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五分鐘即可在房前屋后收獲一頓豐富蔬菜的陳家村,落葉填滿了田塊間的灌水渠,遠(yuǎn)遠(yuǎn)可見楊樹梢上張揚霸氣的麻雀窩坐落在空樹枝間。
剛進村口,孫泥克和舒嬋就不住地看對方,以求同感。
這個村子實在太過眼熟。
“那個死去的肚皮上有疤痕的老頭!”在走過那些當(dāng)初被狗追的巷巷道道時,孫泥克記憶深處的刻骨銘心以一種別樣的滋味涌現(xiàn)出來。
鄢蟄最該說點什么,當(dāng)初讓孫泥克他們來這里的是他,現(xiàn)在帶著十一人風(fēng)塵仆仆趕來的也是他。
可是他什么都沒說,也毫不掩藏他對孫泥克的話毫不吃驚的痕跡。
“王叔叔”,鄢蟄的反應(yīng)在孫泥克的意料之中,如果他選擇說,那么就絕不會只說眼前這件事,如果他不說,那么便無論如何都不會吭聲。所以孫泥克回頭等著后面的王柏塬。
迎面的夕陽在王柏塬的臉上打出一坨一坨的陰影,絢爛如晚霞也沒能裝點他那張陰騭的臉。
“王叔叔,話說當(dāng)初我們在火車上一通亂打,后來你有沒有跟蹤跟我們到這里?”
“當(dāng)然沒有”,如此認(rèn)真的話,王柏塬臉上的表情卻似笑非笑,“我記得當(dāng)時就跟你們表明過,我是去找舒嬋打架的?!?p> 劉矣辛走在中間,前頭有帶路的鄢蟄,后面就是孫泥克和王柏塬,她先是留意著鄢蟄的反應(yīng),然后是孫泥克和王柏塬的對話。
“怎么著,你們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人?”劉矣辛回頭似是開玩笑般說道。
“說不清楚!”孫泥克回頭尋舒嬋,舒嬋卻是有意落在最后頭,“現(xiàn)在想來,還是摸不透他們的路數(shù),況且是當(dāng)初愣頭青幾個。”
“就沒有什么蛛絲馬跡可尋?”
孫泥克正欲沿著劉矣辛的提示回憶些有用的細(xì)枝末節(jié),前方忽然傳來些吵吵嚷嚷的聲音,且越發(fā)逼近。
腳下的路雖然寬敞,但前方是一房屋拐角處,尚不清楚拐角的另一端是什么情況。正當(dāng)所有人都將腳步慢下來的時候,前方突然鉆出一個人影,雙手一把抓住墻角,一拉一推,借力往前方拼命跑出來。
那人沒料到墻角這頭會有一群人迎面走來,所以露頭的那一下驚得“啊”地大叫一聲,但當(dāng)下即刻反應(yīng),右邊一把扯住當(dāng)頭那人的衣服,已經(jīng)被甩出去的小小身體就著這股勁又蕩了回來,直鉆人家身后。
被這突然出現(xiàn)的人這么一扯一拽,鄢蟄被連帶了兩個踉蹌。
“你一個撿來的,白白害了他一輩子,現(xiàn)在還要來嚼什么舌根寶貝,愣是弄得家家雞犬不寧,看我不打爛你的嘴,那么多書都讀到牛屁眼里去了!”
鄢蟄這邊才被一個人拽住,把他當(dāng)擋箭牌躲在他身后,那頭很快就沖出幾個婦女,有的掰他手,有的撕他的衣服,有那又高又壯的東蕩西晃在他面前蹦跶著企圖摁住他的肩直接抓住躲在后面的人。
“我說你出不出來,看老娘不扒光你那一頭黃毛!”
