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點水,波紋激蕩后平復(fù),白駒過隙,樹影寥落后斑駁。
時光荏苒,就像裘明理會魂球的怒氣,不以為意間匆匆而過。
這天,裘明一身涼裝,頭頂觸手扇風(fēng)的魂球,后邊攆著一停一頓的布靈,冒著炎炎夏日,穿梭于密林,拍飛蒼蠅蚊子,拂過草叢綠葉,踩茂密碎影,逛清郁花香,照例到達(dá)一顆顆葉子緊貼枝丫的樹林子邊緣。
未及動作,他無奈吁嘆。
吝嗇茶樹林被他揪怕了,而今不論早晚,一概把所有茶葉貼緊,宛如用膠水粘牢,揭起難度也層層拔高。
真真摳門。
他擼袖子,也不在乎頭上魂球湊去茶樹上嗅味道,就近找棵,將魔力聚集指尖,上來便揭。
茶樹葉無風(fēng)自動,每分樹皮紋理都在晃,仿佛臉皺巴巴的老頭老婆,寫滿了不情愿。
可惜裘明無動于衷,辣手摧花,刺啦一聲,順暢撕下一截,整人一個仰翻,差點栽倒。
茶樹全身震蕩,如同嘶鳴。
裘明再上手拈,茶樹枝丫卻突兀出現(xiàn)一只手掌大的蜜蜂,綠油油的,上來就調(diào)轉(zhuǎn)身體,尾刺突刺,正朝裘明手指。
裘明火速收手,沖這樹大喊:“小氣!”
這回?fù)Q吝嗇茶樹不睬了,唯獨那嘴甜身毒的蜜蜂空中繞圈,似威脅,似揚威。
吝嗇茶樹,顧名思義,吝嗇得令人發(fā)指,它是一種明明擁有“孕育”之能,可以生產(chǎn)附庸保護(hù)自身,卻因舍不得一分一毫生命能量而寧愿孤身面對侵入者的奇葩物種,種種舉止,堪稱樹中葛朗臺,茶里阿巴貢。
這次培育出蜂種,也是最近被裘明不屈不撓的薅羊毛薅急了。
此處不留自有他處,裘明毫無死磕的想法,轉(zhuǎn)身就投奔另一茶樹的懷抱,上手撕扯,又是聲嘶啦的哀鳴,一片慘兮兮的綠光為裘明收攏戒中,隨后,一只碩大馬蜂緩緩攀上這顆的樹梢。
裘明火燒屁股般逃出,半晌,瞄到馬蜂回返,躡手躡腳,跑到相反方向邊沿,動手揭。
一道道響遏行云的撕扯聲接連不斷重復(fù),不消多時,馬蜂嗡鳴、螞蟻攢集、甲蟲舉鍬,螳螂舞臂、椿象吐液、蜘蛛噴絲、牛虻撲翅、蚱蜢蹦躍,一派好不熱鬧,沸反盈天。
裘明面不改色,手腳并用,竄林過野,追風(fēng)趕影,直跑出三條小路,這才撐膝彎腰,喘氣休息。
出一身汗,他取出涼水灌兩口,洗把臉,輕手輕腳回去。
遠(yuǎn)瞻兩眼,蟲群不在,他大起膽子向前探了幾步,沒反應(yīng),便一如既往大搖大擺走回去。
布靈卻已經(jīng)把他逃之夭夭的景象畫得惟妙惟肖,正飛在半空,大咧咧翻面展示給他。
裘明心知肚明,脖子都不朝那扭,眼不見心不煩,咳了聲:“走了走了。”
布靈依言落肩。
“你畫了幾張?”裘明問。
布靈有所提示地抖一只角。
“一張?”問話時,裘明自己都不抱期望。
“十張?!辈检`興高采烈。
裘明冷漠道:“撕了?!?p> 聞言,布靈一拍畫板,畫紙隨之無影無蹤,完全不假辭色,不予配合。然后他正色道:“主人放心,這些畫,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哦,還有球哥,不會有第……”布靈發(fā)呆須臾,像在計算可能共有多少人知道這件糗事,但一時半會算不盡然。
這塊板干脆不想了:“總之不會泄露,除非從我尸體上踏過去!”
