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這是門技術(shù)活
白鳳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她的表達出了問題。
“帝君,不是你想的那樣?!彼庇诔吻澹差櫜坏镁S持嫻靜雍容了,快人快語道:“是我,我想替女兒求一樁姻緣?!?p> 聞言,東華釋然、赧然,自然就有了正常臉色。
“啊,你說這個?”東華恢復(fù)從容,端了帝君該有的架子,微笑道:“不知神君看中了扶桑哪位年輕仙神?只要在本君轄域內(nèi),自當替令愛斡旋一二?!?p> 這是真的不通世故?還是故意不解風(fēng)情?
問是不敢問的,只能琢磨琢磨。
白鳳神君已然看出來了,這話要是不挑破了明說,東華帝君就絕不接招。
帝君,段位畢竟是高!
白鳳暗中掐了把少昊,示意讓他來說。
可少昊硬是沒皺一下眉頭,明擺著不給她助力。
一不做二不休,為了能當上東華的岳母,白鳳決心已下:“帝君,實不相瞞,此番來扶桑,我母女二人就是直奔著您東華而來?!?p> 既已說破,白鳳索性豁出去了,接著道:“我女兒青鸞您也見了,活潑可愛、容貌出眾,又是鳳儀國萬年難遇的五彩鸞鳥真身,咱們兩家彼此跟腳清正,一直以來又互相親厚。您……您就答應(yīng)了吧!”
一口氣說完,白鳳按下急喘的氣息,靜候東華答復(fù)。
結(jié)局早有預(yù)料,一是點頭,二是搖頭。成與不成,白鳳都有心理準備。
但,總歸還是希冀著東華能點頭的。
今日來,白鳳有著破釜沉舟的勇氣,她們娘倆,總要有一個高高興興回家去。她希望,那個笑著回去的人是自己。
如此,她白鳳就可以吊打嫁到羲和國那位,動輒拿天宮說事的妹妹了。
白鳳的妹妹,錦衣,早些年嫁到羲和國做王后,生了一對雙胞胎。
論長相,青鸞與那兩姐妹不相上下。
可是,人家那倆不知道喂什么長大的,一個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
反觀自家的,青鸞那丫頭毛都長齊了,卻沒長心眼兒。
愁得她,恨不能把女兒塞回去,重新孵化一回。
聽說,錦衣家的那倆已經(jīng)攀上天宮太子,就差過明路定親了?
這還了得!白鳳無意攀龍,但總得找個強有力的女婿來,也好壓一壓那娘仨的囂張氣焰。
如此一來,左看右看,盤點了這四海八荒眾多男仙神。能夠壓得住天宮太子身份的,也就只剩這三瓜兩棗了。
東華,便是其中之一。
開玩笑!東華是誰?
盤古神開天辟地之時,天地第一縷清氣所化,不知道經(jīng)歷了幾多神紀,終于顯化凝成神軀的先天神?。?p> 試問,這天上地下,有幾個神能有他清貴超然的?
白鳳認定了這女婿,這一次,就豁出去了!
試一試怎么滴?
試了,尚有希望;不試,可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白鳳此時的念頭何其復(fù)雜,說來瑣碎,其實也只是一瞬。
想不到自家姑媽還真敢言說?少昊表示,打從此刻起,他得重新認識一下這親戚了。
而東華,只要不是半老徐娘強行示愛,這般比較不容易接受的事例。其他的,他都可以,忽略不計。
“哈哈哈,哈哈哈……”慣常的例行開場白。
東華仰頭大笑。順便,中指一點,按上自己的額頭。
待笑聲止歇,酒意全然消退下去了。
他清明的眼眸,淡淡灑下溫煦的目光,望著白鳳,無比真誠道:“神君厚愛,當真慚愧?!?p> 得!毫無懸念的拒絕。
少昊太清楚了,也見過不少。
還以為他能看在自己面上,有所考慮,再拒絕呢!