幾個女的以鄢蟄為中心玩了半天貓捉老鼠,鄢蟄被撕扯得頭昏眼花,幾次三番想要怒斥這群潑婦,但又不知跟幾個女人該罵些什么好,現(xiàn)在更厲害了,兩個女人在鄢蟄一左一右,已經(jīng)喪失了跟后面那人你追我趕的耐心,急躁地想直接摁翻鄢蟄,踐踏著他撕了躲在他身后的人。
“我說……”
咣張——咣張——
鄢蟄好不容易開口,剛說出兩個字,就迎來了兩個巴掌,一左一右扇得他異常冷靜。
身邊的吵吵嚷嚷有層次地平息下來。
從剛一開始就在旁邊猴急成一團,但又不知從哪里下手,才能從一群肉乎乎的婦女中解救鄢蟄的尤洋洋呆了。
認(rèn)識那么多年,什么時候見鄢蟄如此狼狽過了?
那幾個自知犯了錯的婦女再不敢造次,嘴里嘟嘟囔囔哼唧著一些自我開脫的話,大多也都是說些不知道前方有人,或者反怪鄢蟄攪和進來之類的話。
鄢蟄能怎樣?還能上去揍回來不成?只能自認(rèn)倒霉,尤洋洋剛要趕過來安撫,他甩了甩散落在額前的頭發(fā)繞開那幾個婦女朝前走去。
“你是陳蕓黃?”鄢蟄沒走幾步,就聽后面舒嬋說道。
舒嬋這么一說,大家紛紛朝她那里看去。剛剛經(jīng)過她身邊,企圖趁這個機會溜走的陳蕓黃再次不幸地被所有目光鎖在了原處。
“喲嚯,真的是你!”畢竟是姑娘家,陳蕓黃把頭壓得很低,也只有元筱勤這樣年齡比她還小的小姑娘,才方便蹲在地上往上仰視她的臉。
既然都已經(jīng)被拆穿成這樣,陳蕓黃只好抬起臉來面對,“呵呵,呃,呵呵呵,你們認(rèn)識我?”
她這一抬頭,所有人才認(rèn)真去瞧這張臉,果然,這就是當(dāng)初他們對著照片在廣場上茫茫人海中一個一個排除尋找的人。
“劉漪五給我們的信息指向了這里,而你之前帶著我們?nèi)市尋找這個姑娘,最終這兩條線索竟是一條,看來我們的方向是對的?!痹诖_認(rèn)過眼前這個姑娘的確就是陳蕓黃后,劉矣辛對鄢蟄說道。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劉漪五是故意的?”聽到劉矣辛在身后如是說,孫泥克轉(zhuǎn)身跟他倆人說道。
“你是說劉漪五有陰謀嗎?”劉矣辛看了一眼鄢蟄,對孫泥克說道。
“大膽假設(shè)總沒壞處嘛!”田柒合也轉(zhuǎn)過身來。
“可是,陳蕓黃是我們根據(jù)程度行李中那塊絹布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查到的消息,而且那塊絹布上標(biāo)明的小山村并不在這里,雖然離這里很近,但是一千年的時間,因為地質(zhì)災(zāi)害等原因,那里現(xiàn)在根本沒有人煙?!?p> “你都說了那塊絹布是從程度身上得來的,能保證是第一手的消息,不是有人故意造假嗎?”王柏塬抱手問道,他臉上總透著股壞勁兒,讓人覺得他話中有話。
能!鄢蟄非??隙ㄟ@點。可是他怎么能說,怎么能說得清楚。
鄢蟄沉默著。并不是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被王柏塬問得啞口無言了,十一個人,十一個心思。
“我當(dāng)時在將明未明等舒嬋,后來聽說蟄哥外出好多天,應(yīng)該就是為了去查這點線索,真是辛苦了,不過你一個人去的嗎?”不知道怎么就扯出程度來了,他始終是李夕楨他們心中的意難平,一個年輕的生命,世上那么多好吃的他都還沒有吃過。只要一想到這點孫泥克就覺得自己像仙人掌般渾身是刺。
“當(dāng)然,我有幫手!”鄢蟄說道。
“你的幫手去過紅線頭吧!”鄢蟄話音剛落,孫泥克就厲聲問道。
這兩句話接得緊,音調(diào)語氣更是有強烈的反差,空氣密度一下子被壓得很大。
鄢蟄吃了一驚。他沒想過孫泥克會這么不折時機地說出這種話。
“嗨——嗨——”人人各自心懷鬼胎,沒人愿意破局,更不愿看上去像是在投某種贊成票,丁蟻卻突然朝陳蕓黃喊道。
這時候大家留意到這姑娘已經(jīng)偷偷溜出有一段路了。那幾個婦女見打了人,也不敢多做逗留,悻悻地一步步試探著早走了。
這陳蕓黃見危機解除,也趁著大伙不注意先是往后退,后來干脆轉(zhuǎn)身就走,若不是丁蟻人間明白,有一份置身事外的心,她早跑遠(yuǎn)了。
陳蕓黃嘻嘻笑著站在原處,“我看你們在說要緊事,我一個外人不太方便,所以先走一步?”
