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質(zhì)問我?”裘明淡淡發(fā)問。
“不,”周磊當即予以否定,“縱使不提人品,泄露他們信息對你無一絲好處?!?p> “那為何我來之前,他們安然無恙,我來之后,他們就出事了?”越到后頭,裘明意念越弱,酷似夢囈。
“……”周磊無話可說,只道了句“天公不作美”。
“我并未感受到御獸契約的存在,”裘明絞盡腦汁,尋到一個缺漏,“你說的是其余的肆欲魔豚?”
“不,就是他們。你感受不到,是因為契約已經(jīng)名存實亡?!?p> “怎么個名存實亡?”
“精神與靈魂,御獸契約只是深入靈魂的契約,倘若設(shè)法斬斷那部分的靈魂,再將對應(yīng)的精神揮灑一空,契約的作用自然煙消云散。”
這說法過于決絕、過于殘酷,宣逍聽得皺眉:“靈魂還能斬斷?”
裘明低頭答道:“一般不能,就算活下來,也不再是原本那個人?!?p> 靈魂是精神的積淀,承托了記憶、情感、知性、天賦等一切的基石,在其上動刀,哪怕是魂系御使也多顧慮,一旦變動大了,這人也跟著變了。
如果四叔四嬸其中一個真的這么做了,事實上相當于原來那個使用身體的已經(jīng)死了,剩下的僅僅是在其殘骸與質(zhì)料上生出的新生命罷了。
這也是象征造物的金、木、魂三種屬性里,魂系最為特別的地方。
“這么狠?”宣逍咋舌。
裘明陰沉的視線警告性地掃過,宣逍立即乖乖搭手坐直。
“是誰?”在魂球和布靈頭腦風(fēng)暴的雜聲中,他聽到自己這么問。
“叛逃的肆欲魔豚是雄性,常對外自稱四叔?!?p> “……”裘明不意外。
身居遠離人世的獸闕海,雖屬于邊緣,同人類打交道多了點,但和四嬸相比,四叔的人話說得實在流暢了。
“那群海盜會帶我們?nèi)ツ??”裘明接著詢問?p> 周磊胸有成竹地答道:“南部島嶼,期間一定會遭遇危險,活下來的,恐怕會成為羅伯特的魂仆?!?p> 裘明一點就通:“那個‘老大’也是他的魂仆?”
“很大幾率?!?p> 宣逍聞言瞠目,呆若木雞。
“幾乎和活人一模一樣?!濒妹骷蓱劦馗锌?。
“因為就是從活人生生煉成的,保留了他們的一切,除了靈魂生滅的自主權(quán)?!?p> 頭上一緊,是魂球意欲發(fā)怒而時機不允,強行抑制住,便使勁扒住了御使的頭皮。
裘明微闔雙目:“四階魂系都能這樣?”
“據(jù)我所知,不能,羅伯特應(yīng)該借了太陰國實驗室的力,然而五階魂系御使,縱使自由海洋也一無所知?!?p> “幾時出發(fā)?”裘明不欲多言。
“羅伯特不會給人結(jié)社的機會,應(yīng)該傍晚?!?p> “分工。”
“屆時我會吩咐手底下把水攪渾,我們趁亂沖出,我和宣逍負責防守反攻,關(guān)鍵是你,裘明?!?p> 裘明撩眼皮:“我來防御羅伯特的魂力攻擊?”
“嗯,實話實說,遇見你們以前,我完全沒有護住精神的信心,但你來了,不幸中的大幸?!?p> 裘明沒心情和他客套:“保住幾人?多了我扛不住?!?p> “不多,我們?nèi)??!?p> “你那些手下?”
那邊的意念隱隱露出冷意:“前來揩油掘地的豺狼罷了?!?p> “懂了。”
感應(yīng)到裘明的態(tài)度輕描淡寫,周磊不禁嚴肅叮囑:“萬望小心,四階魂系不比三階,已初步具備操縱精神契約的能力,也就是說,我們仨,一旦有一個沒防住,那人和御獸立刻就會成為敵人的生力軍?!?p> 裘明不答反問:“我問你,比起冥靈的四階魂系,那個羅伯特精神力如何?”
