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狹長的樓梯，略顯安靜的二樓與嘈雜的一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婦科診室里，一個戴著銀色半框眼鏡的女人坐在電腦前整理病例。見何翊等人到來，連忙起身道:“院長?！?p> “嗯，最近忙不忙？”
“還行，患者不算多，昨天接了一個做骨盆修復的，兩個做產(chǎn)檢的。這個月還有幾個做婦科保健的?！?p> 見兩人說起話來，夏雨彤便小聲地介紹道:“這是婦科團隊的負責人蔡曼筠，也是濟德堂所有科室負責人中最年輕的一位，今年才三十三歲。”
“高材生？”
“院長從中心醫(yī)院挖來的?！?p> “哦?！奔緯运袅颂裘?。
“之前壞掉的檢查床昨天來換了嗎？”
“已經(jīng)換新了?！?p> “嗯，我聯(lián)系了一個醫(yī)療機構(gòu)，你選兩個人，帶著他們?nèi)ド虾Ｄ沁厡W學技術(shù)，后天就走，大概去一周的時間吧。”
“好的，沒問題?！?p> “好，你先忙吧?！焙务磸脑\室里退了出來。
“老何，你們還去外地學習？”季曉霜道。
“是啊，把新技術(shù)學來自己用，得跟上時代的步伐啊?！?p> “中間這三間是貴賓室，按小時有額外的收費，我們會提供水果和茶飲?！毕挠晖崎_門，一張寬敞的大床擺在中央，墻壁上掛著電視，緊貼墻角處還有書架，上面擺了許多不同類別的書?？拷T邊還有一張透明茶幾，放在上面的玻璃花瓶中插著幾只百合花，淡淡的芳香縈繞在屋內(nèi)，給人一種安逸且舒適的感覺。
“這待遇快趕上醫(yī)院的高級病房了?！奔緯运聪蚝务疵虼揭恍Φ?。
“那還不至于，差得遠呢。倒是你這在醫(yī)院呆過的人，日后可得多幫我提一些改進建議。”何翊擺了擺手道。
“其實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完善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沒想到一個個體門診能被你建設(shè)得這么好?！?p> “這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p> 兩人相視一笑。
“那邊是中醫(yī)科吧？”季曉霜看著裝修風格充滿中式特點的另一側(cè)道。
“是的，二樓東側(cè)這邊的一整塊區(qū)域都是中醫(yī)科?！毕挠晖畮е麄冏吡诉^去，接著說道，“中醫(yī)這塊平時患者不多，就沒有設(shè)置咨詢室，只有診室、中藥房、煎藥室和理療室。”
診室中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身材清瘦的男人，眉如長劍般鋒利，深沉如水的眸子此刻正望著坐在面前的患者，雙指搭在他的手腕處，靜靜地感受著脈搏的跳動。
“這是中醫(yī)科的負責人元岐。”何翊說道。
是他？
季曉霜看著眼前人愣了幾秒，腦海中瞬間翻涌起一些記憶碎片，漸漸拼湊成了一幅現(xiàn)在想來還覺驚險的畫面。
那是三年前，季曉霜剛到錦城醫(yī)院上班不久。聽同事說，院里的中醫(yī)科新來了一位從京都醫(yī)院調(diào)來的專家，是當年錦城大學醫(yī)學院的傳奇人物，還是學生時就已經(jīng)經(jīng)手過學校獲批的幾項國家級科研項目，院里這次專門為他開了歡迎會。
“尤其是他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場，清冷而高貴，給人一種離世很遠的“仙氣”感。”小護士說這話時一臉崇拜的表情。
“可能這就是古書看多了，給人一種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感覺吧。”季曉霜當時笑著調(diào)侃道，心中卻是對這位專家起了好奇心。
那天下午，季曉霜像往常一樣一邊翻著病歷，一邊走向平日里乘的那座電梯。許是太投入了，她并沒有看見立在一旁的“維修中”牌子。電梯門開了，梯箱卻沒有到位，當她反應過來時，一只腳已經(jīng)懸在空中邁了出去。電光火石間，一股強勁的力道猛地將她拉了回去，她跌進了一個清瘦而溫暖的懷抱，向上看去是一副棱角分明的清冷面容。
雖然剛剛經(jīng)歷了生死瞬間，可對方的眼中并沒有一絲波瀾。他皺了皺眉，扶起她后退了一步道：“你沒事吧？”
季曉霜驚魂未定地搖了搖頭，剛想向他道謝，卻聽前面的一群醫(yī)生沖他叫道：“元醫(yī)生，再不走開會就來不及了?！?p> “嗯?！彼瓚艘宦?，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后來的某一天，季曉霜在醫(yī)院的專家墻上看到了他的照片。元岐……她在心里念道，這位“恩人”也就此刻進了她的記憶中。
季曉霜一直想找機會當面感謝他，可天不遂人愿，沒過多久，元岐就從錦城醫(yī)院離職了，這件事也就成了她心中的一點遺憾。
此刻，記憶中的人和眼前人重合在了一起，她心中不禁感慨萬分。
“另一只手。”元岐的聲音沉著而富有磁性，清冷又頗具威嚴。
一時間，診室內(nèi)安靜極了，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他的動作。
半晌，元岐把雙指從患者手腕上移開，看著他道:“最近壓力大？”
“啊？啊……這不快年底了嗎，工作很忙。”患者愣了愣才答道。
“手腳多汗？”
“對，時間長了手心就像剛洗過一樣濕?！?p> “沒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腎陰虛。”
