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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攆劉秀

第六十二章 大孝尊親

王莽攆劉秀 醒了就微笑 11 2024-06-02 15:20:00

  待太皇太后回了南寢,王莽就將中山的謝表恭謹呈上。也許是老眼昏花抑或字跡嬌小的緣故,東朝是左觀右覽也瞧不清楚,就把謝表又扔給了王莽,抱吵道:“你且念來,我聽著便是?!?p>  王莽就遵命念了一通,后又念至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禍亂宮廷,請發(fā)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璽綬;徙共王母棺歸定陶,葬于共王冢次……東朝就不耐煩了,遂向王莽招手道:“過去便過去了,還提它作甚?再去發(fā)冢,不消說是心口撒鹽,你叫那文武卿家如何看朕?”

  王莽點頭喟然長嘆。中山衛(wèi)姬所安何心,安漢公再清楚不過。此番向朝廷讒言獻媚,怕是為能掌舵后宮。然赴京又復傅后故事,禍亂朝綱,那便是國朝的劫難了。為殺雞儆猴,便垂眉獻言:“定陶妾室搶主福地,懷揣皇太太后璽綬下葬,法理不通,違天悖人。若悖逆不論放任自流,母儀之貴當從何說起?”

  東朝的眼褶里已現(xiàn)潸潸,無奈埋首拭淚道:“但行刻薄人皆怨,能布恩施虎也親。奉勸人行方便事,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草木入土黃鶴去,何妨退避讓三分?”王莽見太后又起了善心,只得苦苦哀勸道:“善意若是給錯了人,非是所謂以德報怨,乃是養(yǎng)虎為患哪!”

  “養(yǎng)虎也好,為患也罷,百年之后,土歸土來塵歸塵。傅太后既已占了福地,給她便是,渭冢西北不還有塊空地么?當初孝元皇帝柔仁好儒,寬宏盡下,面南登極拔儒為相,譬如貢禹、薛廣德、韋玄成、匡衡幾位君侯。生前也依金科玉律亂廢一通,于永光二年罷衛(wèi)思后園與戾園,臘月乙酉毀太上皇、孝惠皇帝寢廟園,后又罷了孝文、孝昭太后寢園。亂廢一通便得了痼疾,復又一個一個去重修,兩月之后,撒手人寰……人之命哇,是修來的!若跟死人過不去,便是重修也無濟于事了!”

  “萬事有因便有果,而共王母冢維鵲有巢,維鳩竊之,大行不道引共怒,橫行不法釀禍根哪!吏治不整,朝綱不飭,國將不國,民也非民,何以認高祖于地下矣!”王莽痛心疾首地嘮叨幾語,就又兩淚汪汪伏拜下來,“上梁不正下梁歪,怎會不長桀惡之風!”

  “就是就是,助桀為惡……”怎料箕子于幕后竄出,又小跑過來質問道:“祖祖做事也太偏心!當初傅太后無故杖斃馮家百口,死后又抱璽搶您福地,如此惡毒卻大行其道,非我漢家光表也!”

  東朝茫然張起面來,憫看著箕子那一臉罡氣,無以言表,心口也隱隱作疼起來。俟伸手將箕子拉于跟前,輕撫他衣冠斂目道:“等你日后翅膀硬了,如何折騰隨你去。吃土之人,眼不見,心不煩?!闭f罷又吩咐尚書令:“擬詔一份,惟嘆中山一片赤誠,詔有司褒賞孝王后,益撥湯沐邑——七千戶!”

  當她錚錚轉過面來,初次看到于斜暉下,箕子眉宇間有寶光流轉。劍眉下的那雙明眸有珠淚輕彈,只那么一墜,熠熠一閃,便洇染了周遭幾多旁人。這悄無聲息的珠淚哦,之中儲有幾多奮勇,幾多抗爭幾多悲慟幾多仇恨,又有幾多的無奈呵……

  東朝無力地搖了搖頭,頓覺愧對馮氏族人,也愧對眼前她唯一的命根?;咏?,憐見太后輕輕搖落了一地花雨,便曳袂拭去了她面上之淚,于她懷間跽跪下來,溫馴的像只小綿羊,又將右側那瘦弱的面頰,輕輕貼在了她膝股的赭衫之上……

