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風(fēng)與月(十一)
路明非其實早就知道了這一切。
從一開始酒吧里那個酒蒙子的舉動,到后來廁所里發(fā)生的一切,這些都讓他不禁懷疑,事情怎么能巧到這種地步。
直到在廁所里,女孩躺在他的腿上,他檢查莉娜后頸上的傷口時,才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為當(dāng)時他摸到了細(xì)小的鱗片,那隱藏在皮膚之下,如果不親手觸碰光憑看是看不出來的,路明非能夠確信那就是龍化的征兆,因為他在日本觸碰過另一個女孩的皮膚,當(dāng)時瀕臨龍化狀態(tài)的繪梨衣就是這樣的。
不過......
路明非把刀橫在自己面前,抬起頭,面帶微笑與莉娜對視著:
“在開始之前,我有幾個問題?!?p> “說吧?!?p> “第一,你應(yīng)該知道躺在我的腿上時會暴露這一切,后來你也知道我猜到了你的身份,明明你有很多次機(jī)會能夠?qū)ξ页鍪?,或者趁機(jī)逃跑,為什么不去做呢?”
“以你的身手,我出手的話恐怕一點勝算沒有。至于逃跑......”女孩慘淡笑了笑:“這是我的宿命,還有辦法逃掉嘛?”
“第二,你是怎么做到控制那個男人的,我更懷疑是你操控著他,就像是遙控機(jī)器人一樣?!甭访鞣窃俅伟l(fā)問:“當(dāng)時它在看到我時明顯有些猶豫,沒有立刻出手?!?p> “這是秘密哦?!迸⒁琅f微笑:“等你打贏我就知道了。”
“等下,還有第三個問題?!甭访鞣菄@了口氣:“我今天看到的莉娜,是真的你嗎?”
“當(dāng)然,如假包換哦。”女孩笑笑:“只可惜,我最美和最丑時的樣子都要讓你看到了?!?p> “也只會有我一個人看到?!甭访鞣敲蛄嗣蜃旖牵骸澳銢]什么想和我說的了嗎?”
“對不起?!?p> “太晚了?!甭访鞣锹栔绨颍骸安贿^我已經(jīng)習(xí)慣接受了,因為我的前任們都會在分手之后和我說這句話?!?p> 二人相視一笑,隨而刀刃相見。
黑色的鱗片長出,附著在女孩姣好的面容上,顯得有些猙獰,不過她的死侍化程度相比于最初那個男人來講相差有些多,后者那已經(jīng)能稱為龍化了,莉娜卻只是渾身長出鱗片,身體毫無任何膨脹的跡象。
還在保持最后的理智......路明非慢慢的,一刀又一刀,抵住女孩的撲撓,連龍化后的那個男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如今半死侍化的莉娜更沒可能打得過他了。
路明非下意識側(cè)著刀鋒,避免鋒利的煉金刀具刺傷面前的女孩,雖說那已經(jīng)稱不上是人類了。
‘莉娜’對著空氣瘋狂抓撓,晶瑩液體從她的眼角緩緩滾落,仿佛在宣泄一切的不公似的。
真是的......
死侍也會哭嗎?
還是說,她還是莉娜?
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為何不選擇完全沉醉于力量喪失理智呢?
那樣的話......他下手也會少一些顧慮。
路明非無聲笑了笑,手腕翻轉(zhuǎn),刀柄下探,打在女孩纖細(xì)卻布滿鱗片的膝蓋處,莉娜雙腿一軟,還沒來的及作出反應(yīng),便被路明非推到在了地上。
“殺了我吧。”‘莉娜’躺在地上把頭歪倒一側(cè),看起來有些倔強(qiáng),如果不是她渾身顯現(xiàn)出來的鱗片的話,也許會有別一番楚楚可憐。
“嗯。”男孩輕輕應(yīng)著:“你想被埋在哪里?”
“我這樣的怪物也有這種權(quán)利嘛?我還以為自己會被活捉到實驗室里面解剖呢?!崩蚰鹊淖旖翘羝?,看起來有些驚悚。
“不會的?!?p> “那就幫我找一個能看得到風(fēng)與月的地方吧,不被市區(qū)的繁華大廈擋住,只要月亮出現(xiàn)就能清晰看到的地方,我喜歡月亮?!?p> “嗯?!甭访鞣撬闶谴饝?yīng)了她的請求。
“你真的不想再問我什么東西了嗎?”莉娜笑道:“還是說,你這一次還認(rèn)為我會主動告訴你?”
