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自由練習(xí)的時間,請同學(xué)們拿出字帖……”
“好!”
有個靠窗的小奶娃一板一眼的擺好墨水瓶和毛筆,展開字帖,肉嘟嘟的小手費勁的執(zhí)筆,能看得出動作僵硬,但大致沒錯,是個下苦工的。
他照著字帖描出一列,而后小大人似的點點頭,很是滿意。
擱下筆,小奶娃準(zhǔn)備稍作放松。
就見他左右轉(zhuǎn)頭,眺望遠(yuǎn)方。
就望到了窗外那一排大人。
以王老師為首的武師們也看到了他。
在小奶娃眼中的世界是這樣的。
窗外站著一群妖魔鬼怪一樣壯碩的大人,個個臉上紅一塊輕一塊,還有幾個身上纏著繃帶哇好像繪本里的木乃伊?。?p> 他哇的一下就哭了。
帶過小孩的人都知道,人類幼崽這種物種啊,那是相當(dāng)神奇,只要有一個開始哭,肯定就有第二個第三個跟著哭,聲音還一個比一個大,跟比賽似的。
女老師一下就急了,這邊安慰安慰,那邊說不哭不哭,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路明非微微皺眉,他放下筆,紙上是寫了一半的帖。
雖說是擔(dān)了劍道班總教頭的職務(wù),但他的這些學(xué)生狀態(tài)不佳,嗯主要被他打的。
所以了,下午就讓他們站樁也不合適。
路明非就簡單的布置了馬步的功課,給他們鞏固鞏固基礎(chǔ),自己呢溜溜達(dá)達(dá)就看到了這書法班,也是恰巧,昨天強(qiáng)行展開了無望天,多少對他精神有損,路明非本就想著找個地方養(yǎng)養(yǎng)神,就到了這書法班。
閻羅武道冠絕天下這是九州人所盡知的事,但鮮有人知他的書畫也是一絕。
說來九州的武者但凡能成就外罡的,多少有些個人的小愛好,或者吹笛撫琴,或者縱情山水,用武道里的話說,便是養(yǎng)神法。
從非人到外罡,武者的精神將有一場蛻變,養(yǎng)神正是為這場蛻變打下基礎(chǔ)。
如果九州有星際,路明非肯定毫不猶豫以游戲養(yǎng)神,沒準(zhǔn)如此一來他成就外罡還能快上些許也不一定。
可惜沒有。
他便選擇了書畫。
說來也是顛覆,誰能想到威震天下的閻羅養(yǎng)神之法竟是書畫呢,那種青衫白衣在宣紙上縱情潑墨完了擱筆哈哈大笑連說善善善的文人狂士,怎么想都跟閻羅不搭吧。
世人眼中的閻羅就算養(yǎng)神,肯定也是在殺戮中養(yǎng)出無匹殺心才是。
但事實就是如此,路明非非但以書畫養(yǎng)神,還向天下第一圣手學(xué)藝,其實仔細(xì)分析也好理解,路明非當(dāng)初的想法也簡單。
“只要我學(xué)好了書畫,不要說夏娜了,魯路修鳴人高達(dá)還不是想畫哪個畫哪個?!?p> 抱有這般遠(yuǎn)大理想,路明非就開始學(xué)畫,圣手那老頭也絕的很,說什么都不教,可能在他眼中閻羅就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吧,畢竟上次這人還拿刀架他脖子逼著畫一些有辱斯文的畫來著,真是豈有此理。
但他最終還是從了。
沒辦法,閻羅刀快。
這一教可不得了,圣手老頭活了這大半輩子,愣是沒見過!
愣是沒見過!
沒見過這么不開竅的!