“你可不是外人!”劉矣辛哈哈一笑,走過去就牽住她的手,親密得如同一對小姐妹。
“這位姐姐”,孫泥克也不想隱藏那么多了,朝他們邊走邊說道:“請問一下,前陣子掉在灰洞里去世的那位老伯是不是就是你的養(yǎng)父?”
舒嬋外,眾人都不知李夕楨暗中給孫泥克打探的消息,聽他居然知道這些,不免驚訝地看著他。
這年頭,誰還沒幾個幫手幾個秘密了?孫泥克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要不是為了保證李夕楨的安全,他又怎么樂意這樣偷偷摸摸藏著掖著地做一切。
“你們都打聽到了?”陳蕓黃先是疑問,略一沉思,眉頭忽然上揚,不由得多看了孫泥克幾眼。她想到了那晚路邊的李夕楨。
陳家村一行,原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現(xiàn)在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陳蕓黃,那是當(dāng)初踏破鐵鞋無覓處的事情,當(dāng)然不可能輕易放過。
一群人再次圍上了她。
“你,你們不會是來找我的吧?”
之前只是幾個農(nóng)村婦女,被逮住了頂多就是一頓口水,然后回去乖乖從了他們的要求。
眼下這么大陣仗,再結(jié)合上次被綁的事情,陳蕓黃不得不多個心眼兒,“你們跟上次綁架我的不會是一伙兒的吧?”,想到這里陳蕓黃不禁直接將疑問說出口來。
“什么綁你?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你找得好苦!”明明是一個小姑娘,可是說起這樣的話來,元筱勤一點也沒讓陳蕓黃覺得她像是好人。
“找我?”陳蕓黃滿腹疑問,卻忘了身后坎下已經(jīng)是菜地,后退的腳步一踏空,整個人往后仰去。
不料王柏塬離她又近,且一直幫她看著路呢,有所準(zhǔn)備,所以在她向后倒去的第一時間抓住了她。
本來沒摔下去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怎知陳蕓黃大叫一聲后發(fā)現(xiàn)菜地離自己居然還有差不多一米的距離,轉(zhuǎn)身一看老鷹抓小雞般提溜住自己的居然是位長得像羅剎一般的大哥,她雙眼一瞪,鬼叫鬼喊一般嘶喊起來。
“你要干什么?你放開我……”
“嬸兒,我錯啦,我答應(yīng)你們……”
“救命啊……”
姑娘個子不大,勁兒挺大,一直撲棱個不停。初來乍到,救一個姑娘,卻整得像是冒犯了人家一般,王柏塬心一虛,手上也略微松開了,姑娘原本就靠王柏塬的拉力平衡著,現(xiàn)在失去一方力,整個人撲嗵一聲直接砸到了路坎下的田地里,就便壓翻了幾棵包裹得鐵實的大白菜。
這一摔,姑娘反而踏實下來了,也不爬起來,就著摔下去時的姿勢,仰望著路坎上的人,“你們到底要干嘛,我沒借過高利貸!你……你們……不會是我那養(yǎng)父跟你們借過高利貸吧?”