  太皇太后慢束廣袖,輕輕撫摸箕子那一頭锃亮的絲發(fā),啞聲問他:“又是偷偷進來的?”他莞爾稱喏。“適才你都聽到了什么?”“箕兒聽到了殿外的風聲,好大,時緩,時急……”“是么,秋涼了,也該加衣了……”

  當加恩的詔命趕到中山國時,已屬仲秋。甄豐見中山孝王后、中山王、衛(wèi)寶衛(wèi)玄及兩個妹妹都悉數(shù)拜伏,便抻開策書宣詔道:“中山孝王后深明為人后之義,條陳故定陶傅太后、丁姬悖天逆理,上僣位號,徙定陶王于信都,為共王立廟于京師,如天子制。不畏天命,侮圣人言,壞亂法度,居非其制,稱非其號,是以皇天震怒,火燒其殿。六年之間大命不遂,禍殃仍重,竟令孝哀帝受其余災,大失天心,夭命暴崩,又令共王祭祀絕廢,精魄無所依歸?!?p>  旨意到此,兩位國舅已顯傲驕,滿臉盛意。甄豐撇笑又念道:“朕惟孝王后深說經(jīng)義,明鏡圣法,慎古人之禍敗,近事之咎殃,畏天命,奉圣言,是乃久保一國,長獲天祿,而令孝王永享無疆之祀,福祥之大者也。朕甚嘉之。夫褒義賞善,圣王之制,其以中山故安戶七千,益中山后湯沐邑,加賜及中山王黃金各百斤,增傅相以下秩?!?p>  策旨一畢,孝王后趕忙奉手接詔,不料衛(wèi)寶急急勸阻:“姊姊,不對,旨中無有赴京之意呀!”衛(wèi)玄也于一旁迷迷瞪瞪道:“未曾聽聞。只知要我等久保一國,而令孝王永享無疆之祀。說白了,就是要我等終老于此唄!”

  甄豐聽了撫髭笑道:“天家外室,怎可有此非分之想?今日封賞已屬寵渥,莫叫陛下與太后為難!”說罷將策書遞與孝王后,又向后搭指一揚道:“上黃金冊綬——”

  黃門丞聽命忙著人抬上,兩人一擔,共計九櫝。黃金每擔一百余斤,印綬及金冊各七條。孝王后接過策書已淚流滿面,忙著人答謝皇恩浩蕩,遂揚袂伏拜于金磚之上……

  金秋彌散的建章宮內(nèi),有丹桂飄香,蟹肥菊黃,正值賞玩的好時節(jié)。太皇太后領一班內(nèi)臣詣太液池旁,正欲踏足合歡舟上,忽有一謁者前來稟報,言講有宗正劉宏正謁拜井干,亟要奉表覲見太后。東朝便著謁者宣進。不消兩刻,劉宏乘路軨就趕了過來,撩袍下車,躬身將備選秀女的幾筒報表呈遞了上來。

  王莽于長御手中接過報表,抻開一看不由大駭!這遴選皇后的三百余具名,本家的女子都赫然在列。一門外家強勢至此,王莽是萬萬沒料到的,便愧極恨極,臉子再也掛靠不住,遂拎起簡表拋到了墀臺。

  宗正嚇得不知所措,忙捧起奏表伏拜地上,驚惶失措地拭淚道:“有司羅列巨細分明,微臣也是審查過的。奏表如有不實之處,伏惟明公不吝賜教!”

  王莽生就麥秸火脾氣,睨見劉宏痛苦流涕,便也惻隱軟下心來,遂扶他起身低斥道:“你瞧瞧有司都列的甚么,我區(qū)區(qū)外家獨占一筒?此非我外家與東朝私覿,乃是我煌煌天朝之盛事哇!若此放榜詔告天下,你叫我王莽臉面何存哪?”

