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天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菊香一路小跑著回來搶收院子里曬的草藥。
韓大年帶著斗笠扛著鍬飛快的跑出了門。
院子里登福的娘無視著雨水,坐在木樁上處理螺子。
自從孫俊山吃過螺肉以后,每天干完田里的活就送螺子過來,她也不像剛開始那樣抵觸弄這腥物了,有口肉吃,家里的男人干活就是有勁!
菊香小跑步從她眼前經過,登福娘看著背影有些恍惚,怎么感覺妮子自從出過事,人救回來后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呢?以前只知道悶頭干活,現(xiàn)在變得機靈了不少,有一樣沒變還是話不多。
“娘弄不完放在哪里吧!等雨停了在處理,”菊香收完草藥在廊下喊聲打斷了登福娘的思緒。
“還剩一點就處理完了,你爹扛著鍬又挖水去了?”
“應該是的,剛才慌忙忙的跑出去的,是不是擔心稻倒了?”
雨越下越大不知道俊山的稻收上來了沒有?登福娘望著雨自言自語的說著,突然她放下剪刀起身,“妮子剩下的螺子你收拾,我去看看咋樣了,說完也不顧下雨小跑著出去了?!?p> 菊香抬頭看著天,時間過的真快已經來了兩個月了!
拿起剪刀處理地上一小堆的螺子殼,之前處理下來的殼子曬干用草網子裝起來,都吊掛在孫俊山家里,他確實說到做到了,不多言不多語的,讓他拿回去就拿回去。
小雨變中雨一直下到傍晚才結束,菊香端著空盆出來,準備去蘆葦水塘翻點吃的。
她去水雁溝撈魚的時候,發(fā)現(xiàn)蘆葦塘的另一邊有菱角秧子,這種植物會自發(fā)生長出來,一顆秧子能長到滿塘都是,最重要的是有菱角的地方就會有雞斗,被她看見了怎么能放過好機會!
“菊香……”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喊停了菊香。
她轉頭疑惑的看著叫她的人,渾身上下濕透了,褲腳邊還滴著水,淋濕的頭發(fā)貼在身上。
“什么事?”
“今天俊山哥家搶稻子怎么沒見到你去幫忙?”
“我娘去了,”菊香看了她一眼說完抱著盆繼續(xù)朝前走。
“可是你沒去呀!”后面的聲音又傳來了。
去不去的跟你有什么關系?菊香小聲的嘀咕了一句快步的走著。
“你為什么不去幫忙?后面的女孩子追了過來,竄到前面攔住菊香的路,手指緊緊的抓住她的手腕,一臉執(zhí)拗的追問原因?!?p> 菊香用力的甩開手腕上的手,認真的說到:“我爹我娘去了,你還有事嗎?我等著去挖野菜呢!”
等半天見她也沒話了,菊香側身走了過去,差不多快到塘埂了,后面?zhèn)鱽磉煅实穆曇粽f到:“我喜歡俊山哥,你能不能跟他退親?”
菊香轉過身看她,攪弄的手指顯示著她的悲傷,臉上豁出一切的表情不容否認。
“你們是之前相互喜歡了?還是你突然發(fā)現(xiàn)喜歡上他了?”
“我……我早就喜歡俊山哥了,要不是我爹娘不同意,我們早就成親了,”遠處的女孩眼里破碎的眼淚四飛。
“嫌棄他窮?我們退親了,你爹娘就能同意你嫁給她了?”
“我可以讓俊山哥帶我私奔,只要你肯退親,菊香你去退親好不好?”那女孩說著說著就跪了下來,一路跪爬到她跟前。
菊香看著地上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孩子,有情的一對苦鴛鴦?“你一輩子跟孫俊山成不了親,他一輩子都不能娶了嗎?”
“還有誰比我更喜歡俊山哥?我會對他好的,村里的姑娘都嫌棄他是孤兒,只有我喜歡他……”
菊香看她越說越激動,聲音也隨之大了起來,怕召來什么不好的人,她名聲在村里本就不好聽。
“明天見到孫俊山了我會問他的,他要是同意就退親,”說完轉身繼續(xù)朝著田埂走,還是得有情人終成眷屬,敦厚的莊稼漢而已,她相信自己還能在找到這樣的。
下塘前菊香在岸邊看了半天,見再沒人過來了,她才放心的下了水塘里,塘埂兩邊都是半人高的野草,還有刺槐樹,因此她膽子大了好多。
摘了兩三個時辰天黑了下來,菊香爬上塘埂,在旁邊的塘里洗了泥巴,穿上鞋跨著籃子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回去。
到了家門口聽見嘈嘈的說話聲,她拎著筐進去。
“死丫頭你是不是又想不開了?天這么黑你去哪了?”登福娘看見菊香走進來,眼淚刷刷的流了下來,一邊哭一邊打她的后背責罵。
“我去撈野菜了,怎么了娘?”登福娘只顧著坐地上哭,“莫不是孫俊山等不及帶那姑娘私奔了?這么迅速?”
“爹……?”
“死妮子,你嚇著你娘了,天這么黑你出門也不交代一聲,你娘還以為你又想不開呢!”