說得慷慨堅毅,裘明是一個字也不信。
他索性移開視線,定睛看向魂球,那白圓圓的正落在一棵相當(dāng)?shù)桶?、好似發(fā)育不良的茶樹上方,尋摸什么。
“走了,魂球?!濒妹髦厣?,就要走過去,猝然轉(zhuǎn)身,面對后方。
只見一個白面大漢飛走樹杈,疾速趕來,眼見茶樹林及旁邊幾人,一個跺腳葉絲橫飛,穩(wěn)當(dāng)當(dāng)站定,笑得藹然和祥:“陶海見過大哥御使,見過大哥昆玉。”
裘明涼聲道:“你看不少戲了吧?”
“哪有可能,大哥御使莫要折煞我啊,”陶海笑得憨,“塔蘭不比斯敖尤,出入人流眾多,繁物瑣事不斷,難得清閑啊。自我調(diào)到這里,成天連軸轉(zhuǎn),忙得脫不開身,就連同大哥交流都只能偶爾,唉!”最后的喟嘆,他倒是真心誠意。
裘明也納悶,沃齊眼拙罷了,難道塔蘭這邊也眼瞎?這么大一條四階鯨魚堂而皇之放進(jìn)來,不怕他用水淹了塔蘭?
“塔蘭正值用人之際,我在暉炅有些年頭,從未觸及法律,從未忤逆道德,略有薄面,”陶海洞悉上意,謙謹(jǐn)?shù)?,不忘補充,“上次是個例外。”
布靈機敏眼尖,清晰捕捉到一邊的御使的臉扭曲了一瞬間。他轉(zhuǎn)動眼睛,不顯形畫板,利用強大精神在心中嘗試?yán)L圖。
說到底,裘明不愿節(jié)外生枝,他干脆無視陶海,跨去摸發(fā)呆的魂球。
陶海拉住他,小聲說:“請別急,球哥像是有事?!?p> 裘明甩開這人瘦了不少的大手,心忖這條謊話連篇的鯨魚絕對偷窺好一會兒了。但他聽得勸告,沒有打擾,全神貫注地觀看,運起目力。
除一身蠻力更大之外,魂球基本沒變。
至于他所置身的那顆茶樹……
(生靈種屬)茶龍樹
?。ㄉ`屬性)木/魂
(生靈能力)
【內(nèi)部聚靈】
【內(nèi)部聚運】
【轉(zhuǎn)生】
?。ń榻B)由通靈茶樹轉(zhuǎn)化而來的異種生靈,體內(nèi)包含極巨量的生命力與天候氣運,在其擁躉祝愿中注定成為某種生物,雖力量龐大,本體卻十分矮小細(xì)弱,仿佛水土不服,欠缺了某種關(guān)鍵的生長條件。
也沒變化。
因為選定吝嗇茶葉作為烹飪原料之一,他近來才注意這片樹林,那時這棵樹已經(jīng)變異,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
魂球和布靈對它們的感知更加敏銳,也只是粗略知曉,這出變化大約就在三四個月前?,F(xiàn)在是金烏之刻,六月初,要追溯到今年二三月,大概又和小雅提過的“重塑身軀”有關(guān)系。
可惜塔蘭熊人看似組織松散,實際不好相與,伽格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尋常手段無果,不尋常的裘明壓根不敢用,擔(dān)心再被伽格記上一賬,也擔(dān)心被小腦小雅鞭尸,因此那個香囊迄今沒機會送出。
他自己是沒轍了。
揣摩之中,魂球自己飛起,旋轉(zhuǎn)翻滾,漂亮落在裘明頭頂。
陶海布靈盡鼓掌,裘明漠面朝天晃。
那球最后摔個踉蹌,險些滾地上丟大臉,氣惱拍御使天靈蓋,“略略略”地吐舌頭,誓死不低頭。
裘明懶得回手:“你在干什么?”
魂球回以冷哼,嘰叫:“看風(fēng)景?!?p> “有點誠意?!?p> “略略略。”
“球哥?”布靈冒頭懇求。
球老大哥這才息怒,指著茶龍樹道:“哥站上去時,那棵小樹很開心,哥就和它玩了一會兒?!?p> “就這?”這話當(dāng)然出自失望無聊的裘明。
魂球斜眼:“你還想咋的?哥又不是你,做什么事都懷目的?!?p> 布靈欲言又止,回望茶龍樹,猶豫著呢喃:“所以,那棵小樹是球哥嶄新的小弟么?”
就連陶海也擔(dān)心地望向那棵樹,偷覷魂球。
裘明這下感興趣了,微微咧嘴,借題發(fā)揮:“你們球哥還真花。”
“嘰?”
布靈陶海生愁容,裘明反客笑得逞。
魂球懵逼了:“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