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璞歸真
“俊山你這幾天忙進忙出的在干什么？”
“你不是跟那幾個小的說冬天要下雪釣魚嗎？我找人回去打船了，就做了那種容納好幾個人的烏蓬船?！?p> 菊香聽了神色一怔，“烏蓬船做出來很貴的，你……”
“不到一百兩，這些年賺的錢，打一條船還是夠的，你也沒什么特別喜歡的東西，船做好了你想什么時候劃就什么時候劃，”孫俊山低頭忙著數(shù)簸箕里的瓶子。
辛辣辣的味道刺的菊香直眨眼睛，她默默的走到孫俊山身后伸出手臂，“孫俊山背我?！?p> 孫俊山趕忙放下手里的瓶子，蹲下身子等菊香趴穩(wěn)了才慢慢起身，繞著院子一圈一圈的走。
“我重不重？”
“不重……”
菊香把臉貼在他的后背上有些出神。
思修一頭汗的回來，手放到門上準備進去的，結(jié)果沒關嚴實的門縫晃過一個人影。
他趴門上細看了一下，又放輕了腳步轉(zhuǎn)身去了他姥爺家，他就沒見過自家爹娘這樣恩愛的夫妻！
娘越活越像個小孩子，只要他們休息回來娘就能玩出新花樣來，爹也不斥責娘，還總是寵著由著的，
但凡是娘提了的新東西，不過轉(zhuǎn)眼幾天就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娘手里出現(xiàn)！
天近黑菊香站在門口，看了半天也不見兒子回來。
“是不是去會同窗了？”孫俊山走過來問到。
“估計是去爹娘那了，你去看看要是在就趕緊回來吃飯?！?p> 孫俊山來到韓家，“二嫂，思修過來了沒？”
“下傍晚就來了，跟多慶在屋里溫書習字呢！你吃飯了沒？”
“我就是來找他回去吃飯的?！?p> “吃個飯還要回去吃？幾個都在屋里爭論什么字的，喏！就在那邊屋，”紅梅指了指方向。
“要是在溫書我就不進去打擾了，菊香還在家門口等著，我回去了二嫂?！?p> “留下來吃完飯再回去？”
“不了，”孫俊山說完走了。
“就在那邊溫書呢！好幾個孩子都在一起的，咱們自己吃飯吧?！?p> 菊香轉(zhuǎn)身進屋端菜出來擺好，又端了一碗桃罐頭放孫俊山跟前。
“這不是大哥二哥的吧？”孫俊山舀了一口桃肉肯定的說到。
“可讓你吃出來了，這是咱家門口的桃子，本身就是很甜的，摘來吃不完我做了罐頭存起來的。”
“我看大哥那邊的罐頭都拿出來賣了。”
“冬天夏天賣都是一個價，更何況這幾年也賣出名聲了，到了這個時候，就會有人找大哥買，別家都不說了，就光一個沈府都能消耗他百十罐子?！?p> “其實大哥和二哥能擺開攤子散賣是對的，洪管家那邊是大戶沒錯，若是他突然拿著你不做了，這臨時性的就能虧死你，雞蛋最好別集中在一個籃子里?！?p> “二哥那是沒法子，簽的契約如此除非洪管家不來了?！?p> “我跟大哥這慢慢的也對府城送個一家兩家的。”
“鎮(zhèn)上沈舉人府也一直沒有慢待過，真要是出現(xiàn)大的變故，多時也能應變過來。”
“我就是杞人憂天的亂想，外面的事有你操心著就行了，喜歡這罐頭就吃完，我做了十幾壇子思修回來在倒點出來?！?p> “你并沒有杞人憂天，這些年我們?nèi)沂翘^于倚重洪管家那里了，這不是什么好事情，隨著孩子們長大，我們也在蹚水試府城的出路，”孫俊山心里的憂慮也沒隱瞞，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思修回來的時候他爹娘都已經(jīng)休息了。
他睡覺的屋里放了一碗桃罐頭，端碗仰頭就吃起來，吃完簡單洗漱完上床睡了過去。