  王莽斥罷轉身跪下,伏拜于陛前哀泣道:“皇帝即位已滿三年,長秋宮未建,掖廷媵未充,乃是臣莽之過一;乃者國家之難,本從無嗣,配取不正,乃是臣莽之過二;遴選失道,百官畏服,乃是臣莽之過三也!愚臣昏聵,實難庶政,無顏于御前誠乞骸骨。我外家獨大,必危社稷,這便叫愚臣回鄉(xiāng)終老,待填溝壑罷!”

  “又說這話,又說這話!”東朝聽他重提乞骸,直氣得渾身駭瑟不止,就偏過身去,咬牙切齒地抖手痛斥:“公——這是咒我老得慢呀!”“臣不敢!”“爾還有何不敢的?姑姑如今就站你跟前,你卻苦苦叫嚷乞骸,不是咒我不死么?釆女舛誤,糾了便是,動不動就撂挑子走人?你叫我祖孫舉目無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劉宏見太傅逆了龍鱗,就急忙伏地乞罪道:“明公自甘代臣受過,仆實痛心無以言表。錯在劉宏,不關太傅,伏惟天下母息雷霆盛怒,宜降臣下不實之罪,愿街頭棄市!”

  “瘋了,都瘋了……”東朝直氣得衣冠亂顫,枯指亂點。閉目下來,靜息噓氣,又緩緩舉首乏力道:“你且聽聽都說些什么?亟反躬自省,則天理益明。公且說說,該當如何?”王莽垂首拭淚道:“我外家族女充斥后宮,必恃寵而驕。愚臣無德,嬿兒無材,不宜與眾女并采矣!”

  東朝聽了略一思索,便連嘆三聲拭淚道:“罷罷罷!安漢公之意朕已明了,相忍為國,進退有節(jié)!”說罷以余光掃向平晏,道:“尚書令,便依明公之意再擬!表中所列王氏女子,屬朕之外家,其勿釆,擬畢詔發(fā)宮門吧!”平晏聞聽東朝此言,心中不由驚悸萬分,與劉宏面面相覷了一番,末了垂首叩拜道:“臣,謹遵懿旨——”

  次日一早,遴選皇后的釆女布告便掛了出去?;拾褚怀?,趨之若鶩,十二門前如熱釜翻滾,放眼一派蛙鼓蟬鳴……這個說,遴選國母乃舉國幸事,可恨宗正司吏都瞎了狗眼。賢德公忠君破家為國,膝下釆女卻無有此榮;那個和,可不是么,瞧瞧上榜的都啥東西,歪瓜裂棗的!可嘆安漢公庶政封神,百代聲名,單單就缺了他膝下愛女;更有一潑婦敲盆兒叫罵:生了兒子沒屁眼兒的,你可跟俺聽好了,擠磨忠良沒好心,俺給爾兔孫破上啰……

  吵歸吵,鬧歸鬧。京城的秋意說涼就涼,一陣小風吹落一地,這碩大的楓葉紅得透紫,卻還兀自脈絡分明。王莽下輜車踩踏上去,松松的,軟軟的,孩子般的笑意漾滿周身,一直趿拉到了靜園門里。

  只因前期庶政繁冗,已有半月未出過省中,料想這幾日也無大礙,東朝便放了他兩日休沐。待他回到燕居之地,夫人便著侄兒王光去燒浴水,哪知王莽渾身刺撓著要脫朝袍,氣得夫人嗔怪道:“妾不服山墻就服你,這一忽你就等不得了?”

  “那不成,老癢,不舒坦?!蓖趺дf罷就舉手摘冠,卻“啪”地一聲遭到夫人橫掌摑開。王莽吃驚地張大嘴巴,嘴角卻銜著一絲不明非意,看得夫人心頭發(fā)麻。她縱身摘去了那頂冠冕,又憂心他那只老繭的手會落到香案,不知緣何,只覺得他下一個動作,不是摟抱自己死啃,便是要將那祇前的燭臺連底兒帶翻。

  然而她又失算了,憨直的夫君卻始終未動,仍舊出乎你意料之外。這是女人受挫的地方,連一根腰帶都拴他不住,不是失意又是甚么……后也疑心夫君外遇,這種感覺由來已久。這下忽而想通了,誓要把控這個男人,愛之所愛,恨之所恨,不讓他游離于視線之外……