“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我是執(zhí)刑人,你是受刑者,我們的關(guān)系,也許,還沒好到那種地步。”路明非搖了搖頭。
“這樣啊?!薄蚰取粗访鞣牵瑹霟岬狞S金瞳對上那雙冷噤至極的眸子,竟然有些落了下風(fēng)。
“其實我很開心,能被人殺死,不然的話,我也會成為愛德華那樣的怪物,那就不好看了,不能穿上這些衣服了。”女孩低聲輕輕道:“謝謝你,幫我解脫?!?p> “嗯?!?p> “不能耽誤你太長時間了,我知道,你也幫我瞞了這么久,還帶我在這座城市里面好好玩了一趟。”女孩依舊在絮絮叨叨著,這仿佛是她最初應(yīng)有的模樣。
“其實我很自責(zé),沒有想出辦法來幫助你?!?p>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今夜本應(yīng)該就是最后的時限了?!迸⑼铝送滦杉t的舌頭:“所以我說,如果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p> “最后的時限?是什么意思?”路明非有些疑惑。
女孩隱秘地一笑。
“作為陪了我這么久的獎賞,那就把我的故事講給你吧,這一切很長,不要不耐煩啊?!彼似饋?,盯著路明非雙眼,后者下意識豎起雙刃,猶豫片刻,還是放下了雙手。
下一刻,莉娜從懷中緩緩掏出一副面具。
路明非瞳孔地震,下意識后撤,可惜已經(jīng)晚了,莉娜已經(jīng)注視到了他的雙眼,如洪水般涌來的信息流瞬間使他感覺天暈地眩,路明非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同樣昏厥重重躺在地面上的女孩。
......
“這是......哪里?”
趴在桌子上的富山雅史慢慢抬起頭,雙目迷離打量著四周,撓了撓腦袋,繼而看了眼桌面上的東西。
記憶清除表......莉娜.奧斯托麗?
“咦?”
富山雅史突然想起來了,他本來應(yīng)該給那個女孩做記憶清楚的,但自己怎么......
男人的瞳孔坍塌,因為他看到了記憶清除表紙后的幾個字。
“對不起啦,先讓你睡一會。”
娟秀的字跡一筆一劃刻在白凈的紙面上,像極了三好學(xué)生的答卷。
富山雅史嘴唇微微抖動,他意識到了最不可能的那種可能。
他在試著催眠女孩的時候,被女孩反催眠了。
“那個女孩......那個女孩的言靈是精神系的?”富山雅史猛地站起身來,神色有些激動,還有些憂慮。
激動是因為,他總算找到了和自己一樣,言靈屬于精神系的混血種。這么多年來他是學(xué)院中唯一一例記載的‘言靈不屬于五大源流’以外的特例,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單純的言靈變異。
但這種情況微乎其微,幾乎是不可能再出現(xiàn)的,富山雅史擔(dān)任心理教員的這么多年也的確如此,沒見過一例和他一樣的混血種。
但如今......
“那個莉娜才是真正的犯人。”富山雅史迅速推斷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也是他所憂慮的,這是他的疏忽之處,一不小心放走了危險程度極高的混血種。
不過,那個女孩要是被抓住的話......
富山雅史有些不敢往下想去,學(xué)院里的諸位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一定會動用一切手段。
說不定自己身上也蘊藏著什么秘密,也要被抓去研究。
正當(dāng)他猶豫躊躇之時,一道閃光吸引了他的視線。
玻璃幕墻上反射出一道人影,恰恰站在自己正后方,閃光正是那人墨鏡反射的光澤。
富山雅史迅速轉(zhuǎn)身,拿起藏在抽屜中的短刀想要刺過去。
然而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墨鏡下冰冷的藍(lán)瞳。
“你成功給莉娜.奧斯托麗消除了記憶,然后因為太累趴在桌面上睡著了?!蹦侨诵χ?,將一張嶄新的記憶清除登記表放在男人桌上。
“我成功給莉娜.奧斯托麗消除了記憶,然后因為太累趴在桌面上睡著了?!备簧窖攀冯p目呆滯,點了點頭。
“好啦,繼續(xù)睡吧?!蹦泻暮谝孪侣冻雒婵祝撬{(lán)色的瞳孔四處打量起來:
“沒有攝像頭,這樣倒是省了不少麻煩?!?p> “喂喂喂,你不是說要跟蹤路明非嗎?怎么又對別人用催眠了?萬一被他發(fā)現(xiàn)怎么辦?”耳麥中傳來唧唧喳喳的喊聲。
“他有秘密,所以就算被抓住了馬腳,他也不會怎樣的?!蹦泻⒄抡礉M鮮血的手套,拿起表,注視背面的字跡:“況且,這真是個有趣的女孩,不是嗎?”
“你......唉”
“好啦好啦,我在舊金山度假了?!蹦泻磩影粹o。
“過幾天別忘了啊?!?p> “好嘞好嘞?!蹦泻Ⅻc了點頭,他將那娟秀的字跡塞入懷中,走出門外,再次融入到黑影之中。
“唉,這家伙沒了三無看著,真是無法無天。”電話另一頭的蘇恩曦一臉郁悶,對著酒德麻衣聳肩抱怨著。
“但你還不得不把他編入計劃當(dāng)中。”
長腿面無表情。
“真是的,老板就不能招幾個正常員工嗎?最后遭罪的還是我。”
“但你也不正常啊?!?p> “閉嘴。”
......
