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唐禮制，皇上用晚膳時，管事太監(jiān)會提前準備好紅頭牌，等飯后呈上抽選。因為炵烻的事，唐帝心緒受到影響，已經(jīng)連續(xù)半個月未曾臨幸后宮，每天飯后要么看幾頁閑書，要么就早早回興德宮去了，幾乎不處理政事。
唐帝這陣子的習慣，使后宮的情勢開始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了變化。因為他久未臨幸，種下龍種的機會更大一些。
單單“抽紅牌”這個規(guī)定里面就大有文章，有人試圖從牌子上動手腳，比如找到匠人，讓刻有自己名字的紅頭牌顏色鮮艷一些，或有意長些許，有人在放紅牌的銀盤上做文章，有人成功的利用紅牌的順序獲得侍寢的機會。唯獨有一樣，沒人去打負責抽紅牌的管事太監(jiān)羅公公的主意。誰都知道，想要讓他幫忙，比請御史臺的顏煜顏大人包庇罪犯還要難。
經(jīng)過半個月的調(diào)理，唐帝龍體心緒都恢復得差不多了，這天晚飯后，唐帝來了興致，吩咐抽紅牌，接連抽了三個，都扔開了，直到翻到玉嬪才停下來，羅公公忙吩咐另一名太監(jiān)通知玉煙宮準備接駕。
半個時辰后，御輦沿著禁宮與后宮的一條甬道，快速地來到玉煙宮門前。唐帝下玉輦后，不見玉嬪接駕，卻見兩名婢女在門口接駕。
“奴婢叩見陛下?！?p> “娘娘呢？”
“娘娘忽染微恙，吩咐奴婢等在此迎駕?！?p> “病了？”唐帝看了兩人一眼，邁步就往里走，“起來吧?！?p> 到了寢宮，果見玉嬪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她額上冷汗淋漓，嘴唇發(fā)白，還用力地按著小腹。
“妾身突染犬馬之疾，不能下床迎候陛下，請陛下恕罪?！?p> “你有病在身，朕怪你做什么？”唐帝半月來第一次臨幸就遇到這種事，心下有些不快，不過倒沒表現(xiàn)出來，“什么時候開始的？”
“晚飯后沒多久就開始了。陛下不必掛慮，臣妾已請陳太醫(yī)看過了，他說臣妾并無大礙，只是，臣妾今晚不能侍奉陛下，實是……”玉嬪本就生得嬌弱，此時眼圈兒微紅，這些話從她口中說出，如春風細雨，攝人心魄。
唐帝龍心一蕩，在榻前側(cè)坐下去，握住她的柔弱無骨的手：“你好好養(yǎng)病，朕改日再來看你?！?p> “明晚就來。”玉嬪半撒嬌半央求地道。
“好，明天就來?！?p> 又安撫了兩句，起身出宮。唐帝意興未央，出門后也不乘輦，吩咐羅公公陪著步行。因為興德宮在東面，所以兩人出門后自然而然左轉(zhuǎn)，沿著一條小徑信步而行。
“陛下，今晚是回興德宮，還是……”走了有一陣，羅公公輕聲問道。
唐帝聞此，不由停下腳步，抬頭一看，面前正好是葵楽宮。
葵楽宮是芫妃的居所，芫妃和玉嬪是同時入宮的，因為芫妃姿色更勝一籌，善歌舞又率直爛漫，唐帝心緒不好時，常來葵楽宮消遣，所以入宮三年多后，她從芫嬪晉為芫妃。
“有陣子沒見芫妃了，進去看看吧。”
圣駕突然降臨，葵楽宮的婢女們都慌成一團，紛紛跪地，唐帝吩咐起身后，邁步就往里走，一個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身后，直到到了二門，才鼓起勇氣道：“稟陛下，芫妃娘娘不在宮里?！?p> 唐帝停下腳步，掃了葵楽宮一眼：“她在哪里？”
“回陛下，娘娘到玉煙宮去了?！?p> “嗯？”唐帝轉(zhuǎn)過身來，問那太監(jiān)道，“哪里？”
那太監(jiān)不知唐帝剛從玉煙宮來，但卻感覺到了唐帝語氣的變化，忙道：“剛才，玉煙宮有人來，請芫妃娘娘到玉嬪娘娘那邊了?！?p> 唐帝略一沉吟，心中疑竇陡生：“你確定她去了玉煙宮？”
“是的，每次都是玉煙宮的人來請娘娘的?！碧O(jiān)想解釋自己為什么確定，說完后立即意識到說多了。
“她常去玉煙宮？”
“是?！蹦翘O(jiān)不敢隱瞞。
唐帝目光陰沉地在眾婢女面前掃了一眼，忽然道：“都給朕跪在這里，羅生，隨朕進去看看。”
“是?！绷_公公低著頭跟在唐帝身后。
葵楽宮前庭后院，前前后后一共十三間，找到第五間時，唐帝就失去了耐性，讓羅生繼續(xù)找，結(jié)果是，芫妃真的不在宮中。
立于前庭，唐帝的目光直直地打量著前方的一棵古樹：“芫妃不在葵楽宮，也不在玉煙宮，可下人卻說她經(jīng)常去玉煙宮，還每次都有人來接，這是怎么回事？”
“你說，到底誰在撒謊？”
身后的羅生心下有些惴惴，躬著身子道：“許是陛下多慮了，也許我們?nèi)ビ駸煂m時，元妃娘娘正好在路上，又或許，我們過來的時候，她……她……”
“哼！來回就一條路，能錯過了？”
羅生低著頭沒敢說話。
“去承乾宮。”沉吟片刻后，唐帝邁步就走。
“承乾宮？”羅生跟在身后，愣了一愣，道，“陛下今晚……”
“你還要朕碰一鼻子灰嗎！”兩次無功而返，唐帝早沒了興致。
承乾宮位于皇宮西南，是內(nèi)廷之中除了乾清宮、興德宮外最大的宮苑，是炵勒大婚之后唐帝賜給他的。
從葵楽宮到承乾宮路程不短，不過因為正好有一道宮墻由南而北，所以宮墻旁邊有一條僻靜筆直的甬道。一路之上，唐帝走得很快，一句話也沒有，羅公公也不敢說話。
每隔三兩天，唐帝總會到承乾宮來一趟，閽人遠遠望見唐帝，忙去通知主子去了。
“奴才叩見陛下?！?p> “殿下呢？”唐帝開口就問。
“在會客。”
邁步進去，迎面走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掌管內(nèi)功事務的六局二十四司公公公，手里拿著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炭筆，另一個身形傾長，剛毅的輪廓中帶著一絲柔美，眉宇間、步幅里透著干練。
后者自然就是二皇子炵勒了。
兩人請了安，炵勒道：“還有兩件事要立即安排下去，一是告訴內(nèi)仆局，立春之后秋分之前宮里一律供應白蠟，不要用蜜蠟，會招蚊蟲?！?p> “是。”公公公一面聽著，一面用筆在小本子上記錄，他的本子已經(jīng)寫了密密麻麻一篇。
“二是內(nèi)宮局的賬明天該出來了，讓他們別忘了交過來。”
“是。”公公公看了一眼唐帝，“奴才告退。”
公公公走后，炵勒才陪唐帝一起進屋。
“你也不用事無巨細，樣樣都管?！?p> “不說清楚，他們做不好。”炵勒笑著道，“我知道，父皇您又要說諸葛孔明如果不事必躬親，或許還能為蜀漢做更多事?？珊河X得，這些事并不費神，不過舉手之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