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過完了之后,回到學校,就開始備考期末。期末考試,對于高一的同學來說,是一學期很重要的一件事。因此每個教研組開始瘋狂輸出,文印室的打印機也瘋狂輸出。幾乎每隔幾天就會發(fā)上三四套卷子,老師除了講卷子就是發(fā)卷子,學生除了做卷子就是改卷子,形成了一個沉默而又默契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
這段時間學校流傳著各種奇怪的通知:有說放假的、也有說不放的,有人說年級主任說的放假,有人說暑假也不放了要補課……整個年級被各種無根之風籠罩,誰也不知道被哪個風趕著跑。
后來真的到了該放大周的時候,結果真的沒有放。本是放假的今天,讓我們這一天都帶上了一層不情愿的加成色彩。
悟老師可謂是典型代表。也不知道怎么了,這兩周的悟老師很奇怪。歌詞也不愿意改了,話也不愿說了,做什么都感覺沒有動力。一旦和他爭論起來,無論是誰,最終總是會變成吵架。
期中考試之后,班主任把我和然然還有悟老師調到了一塊,我坐在中間。記得有一次下午剛到校,我和悟老師一起到了。我坐在位子上看書,悟老師趴在桌子上,頭偏向一邊,沒有睡醒的感覺。
不久然然來了,他就隨口開始跟我們聊天:
“我聽說學業(yè)考今年不是按照合格不合格來劃定,而是ABCD……”
“你聽誰說的?”悟老師頭沒有沖向然然,但還是能聽出來他以一種很低沉的聲音說話,氣不打一出來的感覺。
“就是我隔壁班的……”然然還沒有說完,悟老師慢慢的把頭轉了過來,微微抬了抬身子,提高了嗓音,緊跟著說到:
“怎么可能?上一屆也沒聽說打ABCD,怎么這一屆就改呢?”
“我也不知……”然然根本插不上話,悟老師繼續(xù)補充道:
“根本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合格或不合格。絕對是這個樣子,我肯定就是這個樣子……”
“我也只是聽說……”然然小聲的囁嚅。
之后悟老師便一發(fā)不可收拾,整個人震悚了起來。只見他發(fā)盡上指,背挺直而略伸展,眼球瞪出了眼眶,嘴巴顫抖著微微張著,臉頰已經(jīng)漲紅,整張臉已全然不是之前的核桃,反而是一張縮了不能再縮水的門神符。他的手也舉了起來,用食指在空中有頻率的點著,頭也不停的晃著,像施法一般憤懣、開啟了最大的聲音說:
“聽說也絕對不可能!我有同學告訴我他就是合格與不合格!沒有那么多聽說!他絕對是這個樣子!他肯定是這個樣子!”
似乎每個人都是有這般魔力,好比在看奧運會的時候,我們都變成了某項運動的專家。怪不得別人是老師,其實力不容小覷。
“傻逼?!比蝗桓緵]有理他,坐了下來,更加小聲的罵了一句,被我聽見了。也不知道悟老師有沒有聽見,他見然然沒有說話,就降低了音量,補充了一句:
“他肯定是合格或不合格……”沒有說完,悟老師就不說了,臉色恢復正常,眼皮微微垂下來,很驕傲地翻著眼前的書,仿佛贏了一場戰(zhàn)役。
這只是一件小事。對于當時和悟老師關系比較好的我,這樣友好的談話便像家常便飯一樣。
請大家試想一下,當和比較要好的朋友意見不合、天天吵架的時候,心情是怎樣的呢?
有的人說既然天天吵架,還算什么比較要好的朋友呢?有的人說吵的內容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可以吵的價值呢,再說,真正的朋友之間是不需要什么就可以重歸于好的。或者有的人說大男人之間就不存在什么吵架之類的……
世上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這件事。我以前聽過這句話,然而覺得未必。現(xiàn)在我覺得這句話,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都有獨立的思想與想法,你不可以否認別人的觀點,也不能評判別人觀點是錯是對,就好比看恐怖電影有的人害怕或熱衷,對香菜嗤之以鼻或愛不釋手,其志一也。
我一直在考慮我要不要寫這一段,要怎么去寫這一段,畢竟回憶這部分還是很痛苦的。后來我想想,悟道,悟道,這是悟老師給我們的人生體驗??!
寫!一直寫到我悟了為止!
一次講數(shù)學卷子,年輕的數(shù)學老師講一個概率的題,講到最后我覺得她有個地方講的不太對,我便去和悟老師討論。悟老師還是跟上次一樣,眼皮垂下來,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我的問題。聽完后,他在看書的頭也沒有朝向我,但依舊拋出四個大字,擲地有聲:
“答案沒錯?!?p> “沒有錯是嗎?”我反反復復算了好幾遍,跟答案確實有出入。
“應該是XX(我的答案),我覺得我是對的啊,你看這樣算……”
還沒有等我說完,悟老師就說:
“你覺得你對就對唄,跟我說干什么?”
