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天色微明。
濃霧。
兩個人影并肩走進了陳家村。
數(shù)月前的陳蕓黃養(yǎng)父家昨日是牛圈,此時此刻,昨日的幾頭西門塔爾牛全無蹤影。
空蕩蕩的牛圈,寂靜的村莊,唯空氣中飄落的霧顆粒最是親昵,孫泥克和舒嬋額前的頭發(fā)一會兒功夫就變得濕漉漉一綹一綹的。
兩人在左右鄰居家門前徘徊了許久,帶來的動靜除了惹得院門內(nèi)的狗吠外,絲毫沒有打擾到任何一家農(nóng)戶。
天色實在是還太早,遇不見人。孫泥克尋思著這么早去敲門把哪戶人家叫醒都會顯得太過鄭重其事,只需半個早上估計這個村子就都會知道這件事。
他沒想過要如此隆重,甚至盡量低調(diào)。
正當兩人踟躕要不要下次專門另跑一趟的時候,不知哪個屋子后面?zhèn)鱽怼翱浴浴钡耐诘芈?,孫泥克趕緊拉了舒嬋循聲而去。
果然,砍了玉米稈的地里,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正籠罩在霧色中勤懇勞作。
舒嬋和孫泥克兩個身穿黑色呢子大衣的修長身影破霧出現(xiàn),還嚇了這個毫無心理準備的大嬸一跳。
孫泥克正好借道歉的機會跟大嬸搭上話,假裝是路過,雙方高高興興道過別,朝前走了一小段,孫泥克才著急忙慌倒回來。
“嬸兒,我們一大幫子人昨天傍晚到這里的,他們幾個累了都不陪我們再來。我一個朋友前段時間來過這里,她在一個大叔家吃了頓飯,人家也沒收錢,她過意不去,這次讓我們給捎了點茶葉,我倆現(xiàn)在就是按她說的路線去找,為了避免走冤枉路,還請你給指個方向。”孫泥克笑嘻嘻下到田地里蹲到田埂邊上。
“你們要去的是哪一家嘛?”大嬸直起腰,反過鋤頭,用手摳著敷在鋤頭上的黏土。
“她說她當時去過好多家,姓什么都給弄混了,反正是矮的鐵柵欄圍墻和鐵柵欄院門”。
嗬!撒謊不知道臉紅的家伙!舒嬋在路上暗自罵道,這一路走來這里矮柵欄圍墻矮柵欄大門的人家多了去了。
果然,大嬸眉頭緊蹙:“你說的這種圍墻我們這點多得很嘛,我家的就是!”
好巧!
孫泥克險些沒給自己鼓掌。
只見他臉上頓時樂開了花,一步跨到大嬸面前,邊在衣服兜里掏著邊笑嘻嘻地說道:“這么巧嗎嬸兒,我朋友說的不會就是你家吧?我就說看著你面善,一瞧就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好人!
孫泥克后面的一通夸獎,也不知大嬸聽明白了沒有,總之就是夸得她很受用,眉開眼笑還假意謙虛地說道:“喲,不記得啊,我記性差得很!”
“我朋友長得很漂亮的”,孫泥克湊進一步,從兜里掏出照片,遞到大嬸眼前:“你只要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何況她還混了你家一頓飯!”孫泥克調(diào)侃的語氣說得氣氛很輕松。
“喲,真見過!”大嬸看了一眼就立馬說道,說完又就著孫泥克的手多看了幾眼,這幾眼是嘆服照片上的人是長得真的俊。
“我就說吧,她果然吃的是你家的飯,那茶葉我就給你了,嬸兒!”孫泥克說著就招呼舒嬋。
其實兩人哪帶了什么茶呀!
這把舒嬋給難住了,下不下去呢?