  “夫人偏要替我更衣,卻之不恭,這可怪不著別個哦!不過夫人今日甚美……”貌似夫君一臉壞笑,可是與壞笑無一絲干系?!澳湮?,都枯虬皮啰,還不是惦記那塊臭肉!”隨著一句投石問路,又順手解下了他腰間的鞶帶,還有刀、劍以及能伸展丈余的金印紫綬。

  不過余下也盡如人意,他漫不經(jīng)心地低首吻上了她的眉頭,心中不由一陣竊喜。不再有往常一般嫌惡的作態(tài),也不再躲避,依舊褪下了他的中單。然心頭之喜卻拿捏不住,引得他不由去探看自己濕漉漉滾燙的兩洼淺眸。幾多年來,那一絲未曾變幻的怨懟與清高,此刻卻變得如此癡情與嫵媚……

  她柔若小鹿般抵他胸前,卻閃見夫君要環(huán)抱過來,不由得兩腮紅如胭脂,小手輕拍道:“這大白天的就要那啥,你羞不羞?”夫君聽了仰面呵笑,“夫人這是想哪兒去了?”說罷拉下個短褐披衣上身,用了根麻繩扎巴扎巴,又與夫人耳語道:“回來一趟,也該去萱堂拜過母親,稍等再行沐浴不遲!”說罷丟下眩暈的女人,就折身跨檻出了闥門。

  晚秋的后園有幾多蒼涼,繁花已謝,草木枯衰,尚有幾片落敗的黃葉,于罅隙之中掙扎來去。幸存幾片擠得緊實,在閉目傾訴著舊有的蔥蘢……

  秋涼了,命脆了,不知道老母能否經(jīng)受得住今冬酷寒的大考。王莽悶悶進了萱堂,又掀簾入寢,見妹妹月霞和焉兒都在,就趕忙上前寒暄了幾句。忽聽得枯瘦如柴的老母親半臥榻頭啞喝道:“你是哪個?”“能哪個,您的寶貝疙瘩唄!”王莽見孫兒會宗瞎咋呼,就揮手將他轟去了一邊兒。

  “哦,是宗兒呀……”老母這下坦然了,又昏昏欲睡。妹妹便努嘴抱吵道:“瞧瞧瞧瞧,心里只有她即玄孫,咱幾個貌似山旮旯蹦的,六親不認,狠著呢!”王莽無奈憨笑道:“愚智了,也就這樣?!闭f罷默然跪于榻前,雙手輕撫著母親手臂,見皮包骨頭,喉頭一哽便抽噎起來……

  母親遇驚擰開了老眼,左瞅右瞅了好一陣子,漠然出聲:“你不是會宗?!蓖趺A前噙淚道:“阿母,您猜猜我是哪一個?”母親一臉無視道:“鬼知道?!薄拔沂敲海亩友?!”母親這下認出來了,一臉的興奮,“是巨君吧,怎說這么像我呢!”說罷又伸出來幾根枯指,在王莽頭頂摸索了一陣,方咧開褶唇呵笑道:“是莽兒,俺的骨肉,為國操勞禿了頂,但愿青史留賢名哇!”

  “阿母放心,兒會爭氣的?!蓖趺дf罷又勾過頭來,對嫡長四孫會宗吩咐:“去端一盆溫水來,與你太婆浴浴腳。”會宗忿忿不愿去,猛睨見母親呂焉大眼一翻,便于髻中抽出來一枝尖銳的銀簪……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待熱氣騰騰的木盆端在床前,便由月霞扶靠老母,挪于榻沿箕坐了下來。王莽撈水品了一口,溫熱適宜,就給老母褪下了薄襪,又將那一雙小小的鼓腳輕輕泡放于溫水之內(nèi)。

  兒子按捏勁道舒適,在東宮可是出了名的。老母親這下發(fā)話了,“適才你叫什么來著?”一句話引來哄堂大笑,母親這忘性是真的大了。王莽趕忙又伸過頭去,“阿母,您且看來?!蹦赣H便又摸索了一遍,這下又咧嘴干笑道:“我說呢,別個也不給洗腳呀!”

