回家了,就可以玩得痛快了。”

  又幾年不見,他臉龐的棱角似乎更加銳利了些,眉宇間也多了幾分鎮(zhèn)定自若,我心里也多了幾分慰藉。

  “聽皇祖母說你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怎么這么思念你的皇姐么?”

  “皇姐還好么?裕國皇帝對你好不好?”

  我怔了一會,覺得好笑“打我回南冶,這句話我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p>  我站的有些累了,就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有你們撐腰,我怎么會過得不好呢?你看我,是不是圓潤了許多?”

  七皇子微微笑著,忽而一臉嚴(yán)肅地說“是有些發(fā)福了?!?p>  其實我心里知道,幾年前的七皇子也許對我有幾分喜歡,可再長久的喜歡也會在時光中淡的不見蹤影。

  打小我就知道七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為聰穎的,他心里都清楚對我的那一丁點喜歡不應(yīng)該存在,更不應(yīng)該化作執(zhí)念牽絆著他。

  也許幾年前他來到裕國皇宮之時,還沒有放下這份不甘,但如今我再見到他,看到他臉上的釋然自如,我知道他終究是把那份虛無縹緲的情感化作了親情。

  我望著他的臉心里暖暖的“這次回來,看到你和公主都過得開心,我也開心?!?p>  我從未見過如七皇妃一般冰雪聰明嬌俏可愛的女子,她見我回來特地親自做了很多吃食,她做的翡翠羹湯簡直就是天下一絕。

  七皇妃是薛太傅的獨女名喚薛良珍,從小嬌生慣養(yǎng)卻從不恃寵而驕,和我閑聊也是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說,從不顧忌我的身份還粘著我說我很親切,像極了她二叔家的姐姐。

  良珍,公主與我三人有時也會帶著小小的懷兒和珠兒去吃茶聽曲兒,我們像是普通的自家姐妹一樣,會一起做著繡品也會一起打著雀牌,偶爾七皇子也會來陪我們玩上幾把,可他常常輸?shù)囊粋€銅錢也不剩。

  “七皇子待我極其溫柔,我還在想皇室子弟怎么會有七皇子這樣善良溫暖的人,經(jīng)過這些日子和皇姐你的相處,珍兒總算是領(lǐng)會了。”薛良珍一面擦著她布滿灰塵的琵琶,一面同我閑聊。

  “這可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我十五歲就嫁去裕國了,要說他長得這般好應(yīng)該都是皇祖母的功勞。七弟他母妃去世的早,后來養(yǎng)在皇祖母膝下才有著這般無拘無束卻又溫和體諒人的性子?!?p>  我瞧著良珍眉眼彎彎,想來二人的夫妻生活也是真的琴瑟和鳴。

  “皇姐大抵不知道吧,七皇子有一處藏書閣,那里可是掛著皇姐您的畫像呢。七皇子總是這樣思念著皇姐,我可真是羨慕你們這樣的姐弟啊?!?p>  我聞言一陣心慌,瞬間明白了薛良珍的意思。她一定是看見藏書閣的畫像起了疑心,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是否知道我假冒公主一事。

  “我和七弟的關(guān)系再好也不過如此,要共度余生的可是你們二人啊。也許是我同他一起養(yǎng)在皇祖母膝下的緣故,故而感情也就深厚了些。不過如今有你伴在他左右,我也就不怕他一個人孤苦了?!?p>  我拉過良珍的手細(xì)聲細(xì)語,實則內(nèi)心極其緊張。

  “皇姐請放寬心,今后有我陪著七皇子,自然不會讓他再孤單一人?!?p>  我連著幾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雖然薛良珍好像并不知道太多內(nèi)情,可她笑著和我說的那些話總是令我毛骨悚然。

  如今已入隆冬,我決心過完年就快點趕回裕國,免得節(jié)外生枝。

  皇祖母一直以來都多夢盜汗,還經(jīng)常感覺腰酸背痛終日沒有精神。

  我經(jīng)常盯著下人給皇祖母熬的藥,可太醫(yī)說皇祖母因為年歲已高,身子早已經(jīng)是隱疾重重,每年冬天對于她來說都是一道鬼門關(guān)。

  不知為何,我每每看見皇祖母深陷的眼窩和無神渾濁的雙眼,我的心頭總是被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籠罩著。

