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夢境與蛙聲
路過安保,林一走進了別墅區(qū)。
這里是京港最金貴的地段,每一磚一瓦都代表著普通人不敢奢想的生活,如果是三年前的林一,絕對不敢想,有一天她會有父親,會住在這樣高檔的地方,可是當(dāng)有一天一切實現(xiàn),她其實覺得,這樣的生活竟像是下水道的蛆蟲,充滿了腐爛的氣味。
路過的每一家都開著空調(diào),室外機伸在窗外轟隆隆的響著,吞吐熱氣。
11:17。
林一抬手按了按門鈴,十一秒后倒三角眼的管家打開了門。
“小姐?!?p> 聲音僵硬,像是一個嗓子里卡了痰的老僵尸。
客廳里是一副闔家歡樂的景象,他們早就吃過晚飯,此刻在看電視聊天。林一無意于此,轉(zhuǎn)身上了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這家現(xiàn)在就這樣,各過各的,反正半年后,礙眼的人自然就會離開,所以他們并不會為自己找不痛快。
臥室里一片昏暗,陰冷似乎從地縫里滲透出來。精準(zhǔn)地摸到了燈,光從頭頂鋪了下來,映入眼簾的是清冷的臥室,沒有奢侈品,沒有衣帽間,也沒有高級化妝品。
從枕頭底下取出手機,屏幕上干干凈凈的,連一枚指紋都沒有。
手機又讓他們搜了......
她之前留在手機左上角的半邊指紋已經(jīng)消失了,他們放到了原來的位置上,連手機旁多出來的那根頭發(fā)都沒有變化,可是卻忽略了那窄窄的半邊指紋。
對于這一切,林一習(xí)以為常。林家畢竟是豪門望族,如果被她一個小小的把戲就騙過,而對她徹底放松警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們見識過的手段,可不比這少。
由于出汗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林一換下衣服就去衛(wèi)生間沖了個涼水澡,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換上睡衣,然后將洗衣機按開,白天的校服在里面轉(zhuǎn)著,她坐在書桌前從抽屜底下抽出日記本。
“2021年4月30號,星期五
太熱了,我好煩啊,因為打架又挨罵了,又不是我的錯,是他非要說我私生女,還在那么多人面前說......我有點難過,我只是個私生女,哥哥也好優(yōu)秀,我是不是一輩子都成不了那樣的人啊。
我想媽媽了,我好想離開這里啊,在這里我只是個多余的人。
前幾天二模,我又是倒一,根本就學(xué)不會。
啊啊啊啊啊我討厭死家里的那個女人了,居然有體臭,夏天這么大的味兒,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忍受的!”
看著眼前的日記,林一滿意地笑了笑。
這本日記,可是專門給這家人看的,誰讓他們喜歡監(jiān)視她的一切,那就趁著天氣好給他們燥一下吧。
將書包里的奧賽卷子拿出來,開始做題,果然一個小時后,當(dāng)她不慌不忙收起書包,門就被敲響了。
林一走到門口,微微調(diào)整表情,浮躁感立刻涌在臉上。
伸手?jǐn)Q開反鎖的木門,打開一條細(xì)縫,在昏暗的燈光下,眼睛亮光的管家筆直的站在那兒。
“小姐,十二點半了,你的牛奶?!?p> 抬手抓了兩把頭發(fā),伸手把牛奶奪了過來。
“知道了,煩死了!”
“哐”的一聲把門甩上,果斷反鎖,端著牛奶走進洗手間,從馬桶里到了進去。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不知做了多少遍。
桌上的手機收到消息,亮了一下,是高溫提示。
“截止4月30日晚十一點,全球已進入超高氣溫21天,建議大家做好長期防中暑準(zhǔn)備......”
林一將手機界面劃到天氣上,上面顯示的實時氣溫居然到了41度。
找到空調(diào)遙控器,將溫度又調(diào)低了兩度。
關(guān)上燈,躺在床上,太熱了沒法蓋被子,就直挺挺地躺著都要出不少汗,手里捏著白天的那張卡牌,借著院子里的燈光,可以看到上面閃爍著的金屬顆粒,她有些疑惑,這究竟是什么東西?又是誰塞給她的?
在一片悶熱中,林一做了一個夢。
有一個人一直在和她說話,語氣低柔,卻聽不真切到底在說什么。
她想,這個人一定見過,因為她不會忘記經(jīng)歷過的任何事,對林一來說,過去就像一張儲存卡,無論她愿不愿意,都可以清晰再現(xiàn)。
恍惚間,她想抬頭看清楚對方究竟是誰,可是視線匯聚到一處,竟是一片柔光。那人的聲音似乎來自海底,遙遠(yuǎn)而不真切。
林一有一種直覺,這個人對自己來說一定很重要,她開始檢索自己的記憶,最終在頭痛欲裂里醒來。
迷迷糊糊之間樓下傳來聲響,這家又在搞什么活動,熱的睡不著起來開趴?
不知什么時候,嗡嗡作響的空調(diào)突然“啪”的一聲,庭院里的燈也滅了,從窗戶望去不僅是別墅區(qū),遠(yuǎn)處的大廈也是一片黑暗。平時總是從傍晚叫到天明的青蛙也悄無聲息。
她一個激靈翻起來,發(fā)生什么了?