  這下月霞更氣了,遂縮于一旁嘮叨道:“你瞧瞧,三櫛三沐皆是我,帳前行孝你全忘清。你兒在朝公務重,就洗一次你入了心哪!兄長把她束腰上,把咱老母弄省中,兩個老嫗面對面兒,指不定還能熬成個仙兒哩!”

  這話老母不愛聽,“成仙不成仙,熬死條端端?!薄澳懵犅?,牙都沒了還咒人哩!”月霞聽了臉子一擺,就背過身去數(shù)落道:“都莫管,以后靠宗兒去養(yǎng)吧!”

  老母耳背聽不囫圇,就湊前囑咐王莽道:“宗兒乃為母一手帶大,擦屎刮尿幾多年。金山銀山咱無有,給他個名份總該成?”王莽埋首稱喏道:“成,成!兒遵命便是?!崩夏赣值溃骸叭胂淖院顕祷赝局?,一路但見流民塞路,赤皮露胯,可憐死個人。你這大官兒是怎當?shù)模虿灰姲傩占部嗝???p>  王莽一聽母親埋怨,心里頭頓時如浪翻滾,汗顏無地,就緊抱母腿痛泣道:“先帝與姑母多行厚愛,使兒以青壯榮襲高位。兒身雖正,難正他人,藩王、諸侯遍地開花,封邑之外焉有民田?官生官來民生民,層級固化,社稷傾危矣……若要民生不茹苦,劈開混沌見青天!名場蹭蹬,白首不成,有愧于姑母與先帝愛信,兒是有苦難言哪!”

  母親搖首,闔目冷笑:“這等官話,為母不聽。自小教爾為萬方立心,為生民立命,身要正,手要短,目要明,心要狠——盤古開天,三皇定國,無有改天換命之氣概,怎可對得起賢德二字,妄稱安漢?”

  王莽聽得愧悔無地,牙關一咬,氣血賁張,退后三步“撲嗵”跪倒,又仰面高聲痛泣道:“阿母訓諭,兒莽半生未曾敢忘!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兒宜徐徐改之、圖之。一俟官去其貴,田地均分,七彩大同之盛世華章,必定計日可期矣!”隨之又伏地猛磕了三個響頭,以致猩血突凸,前額淤青……

  待王莽沐浴更衣過后,宮里有謁者前來報請,言講這王家姊娣盡數(shù)退出采女一事,現(xiàn)下已激起各色民變。除京畿十二門有大批聚眾謾罵之外,宗正寺署已被圍得水泄不通。東朝業(yè)已下了嚴旨,要四輔三公妥善處置。

  王莽聽了搖首嘆道:“門下女娣何德何能,仰慕天恩,卻未立有尺寸之功,竟得我三輔萬民如此垂護,實愧天怍人矣!”嘆罷又吩咐省內(nèi)謁者:“回宮知會太師一聲,宮闈釆女當是常態(tài),儼無關乎戰(zhàn)事民生,撫慰一番,無風自解?!?p>  待那宮人稱喏走后,夫人便瞪著眼珠兒吊掛跟前,左手握拳,右手持帚,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王莽迎面咧嘴開笑,臉上的細汗珠子卻不爭氣,一個勁兒“噗噠噗噠”地往下直掉。

  夫君展頤,倒不常見,宛若春花吊掛于秋頭。只是今春早已過去,等來的將是北俱的極寒。有仆人侍弄燭火奉上了枝架,映著那一方額頭的明滅,似乎手中攥著的,便是冤家遺落縫處那發(fā)霉變質的人心。

  王莽倒不怕那把掃帚,怕的是夫人小心眼兒。這陣兒見她憋氣不吭,就知道晚飯定然不香,急忙上前勸慰道:“為夫久居省禁之內(nèi),宮闈內(nèi)斗險象環(huán)生,十二女爭寵斗法爾虞我詐,君不知前朝二宮吊死原陵?然嬿兒年幼,性格敦善,不想她囚于那高墻之內(nèi)與虎狼周旋。”

  夫人聽了大帚一揮,道:“休拿這話搪塞于我,不經(jīng)風霜,何來明艷?如今百姓沿街呼號,如此鬧騰又為哪般?你且給我爬回省中,萬民所呼,應許其請,誤了我女兒前程跟你沒完!”說罷甩袖回了寢間。