“好了,妮兒回來了,自己嚇自己一場,”登福爹拉扯登福娘起來,罕見的責備了一聲菊香。
“娘,我錯了,我看你和爹遲遲不回來,我想著去撈筐野菜回來,你們也差不多到家了,沒想到……”
“妮兒撈這干啥?都是刺又不管飽的,登福爹看滿滿一筐的菱角說到?!?p> “我現(xiàn)在去洗點煮熟,爹嘗嘗就知道管不管飽了,”菊香說完拎著筐進了鍋屋。
“你也別大驚小怪的,妮兒最近看著正常的很,偏偏你七想八想的,這要是村里那些閑嘴子們聽見,指不定又編排出什么來,沒有影的事都能說活了。”
登福娘擦擦眼淚,“你曉得什么,我看見黃家的玲子攔著菊香,你跟著后面去塘邊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我以為……”
“黃玲子?登福爹也皺起了眉頭,她攔著妮兒做什么?這事不都是做父母的說了算嗎?晚上你好好問妮兒,”登福爹看著黑洞洞的鍋屋囑咐老伴。
“還用你囑咐?”登福娘整理好心情也進了廚房。
“野塘的水深不深?”
“不是好深,半人深左右,等爹這兩天忙好了去多摘點回來,冬天烀了去鎮(zhèn)上走街串巷子賣,又能多一點銅板收入!”
“這個賣了誰吃呀?你摘了這么多,玲子摘了多少?”
“玲子?”菊香聽的迷糊了。
“我看黃玲子跟你講了好一會話,你們不是一起去摘的這個嗎?”她家日子也不好過,天天跟你一樣到處找吃的,登福娘狀似不經意的說著閑話。
哦……原來那姑娘叫玲子呀!菊香借著灶洞的亮光觀察登福娘,看她忙碌的舀著水,也就是隨口的閑話,心里的疑惑又消了。
“她問我怎么不去孫俊山家搶場,我講我爹娘去了,然后我就先走了?!?p> 登福娘初聽拿水瓢的手一緊,聽完臉上若無其事的說到:“俊山家那點稻我跟你爹都去幫忙了,你個姑娘家要你去拋頭露面的干什么?雖說定親了,但是還要顧及著忌諱名聲?!?p> 菊香看了她娘一眼,眼里疑惑更明顯了。
“玲子是個能吃苦的姑娘,就是她那爹娘和三個兄弟不作仵,一心想讓她嫁個好人家?!?p> “你以后看見她離遠點,你但凡跟她走近一點,她那個老兄弟就找借口望你身邊竄,沒有一點教養(yǎng)的。”
“知道了娘,菊香心里的疑惑沒有了,登福娘是怕黃家男孩子做出格的事來?!?p> 鍋里的菱角都老了上了一鍋水烀了一個多小時才撈出來。
趁著熱乎氣菊香拿刀把外殼剁開,雪白的米子散發(fā)著一股香味,“爹你嘗嘗味道看看管不管飽?!?p> 韓大年接過菱角米,聞了聞吃了一個,“面面的糯糯的,好吃!比野菜好吃!”
天天吃野菜現(xiàn)在給你一根棒子啃,你也覺得美味,登福娘走過來白了一眼韓大年。
娘張嘴,菊香笑著拿了一個米子塞進她嘴里。
登福娘嚼了嚼,“嗯……這真的能吃!”
“那明天你還讓爹去給我摘嗎?”
“咋不讓呢!這煮熟了跟吃面食一樣,趁現(xiàn)在沒人知道能吃都摘回來,”登福娘也笑了起來。
我看盆里還有圓圓的那咋吃?
“我想了一下也跟菱角一樣煮熟了把殼剝了,米子曬干用小磨碾成粉裝起來餓了煮一兩把就能頂一頓飯。”
“丫頭這話說的正理,村里人眼睛都尖,要是知道這東西能吃,不要到明天早上,那野塘都能翻成底朝天來,為了口吃的一個心都能長出八十個眼睛來!”韓大年抽了一口煙嘆息的說完。
登福娘走去鍋屋舀著菱角水盛起來準備倒進菜園子里肥地。
“娘……水別倒了我有用呢!”菊香放下刀趕緊過來搶水。
“憨妮子,這水渾的跟什么似的,你要了什么用?”
菊香拿了一個盆過來,接過登福娘手里的水倒進去,轉身又走進屋里,把登福娘之前裁減下來的白廢布泡進盆里。
“這是干啥?登福娘看圓了眼睛,布能這么糟蹋嗎?”
“娘你看我的手,菊香伸手給登福娘看,還算嫩的手上一片污紅。”
“咋了……?”
“這顏色可以染布呀!我們在鄉(xiāng)下又不問好不好看,只要顏色能染上能穿就行了,”菊香眉開眼笑的說完。
“哎呦!我這憨丫頭心眼通了呀!我怎么沒想起來,這菱角水確實可以染布,泡著吧!要是染的不均勻,就把水加熱重新煮一下。”
韓大年拿著刀開菱角殼聽到娘倆說話,他也咧嘴笑開了。
晚上一家三口把熟菱角弄完才上床休息。
“妮兒的事問的咋樣了?”韓大年臨睡前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看妮子的樣沒啥事,黃家的丫頭應該沒說啥出格的話,”登福娘說著躺下了。
“黃老友兩口子眼里只有兒子,一個丫頭片子還想著要彩禮錢,我看他那丫頭都有點魔怔了,”登福娘看著屋頂小聲的說完。
“那是他家的事甭管他,就是妮兒不跟俊山做親,她爹娘也不可能看上俊山的,三個兒子娶不上親,好不容易有一個丫頭嫁人能要點錢,他們兩口子咋能放過這個機會!”
“妮子不知道,以后我們在她面前也別說了,”登福娘轉頭看著韓大年。
“知道了……睡覺,”韓大年說完沒一會呼嚕聲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