“姑娘”,劉矣辛看了一眼舒嬋,見舒嬋也沒想出來擺平這個姑娘的意思,她便往前一步蹲到了路沿邊,“你想多了,我們只是有點事情想跟你打聽?!?p> “什么事?”
“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請我們?nèi)ツ慵液缺?,啊,白開水就可以”,劉矣辛心想一則陳蕓黃現(xiàn)在這個樣子,過路的村民看見了怕是要引起誤會;另外,這姑娘防人之心很重,一兩句話估計跟她聊不出個什么。
計策就是得套話。
“呵!”
姑娘一邊臉冷笑一聲,然后伸手給孫泥克,“我得這個弟弟拉!”
嗯?
舒嬋本來只是好好看戲,怎料她忽然來這一招,不禁挑了一下眉。
眾人都看向?qū)O泥克。
孫泥克本想把手揣到兜里,不料從上衣到褲子,巧了,今天穿的都沒有兜,他索性把手抱到胸前,“我家領(lǐng)導(dǎo)管得嚴(yán),我怕被剁手!”
孫泥克的話絲毫沒有減輕他的舉動對一個年輕姑娘的傷害,大家都替陳蕓黃感到尷尬,豈知陳蕓黃卻把手往孫泥克的方向又伸了一伸。
她朝孫泥克伸的手還沒伸到目的地呢,手腕上突然一緊,整個人猛地往前一沖,她一個踉蹌,不知怎的,已經(jīng)到了一個漂亮姑娘懷里。
之前只顧著感慨這一幫子男的無論年紀(jì)大小各有各的看頭,當(dāng)然那個長得像羅剎的除外?,F(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眼前這姑娘竟如此驚艷,眉宇間透著三分英氣,一雙長而大的眼眸靈氣十足,微微上翹的唇角毫不隱藏她是個頗有心氣兒的姑娘。
她根本不正眼瞧自己,自己卻是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喂喂喂,她是我的!”孫泥克見半天這姑娘都還在盯著舒嬋,不禁著急了,手指著自己跟陳蕓黃強調(diào)道。
“走吧!”陳蕓黃看了孫泥克一眼,朝劉矣辛說道。
“麻煩你了!”劉矣辛趕緊道謝,并帶頭跟上她。
“先別急著謝”,陳蕓黃回頭嫣然一笑,她算不上好看,但長得也并不丑。
拐過的幾個彎都是孫泥克和楊亦晨他們有些印象的,十來分鐘后,走在最前面的陳蕓黃在路邊停住了腳步。
“到了嗎?”緊跟其后的劉矣辛朝她微笑道。
陳蕓黃并沒有作答,只下意識地把嘴唇鼻子往上提,做出微笑的樣子。
劉矣辛往她面對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就凝住了,她扭頭看著趕上來的孫泥克和楊亦晨他們。
可是劉矣辛得到的反饋是作為十人里邊唯一來過這里的三人,孫泥克、舒嬋和楊亦晨也很吃驚。
“就是這里”,孫泥克肯定地說道,“我倆當(dāng)初就是從這里擠進去看見那個老人家的,是不是,老楊?”
“嗯”,楊亦晨也答道:“第一次見到死去的人,印象很是深刻?!?p> “那怎么?”劉矣辛望向陳蕓黃。
“我養(yǎng)父有兄弟姐妹的”,陳蕓黃一抬眉毛說道:“他們聯(lián)系上我說我養(yǎng)父去世了,他們想要他生前的這個院子,反正我以后也不會回來,不如他們出錢買了這屋子和地皮,還有他的一些土地他們也愿意一次性出錢,讓我跟這些撇清關(guān)系,所以要我回來,他們請了家族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來調(diào)解,需要白紙黑字寫下來。我反正要回來給他燒點紙錢,于是就答應(yīng)了,回來才發(fā)現(xiàn)他們早就自己做主搞定了這一切,反正我是他撿回來的棄嬰嘛!”