  小女王嬿于廊柱邊上露出個頭來,吐舌一笑小聲道:“阿翁莫怕,女兒不嫁,俺要陪您一輩子!”王莽聽了努努嘴,就背著老手走過去,問她:“閨女不嫁?”女兒垂眉羞赧道:“嬿兒尚小,實屬不愿?!蓖趺犃藫粽菩Φ溃骸胺鞘悄惆⒛复弑频镁o,乃父也是這個意思?!闭f罷正輕吻她的眉心,不料女兒笑嘆道:“阿翁說好,便是不好,看來母親是對的?!?p>  王莽一聽怔在了原地。又見王嬿揖禮道:“阿翁且回省中吧!天色不早,嬿兒要陪母親安寢了?!闭f罷捂口一串趣笑,一路哼跳回了內(nèi)寢。

  王嬿一回內(nèi)寢以里,見母親正解下腰間的絲絳,便緊湊上去低聲道:“適才阿翁親了嬿兒?!蹦赣H聽了微微一怔,“阿翁疼你還不好么?”“不好?!蓖鯆魉敝赶肓艘魂噧?,忽又捂嘴笑彎了腰,道:“我讓父翁折去省中,他便于眉頭親俺一口,臭不拉幾的,還高興呢!”

  這下夫人不淡定了,忙伸出頭去瞧看了一陣,又趕緊回身坐回被窩,不忘嗔怪女兒一語:“你父翁許久回來一趟,爾這逆子卻要攆他,這是遭了多大的孽哇!你且麻利將他叫回,聽說過沒,臭男人臭男人,起早貪黑地馱錢回來,雨漬汗腌的能不臭么?”

  王嬿這下不吱聲了。但見那靈眸撲眨撲眨,就“哧溜”一聲鉆了出去……軒窗上的風鈴發(fā)了擺子,“叮啷叮啷”地響個不停,如天籟之音響徹雪原,蟄伏的萬物都瑟瑟發(fā)抖。

  良久見夫君疲憊而入,身后卻是少了根尾巴。“嬿兒人呢,誆去哪兒了?”王莽一屁股蹲坐床沿,“得了好處,回了閨房。如今愈發(fā)沒大沒小了,這都似你!還有會宗,一個個慣得沒了人樣……”抬頭一瞅夫人臉色,忙一噎脖頸咽了半截,“又氣,又氣!為夫之意,應著她懂些徽柔懿恭的宮廷之儀,某人不是有想法么?”

  “某人允了?”夫人臉色有了紅韻,余光確還余些凌厲。這話王莽怎敢作答,就歪過頭來不去看她。為了緩和夫人怨恚,便趁其不備傾倒床側,半耍小賴半哼唱道:“卿卿買得越人絲,眼波明,黛眉輕,綠云高綰小蜻蜓——”

  沒待他將后腔拉圓,夫人雙足便凌厲跺出,“膝下玄孫都人大樹高了,還折騰我么?”縮身就往屏風處躲。不料夫君埋頭不吭,搭手便勾住了夫人鎖骨,又攀腿盤上了她的臀部。一身的臭腥遂裹挾而來。定得她是逃無可逃,生無可戀,就側過臉去叫嚷道:“若是不允,莫獻殷勤!”夫君把面首埋她頸窩,也氣喘吁吁,“俺這是強攻,不獻殷勤。你不是很拽么,我就不允!”

  夫人迅疾屈膝坐起,一臉堅剛喘息道:“不入采女,就莫碰我。”娘子一句輕飄話,王莽這才泄了氣。曾經(jīng)有過,瞎折騰,就搭拉下頭頸貼額道:“為夫也算活明白了,砸手里了,一輩子都要受你擺弄。碰上這么個犟驢脾氣,就依你,還不成么?”

  夫人這才撇嘴一笑,面似紅柚,又胯下一松迎合了上去,且喃喃道:“可說妥了,誰要反悔是小騾駒兒???”“哎,也成!”春風一撩百花開,交頸而眠上仙臺。合歡帳內(nèi)枕邊風,喁喁廝磨到晨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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