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十四)
兩人到門口時,南梔停住不動了,里面她進(jìn)去,不太合適。
清梵讓她在門口等他,她乖乖點(diǎn)頭,卻在他進(jìn)房后放下籃子轉(zhuǎn)頭走掉,她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
果然,在早課結(jié)束后,清梵拿著藥第一次敲響南梔的門。
“誰呀?”南梔輕柔甜軟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來。
“是我?!彼_始不用敬語,其實(shí)他內(nèi)心隱隱知道,南梔不是會計較這個的性格。
接著就是急促的腳步聲,門猛地打開,他看見了,南梔一看到他眼神很快就亮了起來,她親近地笑了起來,叫他:“清梵!”
聲音不大,卻仍舊能聽出話語中的開心。
“你怎么來啦?”
他抿了嘴,眼神中卻有責(zé)怪,他把手中白瓷瓶裝著的藥物遞給南梔,問她:“籃子太重為何不說?”
他是拿到籃子手上沾了血才知道她在硬撐,怎么會有人這么不關(guān)心自己。
清梵有些不解,又莫名其妙地生氣,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往南梔手上望。
南梔看著他變得凌厲的眼神,現(xiàn)在他一點(diǎn)兒都不像一名長的好看的僧人,更像是他父皇。不過南梔的心情挺愉快的,她擺擺手,告訴他:“我自己來就好了,清梵。”
清梵也不是這種愛管閑事的人,聽完這句話點(diǎn)點(diǎn)頭,將藥放下,轉(zhuǎn)身回去。
一個人是沒辦法上藥的,南梔想歸想,心底也知道清梵他不會回頭。
但是該演的戲還是要演的。
“只是……救命恩人罷了。”她喃喃一聲,苦笑起來,彎下腰去拾那藥瓶。
抬頭卻看見去而復(fù)返的人。
“請小姐伸出手?!?p> 清梵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他伸出手問她拿藥,風(fēng)吹過他的衣擺,平日里沒帶什么感情的面上突然有了一絲溫柔的神色。
還有點(diǎn)無奈。
南梔就和他蹲在門口,抬起手,盯著清梵那修長的手指給她上藥。
輕飄飄的,慢悠悠的,很溫柔,還有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的紗布。
“清梵?!蹦蠗d盯著他纏繞紗布的動作,慢悠悠問他:“你不討厭我對吧?”
清梵皺起眉頭一瞬,又松開,不回話,只點(diǎn)了下頭。
“我們明天能見面嗎?我是說,我最近想找點(diǎn)事情做,抄點(diǎn)佛經(jīng),你能借我一本嗎?”南梔雖然正在解釋,面上勾起的小弧度卻很難掩蓋她的愉悅。
清梵低頭看著她,呆了一瞬,不知不覺也勾起一抹笑。
“可以?!彼c(diǎn)了點(diǎn)頭。
直到他像轉(zhuǎn)身走到禪房時,盯著神龕中的佛像才恍然清醒過來。
“阿彌陀佛?!彼P著手上的佛珠,心中再不平靜。
罷了,天氣也冷了,就再不用去采藥了,香積廚……就少去些罷。
圣僧不愧是圣僧,很快便摒棄掉自己的所有感情,輕拂衣袖,揮亂蒲團(tuán)上的灰塵,復(fù)又雙手合十,誦讀領(lǐng)會手上的經(jīng)書。
整個房間只留下他誦讀經(jīng)書的聲音,他的心,再次變得冷硬下來。
南梔在隔日收到了寺廟中小和尚送來的經(jīng)書。
“是何人拿來的?”南梔笑瞇瞇,客氣地抓了幾顆冬瓜糖給小和尚,不過早已猜到男主在躲著自己。
小和尚開心得臉帶著額頭都泛著紅,回了句清梵的名字,又不住地感謝她,逗得南梔又給了他幾顆糖。
小孩子要是懂事,都蠻好玩的。
不過……
南梔合上門,眉頭高高揚(yáng)起,清梵,他倒是敢躲著她,那她也躲。
反正現(xiàn)在離過年后杜芷柔來守禹寺祈福的時間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
【時間已經(jīng)很短了宿主!】
不急,若是急,讓他知道她有圖謀不軌之心,更是連他的心門都要緊緊關(guān)閉了。
南梔在心中回答。
初雪到來時,南梔和清梵之間竟然一面都沒見過。
不過南梔挺珍惜那本佛經(jīng),每日謄寫背誦。
今日也是,她忙完廚房的事情,守禹寺仍舊是關(guān)閉狀態(tài),確實(shí)有點(diǎn)無聊,小和尚之前說的清梵每日會在寺廟后山上修行一兩個時辰。
南梔前幾日已經(jīng)在各個時辰去假裝“巧合”了,可惜都沒有遇見過清梵。
今日初雪,是個好預(yù)兆。
南梔在心中暗暗道,看著雪在身邊植物身上點(diǎn)綴上一點(diǎn)點(diǎn)糖霜的模樣,邊踏上青石板鋪就的臺階邊念叨著清梵給他的佛經(jīng)。
“須菩提,于意云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如來有所說法耶?”