  萬幸皇祖母挺過了這年冬天,我偷偷將公主接進(jìn)宮里,我們兩個圍在皇祖母身邊一起剪窗花,皇祖母則蓋著厚厚的錦被坐在萬寶金鶴椅內(nèi)和我們搭話兒。

  “看到你們倆這樣,就好像回到了你們小時候?!?p>  公主起身斟了松上雪于一只青花五彩蓮池鴛鴦碗內(nèi),奉給皇祖母。

  “蘇兒猶記得幼時躺在祖母的雙膝上,于青石臺階上望著闌干星斗,一切恍如昨日,細(xì)細(xì)想來卻是好久之前的事了?!?p>  皇祖母望著眼眸閃爍的公主,憐愛地為她理了理凌亂的鬢發(fā)“蘇兒,我從來都沒有問過你的想法,七年前我應(yīng)該問問你的?!?p>  公主閃著淚光望了我一眼,壓低聲音“您是該問我的,我愿意履行公主之責(zé)去和親。也許當(dāng)時我還小,把我送去裕國我也肯定會哭著鬧著想回家,但我會明白的,我會明白我的子民有多需要我,我會心甘情愿地遠(yuǎn)嫁他國。”

  她的神情肅然而莊重,這才是一國公主。

  “你們倆記恨我么?”皇祖母問出的這句話,好像含著她無數(shù)夜里的嘆息。

  公主拼命地?fù)u頭“您給了我一個平凡人的人生,蘇兒無比榮幸?!?p>  我也拼命地?fù)u頭“您讓我代替公主保護(hù)了南冶的子民,南歸,也無比榮幸?!?p>  過了年皇祖母的身子卻每況愈下,我放心不下她只好在宮中多留些日子。

  太醫(yī)們都說皇祖母年老衰落已無力回天,本以為熬過了冬天就無恙了,可皇祖母就像是在胸中攢著一口濁氣,熬過了年關(guān)要一口氣全部吐出來似的。

  聽公主說定北將軍也一直抵御涼州敵寇,涼州鐵騎已經(jīng)踏破南冶兩座城池。

  聞言直覺心驚膽戰(zhàn),開年便如此噩耗連連,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又有幾次裕國飛鴿傳書讓我盡早回去,我便知道涼州這一戰(zhàn)定是來勢洶洶,恐怕裕國增了援兵也無濟于事。

  我一直侍奉在皇祖母身邊,看著皇祖母每日都要蒼白幾分的面色,我也著實是食不知味寢不能安。

  連著守了幾天夜,這日剛出了見風(fēng)和天晴,云氣浮冉,一時興致盎然便攜了一只紫蝶風(fēng)箏,喚了玉棋到流芳園中放風(fēng)箏。

  ?風(fēng)箏在璀璨祥云之下飄然醉舞,我的目光隨其流轉(zhuǎn),手中時不時拉扯一下風(fēng)箏線,心中不禁喟嘆,風(fēng)箏之命盡在一絲線一縷風(fēng)之間,人生逆旅倏忽而過,若是不能抓緊這一根細(xì)線這一縷清風(fēng),終將于浮世繁華中迷失沉溺。

  我望著碧空上的風(fēng)箏化作紫色一點,心中亦是無盡暢快舒心,仿佛乘風(fēng)而去的是我飄忽不定的心緒。

  手中的線突然斷了,那紫蝶風(fēng)箏乘著風(fēng)悠悠旋轉(zhuǎn),不知飄向何方。

  ?自流芳園穿過游廊同一片竹林便可直抵慈寧宮,可我腳步虛浮恍若跨過千里關(guān)隘。

  殿前圍了一重重的禁軍,他們銀灰色的鎧甲晃的我眼睛有一絲絲的刺痛,依稀還能聽見遠(yuǎn)處宮門外刀劍相接的聲音。

  殿內(nèi)一片混亂滿是啜泣哀嚎之聲,松木鳳椅上的皇祖母神色陰郁,我看到一瞬間蒼老了許多的她,有一瞬的呼吸凝滯,接踵而至的是漫長蟄心的哀戚。

  ?“南冶要亡了,我已經(jīng)吩咐了楊將軍送你離宮,不能再耽擱了!”