“我這是......”
路明非看著面前的草地,有些困惑,他明明沒動,怎么視線開始移動起來了?
難不成,這是別人的記憶?
他在腦中迅速判斷了造成眼前景象的緣由,這應(yīng)該就是名為莉娜的女孩想讓他看到的東西。
精神系的言靈除了控制人以外,竟然還能這么用,路明非有些驚訝。
視線平移,眼前的丘陵展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看著那植被以及湖泊,路明非迅速判斷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如果是美國的話,應(yīng)該是在五大湖周圍附近。
這是莉娜小時候生活的地方嗎?
“莉娜,你在干什么?”
男孩稚嫩的聲音響起,回過頭,路明非看到一道身影小跑了過來,他手中拿著剛采好的鮮花,臉上帶著笑容,飛快來到女孩身邊。
“小點聲,愛德華,我在聽風(fēng)?!迸⒌穆曇繇懫?,她豎起指頭,做了個‘噓’的手勢。
“那有什么意思?”
“風(fēng)是大自然的聲音,你認(rèn)真聽,就能感知到其中蘊含著什么?!迸⒁槐菊?jīng)的講解著:“不夾雜一絲邪念,虛偽,你感受到的是它最原本的模樣,總比和人相處有意思吧。”
“也是......沒有人愿意和我們相處。”男孩顯得有些自卑。
路明非看清了愛德華的樣貌,皮膚黝黑五官也不算好看,看起來十分瘦弱,就像一只丑小鴨似的,這種孩子一般在孩子堆里面應(yīng)該就是常被欺負(fù)的那種。
那原先的莉娜她......
“所以說啊,我最煩與他們交流了。”女孩輕聲說:“有那功夫還不如坐在田野上看看風(fēng)看看月亮?!?p> “這真的很有趣嗎?”
“坐下來試一試就知道了?!崩蚰扰牧伺氖峙缘哪且粔K草坪。
男孩欣然接受了邀請,他來到這里本來就是想找一個伙伴說說話,二人并排坐著,累了還會躺在草坪上,從下午太陽半掛時呆到夜晚暮色降臨,幾聲呼喚響起這才離開。
孤兒院到了飯點,莉娜坐在長桌的一角,邊用勺子不停往嘴中送著飯,餐桌的另一角是愛德華,二人像是門神一樣面色沉重,完全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其他孩子那般,吃飯時聚在一起唧唧喳喳有說有笑的。
孤兒院的工作人員也在議論,說這兩個孩子身心是不是有什么問題,為什么一直不合群,就喜歡成天在外邊瞎跑。
真不知道以后他們會怎么辦,會不會有人來收養(yǎng)他們。
他們聊天的聲音很小,但莉娜還是聽的一清二楚,對面的愛德華嘴角微微抽動,說明這些話也進(jìn)入了他的耳朵中。
周圍的孩子對他們指指點點,低聲哄笑著什么,二人卻依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置若罔聞。
血之哀嘛?
路明非突然明白為什么這兩個孩子融不到人群之中,很多混血種不都是這樣嗎,比如說仕蘭高中的聞名雕塑楚子航,那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過,這個年紀(jì)就開始有血之哀的話......他們的血統(tǒng)應(yīng)該不低,路明非讀過學(xué)院里教授的相關(guān)研究,血之哀的程度與爆發(fā)時間與血統(tǒng)關(guān)系極為密切,一般來講A級混血種會從小便難以融入人群,如果沒有像凱撒那樣特殊引導(dǎo)的話,一般都會成為現(xiàn)在這個模樣。
但也應(yīng)該到不了失控的地步,路明非暗暗思忖著,從如今的情景來看,他們還沒表現(xiàn)出嗜好暴力的特征,如果在這個年紀(jì)血統(tǒng)還穩(wěn)定,那是出不了什么問題的。
接下來,被排擠的男孩女孩便每天約好了似的來到孤兒院的后山坡,并在一起,聽風(fēng)看月亮,一幕幕在路明非眼前飛過,都是各個形狀的月亮,像是放映紀(jì)錄片一樣閃過,他看的甚至有些困倦。
直到某一天,兩道身影占據(jù)了整個畫面,擋住了灑下的月光。
路明非的神經(jīng)瞬間緊繃起來,一剎那間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在觀看莉娜的記憶,想要拔刀而起。
兩人他都認(rèn)識,一人穿著戲子衣裳,在風(fēng)中起舞,另一人戴著公卿面具,端著酒杯,細(xì)細(xì)看著面前的表演。
飛天的程序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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