陳蕓黃不住地抻眼皮,眼眶中滿盈的潮濕幾次被她生懟回去。
“剛才那些追著你的人?”劉矣辛知道這姑娘其實自尊心很重,她忍住了自己想要去拍她肩膀的手問道。
“就是嬸子伯娘姑媽們?!标愂|黃眼角依然潮濕,可是她的笑容卻牽動著臉上的每一塊肌肉。
“既然想要的已經(jīng)得到了,那他們?yōu)槭裁催€追著你?”
“大概和你們一樣吧!”陳蕓黃呵哧的一笑,大有無奈之舉。
劉矣辛眼珠一轉(zhuǎn),看了一眼鄢蟄,心下暗想難不成她真知道?
“家族傳說我們家有祖?zhèn)鞯膶氊?。我養(yǎng)父是家里的大兒子,加之他生下來后天生肚皮上有一道疤痕,小時有道士說他命格與眾不同,所以他的兄弟姐妹們認(rèn)為既然是祖?zhèn)鞯膶氊悾蔷鸵欢ú荒苁?,既然沒有交代給他們,那么就一定告訴我養(yǎng)父了,而我養(yǎng)父又只有我一個養(yǎng)女,所以……”
“所以你真的知道在哪里嗎?”元筱勤果然心急,劉矣辛一心想要慢慢套話,她倒是一嘴就問光了。
陳蕓黃微微朝元筱勤抬起眼皮,“當(dāng)然不知道”,她想了一想,似乎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幾句,于是又說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在城里混得有多慘!”
我們當(dāng)然知道,元筱勤心中說道,但她卻聰明地嘴上不提,不去打斷她,甚至讓她重新拾回戒備心。
“如果我真知道,何必讓別人來虐自己?!?p> “是你養(yǎng)父沒告訴你?”愛八卦的人自然有打聽到想要的八卦的親和氣質(zhì),元筱勤自帶這種讓人忘我傾訴的氣場,發(fā)現(xiàn)這點的劉矣辛默默退場。
“我估計她也不知道”,陳蕓黃說道,似乎元筱勤一張純屬好奇的臉真的打開了她一吐為快的欲望,“他一生凄風(fēng)苦雨,老了更慘,如果他知道寶貝的下落,又何必熬著等死呢?”
她說得有理,孫泥克從李夕楨那里聽過那個老人家的故事。
“陳家村是因為這個村里的人都姓陳而得名的嗎?”鄢蟄突然問道。
“當(dāng)然不是”,陳蕓黃說道。
鄢蟄這一問,其他人都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紛紛一臉渴望望向陳蕓黃。
陳蕓黃雖也姓陳,但十分清楚除了養(yǎng)父外,其他人根本就只是把她當(dāng)作養(yǎng)父的拖油瓶,從沒把她當(dāng)自己人看待過,而她也自始至終置身于“陳姓”之外,那些事情她小時候聽老人們說過。
無非是把聽說過的再說給眼前這幫子人聽,自己不說,他們也會跟別人打聽,所以陳蕓黃倒也不避諱什么。
“別看這里叫做陳家村,我養(yǎng)父死后現(xiàn)在這村里沒一個姓陳的,就連我那些叔叔嬸嬸都是從城里趕回來的”,陳蕓黃說道。
“那這里主要都有些什么姓氏的人家?”尤洋洋剛問完就后悔了,自己似乎因為好奇心把話題扯到另外的方向上去了。
“很雜,王、趙、張、烏等等什么都有?!标愂|黃果然順著尤洋洋的話跑遠(yuǎn)了,他不由得懷著歉意把目光投向鄢蟄。
“那這么說來當(dāng)初這個村子以‘陳’命名且要贏得其他姓氏的人答應(yīng)必定是有原因的咯?”