我還是不理解,是我說的話有問題還是我說的根本不是標準普通話。
“這不是問你問題嗎……”
“那我就告訴你:答案沒錯!”悟老師明顯不想跟我對話。
我的心情很郁悶,不知道是我哪里做錯了。
我這個人以前的性格還是比較奇怪的。每次跟別人鬧矛盾之后,不管是誰的錯,總是會以這種消極、負面的情緒來懲罰自己,陷入無限的自責。倘若別人依舊不肯原諒我,那我整個人就變成了精神上的行尸走肉了。
還有一次,大概是英語自習,后座的豪豪想借悟老師的詞典,但又跟悟老師不熟,跟我玩的比較好,于是叫我:
“借一下英語詞典,謝謝啦!”
由于是自習課,很安靜,我在悟老師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豪豪想借你的詞典用一下哈!”然后我就把詞典從地上拿了起來(因為他的書比較多,詞典就放在了地上)。沒成想,悟老師緩緩向下伸出手來按住了詞典,語氣稍微重了一點說到:
“這是我的詞典!不是你的!”
“啊……我知道,后座想借一下……”
“那你經(jīng)過我的同意了嗎?”悟老師帶著疑問嚴肅的看著我。
我面露無奈,就索性誰都不管了。這樣倒也好,避免了又一次吵架。
究竟是誰理虧,我今天也不甚明白,也渴求大方之家指點迷津。
但無論如何,悟老師是絕對沒有錯的。現(xiàn)在看來,每一次吵架帶給我的造孽的精神污染而又豐富的人生體驗,是其他人所不及的,是不可取代的,真的是寶貴的人生財富。
我之前也有想過,悟老師可能也就是心情不好,而我恰好撞到了他的槍口上。但后來長此以往,漸覺其不正,那時也沒有遇到過這種事的我,我十分想明白這其中的奧秘,越掙扎越是陷得越深。
有的人看到這里也很疑惑,既然天天都會這樣,那就別跟他做朋友啊。
當時我在班里確實沒有幾個玩的好的朋友,再說了我跟悟老師的在某些方面興趣相投,也算比較聊得來,我又是一個不怎么愛說話人,好不容易有一個可以和我進行部分愛好上的交流的人,在對方面前直接撕破臉也得不償失啊。但是現(xiàn)在可以辯證的看,舍得之衡罷了。
期末考試前的最后一節(jié)體育課,我們差不多也上了半個多月的課。我跟悟老師下樓在陰涼地里集合,站著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悟老師突然說道:
“你有沒有覺得咱倆最近總是吵架……”
悟老師比較委婉的、相對謹慎的措著辭,使我有點應接不暇。
“啊啊……對,我也想說這個問題,到底是哪里出現(xiàn)了問題……“我更加謹慎的措著辭,生怕驚動他的導火索。
“哎,我最近有點疲倦,心情不太好……都怪這個破學校,不放大周,我都快累死了……”
我有點明白了,但又沒完全明白。我只是微微點頭。
“哎呀,趕快放暑假吧……”悟老師雙手交叉放到后腦勺,看著遠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也許吧,這樣大家就都能休息休息了。
不久之后的期末考試,名次還沒出來。有一天晚飯過后,我跟悟老師在班里同另外幾個同學聊天,突然聊到成績了,我就說:
“悟老師這次考試很強的,我肯定考不過你……”
我也不知道這句話又觸犯他的哪條法律,原本的笑容開始凝固,嚴肅的從嘴里擠出一句話:
“你考不過我這不是很正常嗎?”
無轍,又生氣了。
“老哥,我真是服了你了,直到最后幾天咱倆還在吵。這樣吧,你選吧,什么懲罰都可以,墨刑、臏刑、宮刑……”我用盡畢生絕學漸漸離譜起來,悟老師也似笑非笑的捂著嘴。
“你每次都這樣,怎么瞧不起人呢,從你嘴里說出來就感覺我很差似的?”
我。
不。
理。
解。
對于文字的理解,悟老師可能是到達了我們普通人不能達到的地步了。
好吧,你說啥是啥吧。反正馬上就要放假了,也不差這幾句了。
還有幾個小時就要放暑假了,但教室里仍然寂靜無聲,我謹慎地轉了轉頭,看見班主任在親切地撫摸著一位同學的頭。
大家都在認真的寫著暑假作業(yè)。豪豪在寫英語,想借詞典,就找了我。我還是照慣例準備拿給他。
一只熟悉的手伸過來摁住了詞典。
“這是我的詞典?!?p>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悟老師又眼神示意了一下,班主任從我后面飄了過去,我以為他也要過來撫摸我,結果他只是掠過我們向前走去了。
當最后的鈴聲響起,我收拾完趕緊準備趕緊走。本想回頭看看還有什么東西落下,卻看到悟老師把那本半扎多大的詞典塞進他即將崩潰的書包里。
我恍惚了,這一幕我總感覺發(fā)生過,只不過是在宿舍,在大塑料袋里暢游,和兩個鼓鼓的口袋。
(未完待續(xù))
·小劇場·
【悟老師有一天突然面無表情對我說:“概率那個題你是對的。”】
【我:……】
·小預告·
我:嘿!Siri!
Siri:嗯?
我:木頭、法律、糞便、樹、新的、蜜蜂用英語怎么說?
Siri:Wood,law,shit,tree,new,be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