東華繼續(xù)真誠拒絕:“令愛,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但……”
還是熟悉的味道。
“奈何,本君與她,此生無緣!”東華面上,甚至還帶有淡淡一絲惆悵,與遺憾。
少昊幾乎就要跳腳叫罵。
每回都這般,當著自己的面,也是沒點顧忌了,就不怕本君當場揭穿?
許是,帝君這個級別的神,讀心神通也隨之技高一籌。
東華說著,睨了眼面色不大好看的少昊,巋然不變地扯謊道:“姻緣之事,半點強求不得。譬如令愛,以我所見,她的良配已然有了?!?p> “啊!哪里?是誰?”白鳳不禁激動。
少昊卻堅信,這又是東華的推諉之言。
卻不料,東華撿了案上一杯酒水揚手潑灑,神力一指,于大殿之上化成一面水鏡。那里面,正好映出青鸞的身影來。
少昊與白鳳齊齊看去,卻見:
青鸞牢牢拽著一男性仙神的袖子,那神也不陌生,正是昆侖丘弱水神君窫窳。
“神君,您不要丟下我?!鼻帑[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腔調(diào)說出的言語,清清楚楚回響在扶桑神殿。
窫窳神君背對水鏡,什么表情并未顯露,而掙扎之態(tài)很明確。
青鸞兀自堅持不肯松手:“神君,您做什么不理會我的一片深情?您知道,我是中意您的對嗎?”
畫面到此為止。
東華收起神通,水鏡化為一縷水氣緩緩消散。
“神君親眼所見,當知本君并非不近人情了?!睎|華氣定神閑說道:“令愛已有中意之人,本君怎可橫刀奪愛?”
白鳳美麗知性的面容,再難維持。她起身,向東華倉皇一禮,便匆匆飛出大殿而去。
目睹全程的少昊,并未勸阻。
他深知姑媽的性子,此時讓她留下,鳳族引以為傲的自尊將蕩然無存。烈性的姑媽,別看她外表溫婉,搞不好就能一頭撞向扶桑神樹,就此涅槃。
浴火重生?不存在的。除非都成自己這個神階,否則,鳳凰涅槃的說辭,那就是蠱惑鳳心,誤人子弟。
揉著隱隱作痛的鬢角,少昊起身。
望向神座中一臉無辜的東華,他不由輕嘆:“你這鐵樹,做我妹夫還委屈你了是怎的?”
東華一本正經(jīng):“我是怕委屈了那鸞鳥?!?p> “你呀!”少昊伸手:“走吧,去做正事。”
東華漫步而下,執(zhí)起少昊一臂,帶著他往后殿走。
“外面的事,你不管了?”他問。
少昊挑眉:“你敢去?我打賭,此時我姑媽見了你的面,能一頭撞死在扶桑樹上信不信?”