鄢蟄果然又把話提掰了回來,尤洋洋心里踏實了。
“嗯!”雖不是流淌著“陳”姓血液的人,但陳蕓黃看上去還是頗有些自豪。
她得意地點著頭說道:“算是德高望重,而這些人也可以算是忘本!”
她環(huán)顧了一下村子里那些修建得漂漂亮亮的小宅院,目光回到眼前這個顯得與周圍建筑格格不入的幾根木柵欄搭成的牛圈,神情有些凄涼。
“聽老一輩說,幾百年前這里還是荒地,沒有村莊沒有耕地。離此處不遠(yuǎn)的陳家村是個富裕的村子,靠山吃山,聽說他們村子里有礦。家家戶戶天天清晨傍晚炊煙裊裊,羨煞旁的村子??墒且粓鎏鞛?zāi)導(dǎo)致那個村子幾乎全村被覆蓋,少數(shù)生還的人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不適宜居住了,于是大家結(jié)伴尋找新的安居地,時值四處鬧饑荒,討飯要飯的人不少,剩下的陳姓人家在四處覓新地的過程中幫助了不少人,并說服他們一起找地方靠雙手重新開始?!?p> “最后陳姓人家?guī)е宦飞霞用说娜苏业搅诉@里并在這里扎根,所以給這個地方取名陳家村也是大家都同意的結(jié)果?!臂诚U給陳蕓黃補充道。
“是呀,但是最近的百年,因為各種原因,陳家剩下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上一輩和這一輩人更是奔波到了別處,所以……”說到此處,陳蕓黃難免唏噓。
“那么原來的那個陳家村在什么位置呢?”王柏塬沒什么耐心聽她講這么長的故事,好不容易講完了便直接開口問道。
王柏塬好心拉陳蕓黃那一把本身就給了她一個糟糕的體驗,現(xiàn)在他忽然這么問,陳蕓黃似乎從一個良好的聊天環(huán)境一下子被拉回現(xiàn)實,恍覺自己好像說得有點多。
再怎么,眼前的這一群人也是居心不明的陌生人,陳蕓黃神情變得警惕起來。
“噢,小妹妹你別怕,我們就是一群獵奇心重的游客兼有其他事情,路過,見這里的建筑風(fēng)貌別致,所以進來瞧瞧?!臂诚U指著旁邊一棟房子側(cè)墻上的風(fēng)貌畫說道。
騙子!
眾人雖然滿臉帶笑配合,但心中均罵他,尤其是舒嬋,一想到他曾經(jīng)或許也跟權(quán)嶸講些好聽的謊話,就更是連笑臉都不愿意給。
“要說也不是什么秘密”,果然好看的男人使用起色相來,就好比給女人灌迷魂偏方,何況是鄢蟄這種多給人一個正眼都會讓人招架不住的中年老男人。
陳蕓黃頓時來了精神,人也變得靦腆了些,“這個方向一直出村子,路很直,全程高速大概得開一個小時,你們就會看見天幕下一個圓形的山峰,一定會看見”,似乎是怕聽的人覺得她描述得很玄,所以她強調(diào)道。
“向前開,很快會就會到群山的山腳,但沒有人煙,找合適停車的地方,朝著圓形山峰翻山進入,很好找,老陳家村的遺址全是與周圍品種不同的參天大樹。”
“你去過?”她的描述場景感很強,楊亦晨不禁問道。
又是一個好看的年輕男人,陳蕓黃怎好翻臉拒絕,她臉色微紅,說道:“沒有,但我坐過這條高速上的車,司機跟我們說的?!?p> 說著話,不知不覺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大家選擇歇一晚第二天一大早進山。
“你怎么辦?”臨走時,劉矣辛問道:“看上去你那些親戚不會善罷甘休?!?p> “當(dāng)然是趕緊跑”,陳蕓黃答得不以為意,“這東西,跟她們我交交不出來,說又說不信,只能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p> 說話間,陳蕓黃的電話響了好幾次都被她掛掉了,估計又是她那些嬸嬸們。
為了安全起見,劉矣辛建議她跟著他們一起出村子,“你要連夜走嗎?”劉矣辛問道。
“我怕是永遠(yuǎn)不會回來了,所以明早還要去給他掃掃墓,我虧欠他太多了!”陳蕓黃的神色忽然變得黯淡。
聽李夕楨講過眼前這個姑娘與她養(yǎng)父的事情,在那樣的情況下她都選擇不管他,孫泥克以為那是個可憐又可恨的姑娘,可看她這時候的神情,似乎她又不是那樣的人。
孫泥克不習(xí)慣安慰或者說去跟一個姑娘聊一些走心的話,特別是在跟舒嬋熟識以后,但此時他忽然把手伸進舒嬋披著的外衣口袋里,朝陳蕓黃勸解道:“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這是多少人都在悔恨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自責(zé)!”