黑暗里有汗珠從額頭低落,滾入床單里消失不見。在枕頭邊摸出了手機,一看時間,12點43分。
樓下沒了動靜。
大概是電力負(fù)擔(dān)太大,全城斷電。
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大腦有點不清明。
白天折騰的事太多了,再加上發(fā)熱,林一有些精力不足。過了許久她穿上拖鞋向門外走去,趁著手機的光看清了客廳的現(xiàn)狀。
大概是察覺到林一,樓下癱坐的幾人費力的扭頭看她。
“我們——我們中暑了,快叫——叫救護車!”
走進了才發(fā)現(xiàn),除了林家的三個,管家和一位女傭也在,不過看起來狀況都不太好,這幾人眼窩深陷,面目紅腫,失去了行動能力,他們這是脫水了。
林一低頭一想:雖然看見他們這樣很爽,但是也不能讓他們死了,否則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用玄關(guān)的座機撥打120卻是占線中,意料之中,畢竟這節(jié)骨眼兒誰都想打急救。
掰開他們的嘴灌了些水,林一想著出去看看其他人家怎么樣,伴隨著雙開木門的拉開,一股類似高溫油鍋的滾燙席卷進房門,似乎把整座城市搬到了巖漿滾滾的火山口,這溫度決不止四十度!
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尖叫和哭泣,塞滿了她的大腦,這是......出事了!
還沒來得及踏出的腳收了回來,林一果斷關(guān)上了門,就這一會兒,客廳的空氣已經(jīng)上升了好幾個度,玄關(guān)處的盆栽迅速蔫了下去。
沒再管這幾個人的死活,林一迅速跑上樓,在寥寥無幾的衣柜翻出了一套棉麻的半袖長褲,穿好運動鞋,從校園卡卡包里拿出兩張銀行卡,然后拽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騎行雙肩包,冷靜的將幾件輕薄透氣的衣服塞進去,從衣柜最底層抽出一把匕首,然后跑下餐廳用冰箱里的食物和水將剩下的空間填滿。
等一切準(zhǔn)備好以后,林一愣在原地,然后呢?
這一幕她在大腦里上演了無數(shù)次,如果有一天林家不容她或者是出了什么事,她可以在五分鐘內(nèi)準(zhǔn)備好離開這里,可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她能去哪兒?
突然客廳傳來了一聲吼叫,林一急忙背上書包沖了出去,林鈺注意到她此刻的樣子,用殺人一樣的眼光盯著她,原來是除了他這位哥哥以外,其他人都昏死過去。
林一的醫(yī)學(xué)知識并不多,但此刻她覺得,這些人似乎要死了。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急忙背著包快步?jīng)_上了樓,從枕邊拿出手機和卡牌。
她站在一團漆黑里渾身發(fā)冷,這個世界變成了極溫地獄,去哪兒都沒太大意義了。
此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外面就像是墓園一樣安靜。推開窗戶,連風(fēng)都消失了,黑暗里只有比剛才還高溫的酷熱,人竟然像是烘烤機的小魚干,干癟的等待著天亮。
“如果按照現(xiàn)在這個趨勢,那么等太陽升起的時候,就是一場災(zāi)難?!?p> “算上地下停車的也就三層,如果超過五十度的氣溫,占地面積207平米的別墅很快就會被曬穿,到時候這里不就是一個三層蒸籠嗎?”
林一意識到,自己必須在天亮之前找到一棟高樓,并且要有足夠的水和生存空間。
濱海區(qū)又叫富人區(qū),這里為了適應(yīng)周圍居民的需求,大型超市有19個,但如果說是要高樓里的超市,距離最近的就是五公里外的紫苑公寓下的地下超市,那棟公寓有三十七層,足以承受烈日的烘烤。
迅速做出決定,林一揣上手機和充電寶,從臥室里出來,僅僅過了七分鐘,空氣中就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她只好屏住呼吸目不斜視地從玄關(guān)沖了出去。不用看就知道,客廳的那幾人已經(jīng)沒救了。
之前匆匆掃了一眼卡牌,毫無變化。
為什么當(dāng)別人都失去了行動能力時,只有她自己只是覺得太熱了?
林一在腦海里迅速復(fù)盤今天發(fā)生的所有事,試圖找出不同。
“早上6:21起床,7:02步行出門,7:42抵達(dá)校門,期間沒有和別人接觸;
照常去李哥那兒吃早點,因為排隊多等了4分鐘,前排排的兩人都是同校學(xué)生,兩人是高二七班的體委和他朋友,去年運動會時見過,當(dāng)時他們報的是男子3000,體委第二名,5分11秒,朋友跑了四圈半,然后放棄......
早點是李哥做的肉夾饃和一杯豆?jié){,口感和這幾年一樣,只是李哥把鹽又加多了一勺,不過也正常,因為上一次這樣是在12天前,原因是廚房的那一大桶鹽該用完了,所以他沒有用勺直接倒出來......
8點到教室,沒有接觸任何人,在門口和班長擦肩而過。
中午午飯宮保雞丁蓋澆飯是在食堂22窗口吃的,之前打飯的大媽似乎沒來,代替她的是21號窗口的廚師,19—21號窗口是在一個廚房里做的飯,我前面排隊打飯的有17人。
晚飯在李哥那兒吃的羊肉串10串,草莓冰沙一杯,現(xiàn)做的沒有問題......”
所以這一天沒有任何異常,為什么她現(xiàn)在和別人不一樣?
思來想去沒有任何結(jié)果,林一提了提神,握著匕首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