東華頷首而笑:“我信。因此,不和你家做親戚,是為上上之選?!?p> 少昊腳下一滑:“還不快走!我支撐不了多久。”
二神不再多言,東華半抱半扶了少昊直入內(nèi)殿,并吩咐長隨:“備浴湯?!?p> 長隨,司命神君,應(yīng)聲而去。
“每次來都要浴湯,不知道的還以為……”司命嘀咕著出了神殿,自去準備。
……
一場鬧劇,以青鸞被白鳳神君抓回鳳儀國而告終。
站在云頭之上,進入昆侖地界之時。
瑤姬,‘撲通’一聲跪倒在云團里,砸起絲絲云絮飛舞。
“莫要多言!”少昊率先開口,抬手一道神力封住了瑤姬說話的能力。
第一招失效?瑤姬大眼睛一轉(zhuǎn)……
“換個套路?!鄙訇挥殖鍪?,驅(qū)使云絮封住了她的眼睛。
隔著如霧如紗的云翳,瑤姬尚能看得到帝君模糊的身影。
她當即改跪為坐,伸開長腿……
“早防著呢!”云朵化作的繩索一瞬縛上瑤姬的雙腿,雙臂。
打量被白云綁成一只‘蛹’的瑤姬,少昊滿意地揚眉,言道:“一哭二鬧三上吊,在昆侖百余年,你就學(xué)會了這些?如此,還敢出去招搖過市,也太不把昆侖顏面當回事了?!?p> 瑤姬掙扎,表示反駁。
少昊繼續(xù)言說:“本君認真考慮過了,姑且不論,你欠昆侖那罄竹難書的罪孽行徑如何償還。只要你答應(yīng)本君一個條件,本君做主,遲早許你一個自由身倒也不是難事。”
窫窳站在一旁,聽得發(fā)急:“帝君,這怕是不妥?!?p> 少昊擺手制止,對著云蛹,露出難得一見的嚴厲面容,又道:“你聽好了,從今往后,由本君親自調(diào)教,告訴你學(xué)習(xí)道法。如果,三千年內(nèi),你能渡劫成神,本君便準你隨意行走昆侖。”
三千年?修煉成神?
瑤姬,與窫窳齊齊怔住。
窫窳不禁松懈了表情,三千年夠做什么的,還成神?看來,帝君這是變相懲處的一種托詞了。
到底是,恨意平了一分。
而瑤姬,心下暗喜。
三千年,那可是好長好長的一段歲月。
這中間,她就不信神沒有打盹的時候?
至于成神,當人家還是三歲小屁孩呢,說啥都信!
神,要是那么好成,還用雷劈?
可見,渡劫這件事,其實就是老天都不允許的好不好。
不過嘛……審時度勢,瑤姬覺得好女不吃眼前虧,暫時應(yīng)下以圖后計,才是最切合當前實際形勢的有效行為。
她掙扎著,狠狠點頭。
“答應(yīng)了?”看著笨拙的‘蛹’在那兒蠕動,少昊手指一彈,封住瑤姬嘴巴的云朵倏忽撤走。
“嗯嗯”瑤姬發(fā)現(xiàn)自己能出聲了,抓緊機會,連珠炮似的叫喊:“應(yīng)了,應(yīng)了,帝君說怎么辦,咱們就怎么辦。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如有違背,天打五……”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悶雷滾過天際,嚇得瑤姬急忙收住舌剎。
看不大清,耳力就明顯敏銳起來?,幖Х置髀牭缴訇灰宦曒p笑,及時憋回去的那種。但,她不是十分確定。
剛剛那雷聲,振聾發(fā)聵。
少昊,又彈了一指,解開瑤姬眼睛上的遮擋。
“你適才所言,已被天道認定?!鄙訇恢噶酥笣庠茲L滾的頭頂,嚴肅道:“天道為證,監(jiān)察四海,你自己發(fā)下的毒誓,可千萬記清楚了?!?p> 仰頭看天,瑤姬懵懵的大眼被陰云映成一片黯淡。
天網(wǎng)恢恢她沒看到,疏而不漏卻道盡了天道的較真。
這也算?
仿佛,是在回應(yīng)她的質(zhì)疑,又是一記更為響亮的雷聲,在云層之中沉沉轟鳴,差點就震聾了人的耳膜。
不認都不行了。
掏著耳朵,瑤姬看向少昊,滿臉乖巧認命:“帝君,我有個問題。”
“講。”少昊淡然回視。
瑤姬,下意識地咬唇。
“表情包,收起來。”少昊亦有了防備。
好吧!瑤姬旋即收起慣用表情,語氣委屈地問道:“帝君,他們說當初是您給我取的名字?”
少昊閑適地支起一腿,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扣著膝頭:“不用感激?!?p> 瑤姬眼珠瞬了瞬那手,滿眼期待:“您能告訴我,為什么取這個名嗎?”