秋的夜晚是有些涼,所以舒嬋才披上外衣,但也不至于需要手揣口袋,起初舒嬋也不解孫泥克的迷惑行為,等他開口后又一品,立即明了了,心下一陣特別的感受。
眾人聽孫泥克的話都不解他為什么要這么說,因為他們都不知道陳蕓黃那段過去的故事,可是孫泥克覺察到陳蕓黃也是先愣了一愣,才又順著他的話苦嘆一聲垂下頭去。
這個姑娘不簡單!孫泥克心中暗忖,看似她跟大家伙詫異的原因一樣,實則她“虧欠”的跟孫泥克安慰的完全不在同一頻道。
舒嬋仰頭跟身旁的孫泥克對視一眼,見他神色中內(nèi)容復(fù)雜,遂開口叫住陳蕓黃:“我們今晚要去鎮(zhèn)上住一晚,車子就在村外,要不然我們捎你一段?”
舒嬋哪是那輕輕容易就對一個人關(guān)懷備至的人,她很少與人交好,一但交好就都會凡事誠摯走心,從她拉陳蕓黃那一把開始,就注定她們不可能交好,劉矣辛太懂這個姑娘了,當(dāng)下明白她的用心,也大概猜到或許這背后有他們不知道的隱情,便也朝陳蕓黃說道:“就是,我送你,小陳?!?p> “噢”,陳蕓黃喜形于色,表現(xiàn)自然而然,先道了聲謝,繼而面色略顯難堪:“老實說我也是今天才到這里的,沒料到他們留的是這手,原計劃是就在村子里跟他們周旋,他們找不到我的,明天一大早就去掃墓,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溜掉!”
“嗷,是這樣!”劉矣辛是個老江湖,對她顯露的憐憫半真半假,但做戲卻是真誠的,“要不然跟我們?nèi)プ“?,人多,好照?yīng),他們不敢硬來!”
陳蕓黃聽罷面上一喜,轉(zhuǎn)而又是難色,畢竟今天才認(rèn)識,過程也不是很愉快。
劉矣辛扯了一下元筱勤的衣角。
舒嬋和孫泥克原本是元筱勤心中的官方CP,她就喜歡這一套,認(rèn)定了就死忠,沒想到這個陳蕓黃出場就做作地要孫泥克拉她,她雖然八卦嘴多,但原則性強,所以當(dāng)舒嬋和劉矣辛都在留陳蕓黃的時候,她還祈禱她識點趣別跟來,現(xiàn)下劉矣辛的暗示給到她,她雖不情愿,但還是冷淡地說道:“就是,一起嘛!”
“來嘛,小姑娘,相逢就是緣分?!甭牭教锲夂弦策@么說,元筱勤猜想是劉矣辛也給了他暗示。
陳蕓黃看了一眼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但也都以一臉和善無聲地邀請她。
“那我跟你們住一家,費用我自己出,壯個膽,也借你們假裝我身后有人,僅此而已,絕不打擾到你們!”陳蕓黃應(yīng)得合情合理,也不讓自己被放在弱小無辜的位置,完全符合她的人設(shè)。
舒嬋向劉矣辛投去心有靈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