每天都是吹胡子瞪眼的,說畫個鳳凰給了只雞,畫個山水這山水卻像極了地府黃泉,圣手老頭時不時就嘆氣,他覺得自己這一世英名,就要在這閻羅手里敗光了。
后世人提起他,肯定會在圣手后面加一個,教了個把鳳凰畫成雞的徒弟。
不如趁早去死,一了百了。
閻路明非也知道自己畫不好,所以老頭子生氣了破口大罵他就嘻嘻哈哈的聽著,也不氣也不惱。
只是到把老頭嚇的夠嗆,每次呵斥完閻羅,回去越尋思月怕,他都坐了什么啊祖宗誒居然在罵閻羅,晚上躺床上那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頂著黑眼圈繼續(xù)教畫,抱著完了老夫今日命喪于此的想法,可提心吊膽的一天下來,閻羅沒叫人砍他也沒一掌將他劈死,還是和昨日一樣好端端學(xué)畫,嬉皮笑臉的,偶爾他忍不住罵兩句也嗯嗯嗯的應(yīng)了。
日子一長,老頭偶爾也覺得。
這閻羅嘿有點意思!
路明非知道自己笨,也知道他書畫天賦實在差勁,但他還是想學(xué)。
那怎么辦呢,笨鳥只能先飛咯。
他在行軍的馬上畫,在對壘的軍前畫,在深夜的營帳畫,刮風(fēng)也畫落雪也畫。
圣手也是刮目相看。
他是沒見過閻羅這般不開竅的人不假。
但他也沒見過如閻羅一般往死里畫不舍晝夜的人啊。
就沖這勁頭,閻羅于書畫一道上的造詣就不會小。
圣手如是判斷。
但他也沒料到閻羅后來的成就竟會至于此!
那是在路明非學(xué)畫后的第五個年頭。
時值盛夏,太陽兇烈,大地都曬的板結(jié),他們還得行軍,士兵們都已是渴極。
那時還只是個將軍的小皇帝都快愁白了頭,正在此時,恰逢一大河,水流滔滔,又是天降甘霖,烏云卷席又落下大片大片的雨來。
士兵們趴到河邊飲水,又仰天張大了嘴接雨,愁云慘淡一掃而空,盡是絕處逢生的歡喜。
路明非正是心有所感,在大雨中展開宣紙,研墨潤筆一揮而就。
大雨淋濕了全身,卻丁點不沾畫紙,路明非全部心神都在了畫中,勁力也只顧得上這方寸了,哪里還管自己。
筆停,畫成,大雨也歇。
一道虹光貫穿大河兩岸,于大軍頭上架起。
至此,流傳九州千年的名畫《天水出世》。
后圣手見了這畫,久久不言,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三天三夜以臨摹,廢掉稿紙堆積如雪,終于還是罷了,徒呼奈何。
再見閻羅,他欣慰的說。
“你已成了。”
又滿含期待道。
“可愿拜我為師?”
路明非笑。
“老頭你想當(dāng)我?guī)煾?,想得美?!?p> “信不信我?guī)煾蹬榔饋碜崴滥阊??!?p> 圣手老頭又吹胡子瞪眼,這是被氣的,天下想拜他為師的不知凡幾,哪怕外罡也得恭恭敬敬叫他一聲大師,畢竟書畫乃上等的養(yǎng)神法,他一個丹青圣手還不是外罡的座上賓。
哪里跟這閻羅一樣,講不通道理,越想越氣,越氣越想,回頭了再看兩眼《天水》,圣手就泄了氣,憑什么他閻羅一個劊子手能畫出如此名作,其余不提,哪怕閻羅武道平平,甚至只是一鄉(xiāng)野農(nóng)夫,只憑這幅畫都能青史留名以受后世萬人敬仰了。
于是,想不通的圣手就多了個愛好,每天去堵路明非,堵到了就死乞白賴的要收他做弟子,還是關(guān)門弟子傳承衣缽的那種。
沒辦法,閻羅已經(jīng)不是那個把鳳凰畫成雞的榆木腦袋了,他啊,哪怕從今天開始封筆,就那一副《天水》,便足以彪炳了門楣,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