……
“須菩提!于意云何?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福德……”
南梔輕巧地往最后一級臺階邁過去,氣喘著用手輕輕順氣,一抬頭,就看見清梵拿著經(jīng)書正想要下山的樣子。
天氣很冷,清梵神色比以往更加冷凝,眼角被凍紅,高挺的鼻梁呼出熱氣,嘴唇依舊緊緊抿著,微縮的瞳孔讓南梔知道,他也很意外自己的出現(xiàn)。
他甚至還后退了一小步。
“……清梵師父?!蹦蠗d定定地看著他,有些委屈,卻很快移開眼,學(xué)著他的模樣雙手合十,朝他行禮,“不知師父在此,多有叨擾,日后梔兒定不會再上山。”
清梵蹙起眉,似乎是不喜歡聽見她這么自輕自賤的說法,卻因?yàn)樽约汉苌倥c女子接觸過,嘴笨得很,只得生硬地回道:“不必。”
轉(zhuǎn)身便要下山。
修行之人不能動心,他知道這一點(diǎn),所以只能盡量遠(yuǎn)離。
可是為何……越久沒見到她,陡然一見,他的心卻震顫得更加強(qiáng)烈。
“阿彌陀佛?!?p> “清梵,釋空非空?!鼻彖蠡厣?,看向?qū)ψ约赫f話的守禹寺主持玄正,他彎著一雙眼,手上拿著一個饅頭,正和藹地看向自己的得意之徒。
是了,他正在用飯。清梵還來不及理解師父說的是什么意思,接著就聽見玄正道:“聽香積廚的師父說,這梔兒姑娘還未回,清梵,你去找找罷。”
玄正是一個很神奇的僧人,更像是天上的仙人一般,清梵此時正思考的東西在他眼中好似無所遁形。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徒弟這一番是為了誰,有時候越在意越表現(xiàn)出不在乎的樣子。
“師父,我對佛祖絕無二……”他剛想反駁,卻被自己的師父搖搖頭止住,他只溫和笑笑,抬手止住。
“去罷,外面正下著雪?!?p> 清梵收回自己要解釋的話,是了,自己心性不移,便不用向人解釋。
他心想。
但這種想法卻在看見南梔站在雪中幾乎成了個雪人的樣子后全部瓦解。
她就站在那兒,不躲著,如果不是身體還微微起伏,清梵幾乎要認(rèn)為她已經(jīng)被凍死。
一股火氣冒起,第一次,清梵開口就是刺人的話:“貧僧救施主回來并不是要讓施主作踐自己!”
南梔抬起眼皮,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對不起,這兒的景色太美了,我不小心看呆了。”
“可是大師,”她嘶啞著嗓子,細(xì)若游絲朝他問:“既然厭惡我,躲著我,為何還要過來找我?”
“我不知道我錯在哪兒……”
“是了,我害死那么多人命,確實(shí)該……”
聽到南梔自我厭惡的話,清梵這才夢醒,他沒想過,對于一個忘記世界的人來說,他的承諾有多重要。正因?yàn)樗蔷攘怂娜?,她才這么依賴,相信自己。
可是自己前腳答應(yīng)了她要好好同她相處,后腳卻避如蛇蝎。
雪愈發(fā)大了起來,將清梵的睫都蓋上了一層霜,他陡然有了心痛的情緒,卻只默默將自己的外衣脫下,包裹住南梔,鄭重其事地朝她鞠躬道歉。
“我沒有討厭你?!?p> 他已經(jīng)從梔兒小姐和施主中找到了第三個稱呼,即是你。
也許是因?yàn)檫@場雪下得很像是場夢。
他讓南梔拉著他的袖子下山。
南梔就這么慢慢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兩個人在雪中,一高一矮,衣服顏色一深一淺,可真的很契合相配。
正要走到南梔房門前的一條回廊前,他們遇見了那個等待丈夫回心轉(zhuǎn)意的夫人望見他們,面如死灰的表情也沒有改變。
“回來了?”她問南梔,對清梵并沒有其他興趣,望向的只有南梔。
南梔對于這位素日里精神狀態(tài)不太穩(wěn)定的夫人沒有表現(xiàn)出其他壞情緒,只點(diǎn)頭笑笑便要告別。
一陣狂風(fēng)吹來,寺廟的鈴鐺聲此起彼伏。
夫人似乎清醒過來,又似乎更加瘋魔了。
她在身后大聲尖叫:“他不會還俗的,梔兒,你不要做白日夢了,快回去罷!”
“他不會還俗的,梔兒,你不要做白日夢了,快回去罷!”
“梔兒,快快回去!快回去罷!”
不知道她是在說南梔還是在說自己,霎時間,聲音伴著狂風(fēng)在南梔的腦海里來回震蕩。
“莫哭。”
耳邊突然響起清梵的聲音,南梔摸摸臉,果然濕了。
“我只是……眼睛干的厲害,風(fēng)刮的難受,所以才流眼淚?!彼煊财饋恚勺笫诌男渥訁s愈發(fā)用力。
“我對你沒有非分之想,清梵!”她著急地祈求他,眉頭深深皺起,留下淺淺的兩三條豎線痕跡,“你不要不要我了,求求你,我會很懂事的,不叨擾你,我……清梵!”
清梵長長嘆了一口氣,原本仙人一般的模樣頓時黯淡不少,他復(fù)又睜眼,眼神卻又投射出堅(jiān)定的光,他望向南梔笨拙地安慰道:“我知道?!?p> “你可以放心在這兒?!?
哩個咚咚鏘
南梔:完蛋,他身上的佛性好像越來越強(qiáng),要失敗了嗚嗚嗚嗚 【小六:啊啊啊啊啊啊啊杜芷柔要來了啊啊啊啊啊】 清梵:怎么才能不動心,怎么才能不動心,怎么才能……我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