雞叫頭一遍打亮折子起床看書背書。
菊香出來的時候，她兒子書都背了大半了，“思修吃什么？”
“娘隨便做點吃的。”
她想了一下進屋端了一碟肉包子出來蒸熟，又熬了稀飯夾了小菜。
“我爹呢？”
“回村里了，家里棉花糧食都要收了，你大舅那塘里蓮藕也該挖了?！?p> “要不娘咱們也回去？反正我現(xiàn)在也是沒什么事的，年外正月才是學堂開課的時間。”
菊香看看他，“也行，你帶幾件衣服回去，念書不能不侍勞力，讓你也體會體會莊稼人的辛苦，”就這樣娘倆吃過飯帶著一群孩子回去了。
村里雖然沒住人，但是家里都有人打掃，菊香母子回來，放好東西就來到田邊看情況。
“你們咋回來了？思修沒去學堂念書嗎？”
“大舅不僅我回來了，哥哥們都回來了?！?p> “瞎胡鬧，書都不念了？”登福責備的看了一眼妹妹。
“學堂里現(xiàn)在放忙假，索性就讓他們都回來幫幫忙，整天坐在家里念書人都念傻了，思修去喊哥哥們換衣服鞋，多帶幾個筐來，馬上下地采棉花了?！?p> “知道了娘，”思修一路小跑步的回去了。
菊香看孩子走遠了才到：“大哥，別把孩子們保護的太好了，家里八九個孩子雖然都念書了，可誰又保證每個孩子都能念好書？”
“也許他們只能止步于童生呢？如果不教他們做點事，還有幾年不娶親？難不成都像二哥那樣到了二十歲還要咱們?nèi)曳鰡幔俊?p> “這么多的孩子咱們扶的過來嗎？如果真是念不好書的不也得早做打算嗎？咱們又不能陪他們一輩子，哪個當父母的不得做兩手打算？”
“是我想的淺了，你回去做做飯就行了，我來帶孩子們做事，你都多少年沒做過農(nóng)活了?！?p> 菊香聞言笑起來，疼愛她就疼愛唄！說的這么嫌棄的。
“大哥下傍晚撈幾條魚帶回來，晚上給他們幾個做魚吃，中午我隨便做了?！?p> “知道了，”登福揮揮手讓她趕緊回去。
菊香轉(zhuǎn)頭去了登福家的菜園子摘了不少菜，又去了登豐棚子那邊拿了兩塊熏烤的咸肉，打算中午回去做。
小響午她坐在家門口摘菜，聽見費家三嫂遠遠的跟她打招呼。
她起身去了大路，還沒說到十幾句話。
路道上走來一對佝僂的老人，邊上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蒼老婦人背著行李。
費三嫂看的都震驚了，“這是……？黃玲子？黃老友兩口子還有命在呀？”
黃玲子同樣也看見菊香了，眼里閃過震驚和羨慕，滿是皺紋霜苦的臉上擠不出一絲表情，這是常年苦累的漠然。
幾個人擦身過，黃玲子回頭又看看菊香。
她眼里都是懊悔，如果當初她勇敢一點，她是不是也和韓家養(yǎng)女一樣年輕？她看著這些年幾乎都沒變過，甚至比她做姑娘那會還顯年輕好看！
等人走遠費三嫂還在看，又回頭看了看菊香。
她孩子都十八九了，還看不出歲月的滄桑，真是人跟人不能比，她在看看自己的手和衣服，在村里已經(jīng)都是很不錯的了，在跟菊香一比簡直掉進灰堆里去了。
油黑的頭發(fā)用帶香氣的簪子盤著，翠綠的葉片耳墜都照人，瑩白的皮膚都能看到細細的毛孔。
“不怪她看你后悔，就是三嫂看了你都嫉妒，都是幾個孩子的娘，怎么你不顯老，穿紅著綠的比小姑娘還好看，”費三嫂笑話菊香。
“不顯老不是妖怪嗎？我是在鎮(zhèn)上不干活養(yǎng)的，就顧著看孩子念書了，要是還像以前做農(nóng)活風吹日曬的，三嫂看我老的快不快！”
“你不干活證明你家俊山有本事，我也想年輕你三哥還不允許呢！真是沒想到黃老友兩口子還有命回來……！”費三嫂稱奇不已。
“他都能回來，那林家那邊不也是能回來的嗎？”菊香擔心的問到。