周磊一瞬靜默,接話:“不如。”
“冥靈的‘盾一’呢?”
“……遠不如?!?p> “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做好你們的事吧?!?p> 半晌,周磊才回話:“……欽佩之至?!?p> 裘明不置可否,改換話頭:“你了解的機密意外得多,水尊真是傾囊相授。”
周磊微微驕傲道:“家?guī)熞恢睘槲铱??!?p> “等時候見?!?p> “等會兒見?!?p> 說完,傳念切斷,裘明撫摩太陽穴,沒管被大量訊息沖擊得愣神的宣逍,闔目調(diào)息。
魂球和布靈也安安靜靜,沒生幺蛾子,一直挨到了傍晚。
近暮的日光輕柔拂過眾人的臉龐,漆黑風(fēng)暴消止了,遠海露出一面亮澄澄的波瀾,夕陽的暉暈在海鏡投射出一輪安詳?shù)幕疠?,篝火幾乎同云霞融于一色,聲容各異的海盜悉數(shù)染上火花般的顏色,唯有一艘巨輪泊來岸邊,擋下萬千日線,平拋一塊陰影。
宣逍站起,說了聲“走吧”,身先士卒踱去。
裘明無言,沒來得及提醒這廝注意頭兒應(yīng)當走在前面,也俯身站起,沐浴霞光,不急不緩朝巨輪靠近。
有許多人和他們一樣動作,但有許多被隔空阻攔,接近不得。
裘明也感受到無形的壓力,那艘大船像是在篩選,放了他們二人經(jīng)過,但對裝作帽子的魂球與隱匿的布靈視若不見。
宣逍眼瞥此景,鎮(zhèn)定了心。
想來小明不會無的放矢,自是有把握的。
他們步上甲板,無人接應(yīng),于是走到一邊冷眼旁觀,兇神惡煞的人群陸陸續(xù)續(xù)填充空間,熙熙攘攘,場面漸漸亂起來。
有人試圖渾水摸魚,偷了東西就走,被失主登時發(fā)現(xiàn),一斧力劈,截成兩半,順手拋尸海里,臨近的強人們端是方寸不亂、若無其事。
周磊半途也上來了,卻未同他們有任何眼神交流,彼此自然地錯過,好似陌路之人,互不相識。
“他們的御獸怎么辦?”傳念中,裘明問道。
不會有御使甘愿將御獸獨自留在魚龍混雜的島上的,可縱使這艘船能裝得下,船主又愿意裝嗎?
宣逍不語,默默觀察。
很快裘明的疑問就有了答復(fù)?!袄洗蟆鄙蟻砹?,后面跟隨一群抬舉搬運小型牢籠的壯碩猿猴,那些個牢籠應(yīng)是特制的,關(guān)著一只只或吼叫、或震動的御獸,只是尺寸很小,類似養(yǎng)鼠的鐵絲箱子,一只猿猴能搬五六個。
“老大”和猿猴甫一出現(xiàn),頓時吸引來眾多仇恨的目光,皆欲除之而后快,只投鼠忌器,不敢聲張。
“嘰?!彼鼈兒眯?。
對自己的身材向來沒有自知之明的魂球如此感嘆。
“奪舍,高階奪舍,”裘明迅速判斷,“應(yīng)是奪取了他們的體積?!?p> “嘰?”這也行?
“不一定,”宣逍的情報與親身見識更豐富些,難得地具有更深刻的見解,“暗屬性熟練后其實不止能剝奪,他們可以附體一個生物,把自己奪走的東西留到生物體內(nèi),間接地贈予?!?p> 而且操作難度與成功率比單純的奪舍高出不少。
“哦豁,”裘明傳達稀奇的情緒,“刮目相看?!?p> 宣逍氣結(jié),理都不理。
在一匝毒蛇的注目里,“老大”氣定神閑地指揮開船。船員們惟命是從,十分乖順地揚帆把舵,從此啟航。
巨輪緩緩駛離島嶼,島上人影越來越小,船上諸人心思叵測、各懷鬼胎,這一趟注定命運多舛的航程,就此拉響了煙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