少昊面上略有不屑:“隨口,而已。”
眼見瑤姬一臉不信,他接著補充:“你以為有什么特別的含義?瑤乃美玉,但昆侖,最不缺的就是玉。成神之前,你甚至都不比一塊玉璧更有價值,明白了嗎?”
果然是這樣。
瑤姬嘟嘴,氣呼呼地看著少昊:“我就知道。”
“知道還問?!鄙訇粣u笑著,一翻手按下云頭。
落到神殿玉階之上,少昊頭也不回往殿內(nèi)走,卻吩咐:“窫窳,把她看好了,再有類似情形,打不死就往死里打?!?p> 窫窳愉快的聲線,高聲應(yīng)和:“是,小神記下了?!?p> 瑤姬那個氣??!
算了,身體是成神的本錢。她就沒指望這些神,能生出憐香惜玉的心思來。
“帝君,您今日吃茶還是飲酒?要不要推拿?”瑤姬狗腿地追著少昊的背影跑進了神殿。
窫窳才剛撇嘴表示嗤之以鼻,卻見一團花里胡哨的物事從殿內(nèi)飛了出來,滾過高高的玉階落向草叢。
少昊獨有,散漫的聲音懶洋洋透殿傳來:“十日之內(nèi),學(xué)會御劍飛行。窫窳你教她。”
“小神領(lǐng)命?!备E窳向神殿內(nèi)躬身應(yīng)答,然后,轉(zhuǎn)身看向草叢。
瑤姬揉著肩膀爬起來,頂著滿頭草屑,不滿地嘀咕:“學(xué)就學(xué),不就是御劍嘛!十日學(xué)不會,我叫你爹?!?p> 窫窳皺眉,厭惡之心更重了幾分。
殿內(nèi)神座上,少昊差點嗆到自己。
……
自此之后,昆侖神君們,就找到了樂子。
昆侖凡開了靈智的各類精靈們,也有了每日里雷打不動的節(jié)目,用以調(diào)劑生活。
排排坐的精靈們在后,長乘與開明在前。
坐觀,某人鼻青臉腫,異彩紛呈的栽跟頭表演。
手搭涼棚,眺望遠處草坪上空練習(xí)御劍的瑤姬,與厲喝斥責(zé)不斷的窫窳。
開明不確定地問:“這么不要命的練,到時候應(yīng)該可以吧?”
長乘擺弄著臉上一塊泥膜,挖出嘴和鼻孔來,又取開兩只眼睛:“十日,夠嗆?!?p> 開明好笑著又問:“聽說瑤姬跟帝君有賭約,十日不成就認帝君做干爹?”
長乘‘啪啪’輕拍臉頰:“旱澇保收,倒是兩邊都不虧,好算計?!?p> 開明眼睛一亮:“要這么說,不如不成。御劍術(shù),不比認了干爹強許多?”
“那也未見得?!遍L乘用教學(xué)生的耐心解說:“雖說都講求個本事,但那本事長自己身上,和長別人身上,結(jié)局卻大為不同?!?p> 開明,并不如他的名字那般開智明事,反倒更為疑惑了:“不就認個干爹,也有這般多的說道?”
長乘向來隨和,對開明這般小輩有問必答:“干爹和干爹能一樣?再者,那可是地道的技術(shù)活,沒本事還硬往上湊,性質(zhì)就變了。”
“呃……”開明使勁想了想:“不懂你在說什么。”
長乘還待繼續(xù)開導(dǎo)一番,直覺心神微動,一縷傳聲悠悠傳來。
還是那么的,親切:“長乘啊,本君近日身困體乏……”
這,還猶豫什么呢?
長乘一把掀掉臉上的泥膜,整理衣袍,扶正發(fā)髻。
“是的帝君,小神這便為您服務(wù)。”
風(fēng)馳電掣!
開明一臉懵懂地看長乘飛走,半晌未能回神。
難道說,這就是,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