“林家回不來幾個了，我聽你三哥走街串巷回來說，他們家年輕的砸石頭，死的死殘的殘幾乎都什么人了?！?p> “這……”菊香皺皺眉。
“不過是兩家族的矛盾糾紛，怎么下這么毒的手？不都流放了嗎？”
“正因為流放了才下毒手，”費三嫂左右看看沒人才低聲說到：
“盧家、林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p> “林家打死了盧家人，盧家告官也打死林家不少人，還把林家年輕有勞動力的都流放了?！?p> “林家要是沒什么事都回來了，你想他們能放過盧家嗎？這是死扣子，盧家或許就是知道厲害，所以對林家半大的孩子都沒放過?！?p> “東莊跟小林莊上下這么遠……？”
“在遠也壓不住仇呀！林家老不死的真是作孽哦，一頓慫恿幾乎送了林家的根，這次當官的大赦了，也不知道他們還能回來幾個！”
“林里正還能回來嗎？”
“回來啥！流放到半路人就沒了，他跟他老子在村里作威作福了二三十年也算夠本了。”
“咱村他當里正的時候，林家想打哪個打哪個，想欺負誰就欺負誰，自從換了周里正，村里哪個不說他好？周家也不在村里欺負人！”
菊香看路口有人過來，看著像西村頭上來的，她立刻打住了話題。
她看見了，費三嫂也看見了，“你趕緊回去做飯吧！我也該回去做飯了，以后閑了敘話，俺家老大老二這幾天連軸轉(zhuǎn)的挑飯菜出去賣，家里忙的不得歇的?！?p> “我回來還要待好幾天的，三嫂沒事的時候就上來聊聊天。”
“曉得了，”費三嫂笑咪咪的回村了。
中飯做好菊香拎著筐把飯菜送去棉地，一筐筐的棉花都在地頭上，人多就是力量大，一上午的功夫就摘了一塊地出來。
“吃飯了，”菊香對著幾個汗流浹背的孩子喊到。
因為不常干活，所以看起來都極度的疲憊，紅彤彤的臉感覺都要曬脫皮了。
“累死我了，”思修一屁股坐在田埂上長長的噓了一口氣。
“摘個棉花就累了？你還沒出生的時候，這一片的地就我跟你爹你大舅摘，那時候我們都不感覺累反而很快心，因為摘了棉花就能賣錢，摳出棉籽就能做下年種子用?！?p> “你看你大舅的臉上是不是都是笑容？”
思修順著母親的手看去，他大舅的嘴角微微上揚，眼里的笑意是那么明顯。
“知道為什么你大舅笑嗎？因為這就是到手的收入了，家里每一年就靠著幾畝地的棉花收入才能供你們念書、劃船、赴同窗的交誼之情?！?p> “這棉花還是你爹省吃儉用省錢去找人學種的，你看村里除了我們會種，還有誰家種有棉花？”
“兒子，做事不是憑著心血來潮做兩下就能成的，如果你們一直這樣漫無目的下去，以后將是一事無成的。”
周圍幾個孩子聽了都低下頭來。
“都吃飯吧！”菊香給每個孩子都舀了一碗冰桃罐頭解熱。
登福過來帶幾個孩子坐在田頭吃飯，她又轉(zhuǎn)身回去拎水送來。
“多聽聽你姑的話，她是最能吃苦的。”
“我們小時候家里沒吃的，都是你姑出去挖野菜解決一家溫飽，后來你姑成親了，冬天凍的跺腳都舍不得買棉衣穿，”
“愣是省錢去學了人家的東西回來，我的葦塘雙塘，荷花膏，桃罐頭，你二叔的瓜地菜地，都是你姑和你姑丈一手扶持起來的?！?p> “別看你們現(xiàn)在認字念書了，真要認真比起來沒有一個超過你姑的，她也就是想極了你們兩個姐姐沒有寄托的地方，才會跟你們一起念書玩鬧。”
“男孩子念好書的同時也要學會養(yǎng)家，你們長大了念書父母給錢，總不能成親了還讓爹娘給你們養(yǎng)吧？”
思修拿起碗盛了飯大口大口的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