  淚水潸然落下,心自云端陷入泥沼。

  我握緊皇祖母冰涼的雙手“我們一起走!我是裕國皇后,涼州人不會對我怎么樣的,皇祖母,我們一起出去。”

  皇祖母沒有理會我,而是神情嚴(yán)肅地喊著殿外的楊將軍“我以一國太后的身份命令你,順利將公主送回裕國!”

  楊將軍鄭重地許諾,他強硬地把我從皇祖母身邊拉開,想帶我逃走。

  我死命地攥緊皇祖母的衣袖求她不要留下,這一切來得太快了,我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涼州兵就要攻進(jìn)皇宮了。

  我方才還在流芳園那樣開心的放著風(fēng)箏,為何這一秒就要國破家亡了?

  我被楊將軍鉗著雙臂拖出了慈寧宮,看見了宮門合上前皇祖母的最后一面。

  我整個人一片混亂,公主,我忽然想到公主還在定北將軍府!

  我跪在地上乞求楊將軍帶我去找她,街上戰(zhàn)火硝煙滿天,我看見了四處零落的四肢百骸,我聽見了震天動地的悲鳴哀嚎,涼州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短短半日之內(nèi),他們就把南冶變成了無間地獄。

  我從定北將軍府的角門進(jìn)入,院內(nèi)一片狼藉橫尸遍野,我驚恐地沖到公主的屋子,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角落里公主滿臉是血的靠著墻一動不動,她的頭發(fā)被血黏在臉上,半睜著的眼睛在靜靜地凝視著我,她的懷里還抱著沒有聲息地弱小身軀,那是懷兒。

  我張著嘴發(fā)不出一點聲音,我渾身戰(zhàn)栗做不出任何反應(yīng)。

  皇宮連帶著整個京城,被一把火燒得連灰燼也不剩。

  我的家,我的國,頃刻間付之一炬。

  涼州為了阻止裕國派兵支援,早早地便將兩國的水路和陸路都切斷了。我和楊將軍只好計劃著先去臨近的東湖國躲避一下風(fēng)頭,再尋找機會給裕國傳信。

  我們跟著一路逃亡的南冶百姓,很不幸的是根本沒走多遠(yuǎn)就被一小支涼州軍發(fā)現(xiàn),楊將軍只身犯險引開他們,我也和慌張?zhí)痈Z的南冶百姓走散,我一個人穿梭在茂密的樹林里,猶如困在森林的麋鹿根本不知道方向為何。

  我追隨著夜空的幾顆星星,拖著疲憊的身子艱難前行。

  好在天不亡我,走了不知多久才看到一座孤零零的破廟,雖是有些陰森可怖可現(xiàn)下也沒有法子,我早已饑腸轆轆,不得已只好準(zhǔn)備投宿在這件間破廟。

  廟后有一口井,我用盡力氣打了半桶水上來,一口氣就著桶把水喝了個精光,肚子才勉強鼓了起來。

  我盤算了一下,一路逃亡身上只剩一只鳳紋金簪和一只玉鐲子不過明日逃到鄰國的小鎮(zhèn)就能換個好價錢了。

  我在破廟里找了個稍微干凈的角落坐下,今日白天的場景一幕幕在我腦中浮現(xiàn),一時間各種情緒參雜著涌上心頭,我的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個不停。

  因為之前的眼疾,我現(xiàn)在每次哭眼睛都酸痛難忍,我流著酸麻疼痛的眼淚,揉了揉尚且叫喚的肚子,又想起皇宮燃起的熊熊烈火。

  雖然我知道不可能,但如果在這個時候陳硯州能出現(xiàn)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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