“大夫，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元岐看了一眼患者道:“一般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壓力大，情志失調(diào)，造成體表陰虛，體內(nèi)陽氣偏亢，就會出現(xiàn)陰虛火旺的癥狀，導致五心煩熱，手腳多汗。第二種是汗皰疹、多汗癥或手癬腳癬引發(fā)的手腳多汗，需要去醫(yī)院進行一個綜合檢查后再進行治療。你屬于第一種，沒什么大礙?！?p> “啊，那……怎么治呢？”
“吃一些滋陰潛陽、斂汗的藥物即可，像六味地黃丸、知柏地黃丸、大補陰丸。注意一下作息時間和平時的飲食，可以多吃一些養(yǎng)陰的食物，像百合、銀耳、山藥、枸杞等等，少吃辛辣以及牛、羊肉燒烤?！痹痪o不慢地說道。
“大夫，不用吃湯藥嗎？”
“暫時不需要?！?p> “對了大夫，我最近胸口總疼還提不起精神是怎么回事？”
元岐一邊在電腦上打著處方單，一邊道:“你最近總熬夜吧？也沒有按時吃飯？”
“是啊，最近太忙了。”
“從脈搏上看沒有什么大問題，就是作息時間不規(guī)律，黑白顛倒?；厝ブ笤缢缙穑俪酝赓u，多吃點蔬菜和水果，適當出去走走步，緩個一周左右就好了?！?p> “我用不用去拍個胸片??？不會有事吧？”
“現(xiàn)在沒事，你要是再熬下去保不準會有什么事。”
“哎……主要是工作太忙了，真的早睡不了啊。忙到半夜就餓，又得吃一頓夜宵?！?p> “提高白天的工作效率，不要都拖到晚上弄。”元岐指了指墻上的那行字道，“以自己的身體為主，沒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
打印機“茲啦啦”地吐出一張紙，元岐遞給他道:“去樓下交款取藥吧?！?p> “好，謝謝醫(yī)生。”患者這才放心地離開了。
“看來大家都很認同你的理念，健康高于一切?！奔緯运蚝务葱Φ?。
“只有生病時，大家才會意識到什么都沒有健康重要?！?p> 似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元岐抬頭向門口這邊看了一眼，正好對上了季曉霜的視線，她心中一顫。
他肯定不記得了吧，季曉霜想。
果然，元岐的目光只是在她臉上掠過，隨即看向何翊，微微點了點頭。
“元老師是個很有個性的人，平時待人都是這樣淡淡的?！毕挠晖馈?p> “各分店都有中醫(yī)科嗎？好像中醫(yī)更難招吧？尤其是像他這樣的專家?！奔緯运獑柕?。
“難，只有總店和其他三個建成時間較長的店有中醫(yī)坐診，其余的新店還暫時沒有中醫(yī)科，咱們個體門診想要招到一個好的中醫(yī)太難了。我也是三年前在朋友那里偶然認識了元岐，當時只是介紹了濟德堂的情況，順便問了一嘴要不要來濟德堂中醫(yī)科這邊‘開疆擴土’，也沒抱什么希望，沒想到幾天后他給我的答復是‘好’，我還有些受寵若驚呢。”何翊感嘆道。
“看來還是人各有志?！奔緯运α诵?，心中想著之后有機會再和元岐聊一聊吧。她又指向走廊盡頭道，“那邊是彩超室？”
“對，心臟彩超、腹部彩超、泌尿系統(tǒng)彩超這些基本的項目目前都能做。”何翊點點頭。
“真的很可以，這都快趕上一家小型醫(yī)院的配置了?！?p> “要跟上時代和國家的腳步嘛，走現(xiàn)代化醫(yī)療的發(fā)展道路，患者看病更便捷了。”何翊也笑了。
“是啊，我可沒忘，你是因為看不慣醫(yī)院里一些日常疾病都要‘看病五分鐘，排隊兩小時’才創(chuàng)辦的濟德堂門診，一晃已經(jīng)堅持這么多年了?！?p> “算是慘淡經(jīng)營吧。”何翊笑著擺了擺手。
說話間，夏雨彤引著兩人來到了三樓。
“這層主要是兩間大會議室，平時每周、每月、每季度都有總結(jié)大會以及各科室負責人會議，每周和每月的會議在各門店內(nèi)開，每季度和年終總結(jié)會在總店開。還有一間小會議室，是專門給新藥研制項目組開會討論用的?！?p> “西側(cè)的一排是員工宿舍，兩人一間，有些家遠的平時就住在單位。這邊還有兩間更衣室，大家早上上班時，要來這里換衣服?！?p> 季曉霜推開門，里面整齊地擺著兩排大鐵柜，右手邊還有一個衣架，上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羽絨服。
“護士長，請速到前臺，請速到前臺。”夏雨彤手中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
“院長，我先下去一趟?！?p> “嗯?！?p> 夏雨彤踩著高跟鞋快步離開了。
何翊走到鐵柜前，用手中的鑰匙打開了其中一格柜門，取出了一套嶄新的白大褂，交給季曉霜道:“這套衣服在濟德堂門診建立之初就給你備下了，總想著有朝一日你會來，現(xiàn)在終于可以給你了。”
她接過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看見胸口的名牌上印著:NO.0002 季曉霜。
“濟德堂所有醫(yī)務(wù)人員的編碼是按著先來后到的順序排列的，定制名牌的時候我是1號，就把2號留給了你。大家總問我2號醫(yī)生到底在哪，我說她也許某一天就來了，還真盼到了這一天。”何翊的手覆上季曉霜的肩膀，欣慰地笑了。
“那么……歡迎你，2號?！焙务瓷斐鍪?。
季曉霜緩緩地觸摸著的名牌。暖黃色的燈光下，能看到名牌表面已有了細微的劃痕，像是有人摸索了很多次留下的，她心中感慨萬千。
良久，她伸出手回握了一下，輕輕地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