“哎呀哎呀,別下來小姑娘,底下到處是泥。他沒去過我家”,大嬸阻止完舒嬋又趕緊跟孫泥克解釋:“她吃的是哪家的飯我不清楚,但是她來過兩次,第一次跟了一個年輕小伙子……嗯……年紀怕是跟你差不多喲,不過看著不像好人,第二次也就是前不久的事情?!?p> “記得這么清楚嗎,嬸兒?”孫泥克明明是怕對方記錯而再次確認,卻給人家豎起了兩個大拇指,一臉贊嘆的表情。
這么虛偽的吹捧!舒嬋不得不嘆服。
“哎喲,就像你說的這個姑娘長得好,還有就是老陳頭雖說撿了個娃子養(yǎng)大,但跟孤家寡人有什么兩樣,一輩子有誰會來瞧他一眼,突然家里有客人來,這不是稀罕事么?”
說得有幾分理。
“算起來我朋友是好幾個月前來的咯,你還記得那么清楚,嘖嘖,我跟她說她肯定會很高興的!”
聽孫泥克在田地里扯謊扯得眉飛色舞,舒嬋真想問他一句:“你確定你要去跟權嶸報告嗎?”
“是噢,她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們還在說這回好了,有個有錢的親戚朋友,看他會不會得幾年好日子過,哪曉得沒幾天他就死掉了,也是命?。 贝髬鹫f著兀自感嘆起來。
“第二次她也是來的老陳頭家嗎,嬸兒?”孫泥克及時止住了大嬸說來就來的悲憫之情。
“是”,大嬸肯定地回答,“也跟今天差不多早,就跟你現(xiàn)在跟我說話差不多,她看上去不怎么高興,跟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半天,現(xiàn)在想想都不記得說了什么,大概都是廢話?!?p> 大嬸的心情恢復了正常,回憶著當時的情景,好像又真沒有想起什么,“她說她做錯了事情,我覺得她肯定是因為老陳頭死了,心情不好。但是陳家的親戚來的時候,我問他們,他們又說他們家沒有這樣的親戚?!?p> 孫泥克回頭看了一眼舒嬋,然后跟大嬸說道:“謝謝嬸兒,我們一路再去找找她去哪家吃的飯!”
跟大嬸告別,孫泥克和舒嬋假意走了一段路,找了個岔路往賓館方向回去了。
到賓館大堂的時候,前臺沒有人,只陳蕓黃一個人蔫蔫地坐在沙發(fā)上愣神,見玻璃門響,兩人進來,她趕緊站了起來。
“你們可來了”,聽上去她似乎等了很久。
“怎么了?”孫泥克迎上去,看見她隨身的包就在沙發(fā)上,看來她是準備離開了。
“見你們的門都關著,我也不好意思打擾,原本想下來前臺給你們留個字條就走,但是下樓來,前臺又沒在,我還要退房呢,就坐在這里等,后來來了一個人,給了我一封信,說讓我轉(zhuǎn)交給你。”陳蕓黃沖著舒嬋說道。
有人給自己信?這都什么年代了。舒嬋很吃驚。
但不容舒嬋問,陳蕓黃就接著說道:“我估計他把我當成前臺了,但我一聽是你的名字,就沒跟他解釋,想著我自己總比前臺靠譜吧,就一直在這里等你們。”她說著把信遞給了舒嬋。
粉紅色的信封,舒嬋和孫泥克心里都猛地一震。
“一個什么樣的人?”孫泥克問道。
“噢,很好認”,陳蕓黃笑道:“長頭發(fā),低馬尾,男生?!?p> 果然是他。
“是你們的朋友嗎?”見到舒嬋和孫泥克相互看了對方一眼,陳蕓黃問道。
“啊,是的”,孫泥克回過神來,沖她一笑:“謝謝你,你這就走嗎?”
“越早離開越好!”她看上去很識大體也很明事理。
道過謝,請兩人帶話,道過別,陳蕓黃叫了一輛車,干凈地走了。
舒嬋拆開信封,看完后把信箋給了孫泥克。
畢竟是指明給舒嬋的,孫泥克還有意避嫌。舒嬋遞過來時,他略微吃驚,接過來一看。
信箋左上角用略微幼稚的筆觸認真畫著舒嬋,然后冒號:好好看戲。
右下角幾乎算是簡筆畫,畫著慕容榮的自畫像。
“幾個意思?”孫泥克朝舒嬋說道。
舒嬋也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