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門,二人凌空飛過草地,衣寐翻飛間發(fā)絲交纏。竹引清風(fēng)擦過面頰,一股淡雅的木調(diào)香浮動在夜色里,飄散至晏瀟鼻尖。初見冥王時晏瀟就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氣,如同夜風(fēng)中層疊起伏的林海,透著神秘與清冷。于識人一道,晏瀟從來都很笨拙,如果說亞雨至少能讓人看出他在裝,在掩飾,那冥王就是完全的深藏不露,深不見底。晏瀟對他的印象,除了好看,除了香,再無其他。
綠竹如幽徑,青蘿拂行衣。二人在竹林前改為步行,點點螢火孤光環(huán)繞身側(cè)忽明忽暗。晏瀟看著走在自己身前的冥王,他的背影如翠竹般挺拔修長,夜風(fēng)颯颯,幾片青葉被卷落飄下,略過他握住自己的手。雖說晏瀟從小在男孩兒堆里打滾,對于男女間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稀松平常,但,被冥王牽著,心里還是忐忑!晏瀟故作不經(jīng)意地抽回手,冥王掌心落空,回頭看了眼假裝整理碎發(fā)的女孩,琥珀色的眼眸晦暗不明。
出了小竹林,烈烈山風(fēng)裹挾著湖水的潮濕迎面撲來,粉紅嬌白的花束一株株隨風(fēng)起伏,簇?fù)碇浯浜?。這湖果然古怪,暗淡的光影下竟然散發(fā)出碧幽幽的光芒,直讓人覺得陰冷發(fā)寒。先前,晏瀟還沒有體會到這湖名的含義,這會兒看來果然碧如翡翠。
冥王抬步踏入湖中,衣衫隨風(fēng)翻飛,不沾水漬。晏瀟站在岸邊正自躊躇,身體便如風(fēng)中落葉飄然而起,仿若有一只無形的手臂環(huán)住了她的腰,下一秒人已落在冥王身側(cè)。兩人身處一個巨大的水泡之中,緩緩朝湖心光源處沉去。
“這水中氣泡叫作水淵,能夠在靈力驅(qū)使下漂游,人在其中可以自由呼吸?!?p> 這湖看著不大,卻極深,昏暗中只能看見幾株漂浮的水藻和驚慌逃竄的小魚,再遠(yuǎn)處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晏瀟覺得心里發(fā)毛,她很怕水,小時候?qū)W游泳,第一關(guān)閉氣就費了教練兩節(jié)課的時間,長大后和朋友去海島旅行也從來不潛水,那種壓抑的感覺令她畏懼而窒息。當(dāng)然,她不會承認(rèn)自己不敢,從小她便習(xí)慣把恐懼這種情緒隱藏起來,盡量表現(xiàn)出堅強勇敢的一面。然而現(xiàn)在,盡管強裝鎮(zhèn)定,隨著下潛的越來越深,她的身體還是止不住戰(zhàn)栗。
晏瀟雙唇緊抿,緊緊拽住冥王的衣袖。冥王轉(zhuǎn)頭看向她,然后,一只沁涼有力的手回握住了她的手,讓她頓時穩(wěn)住了身形。他們速度不慢,但也足足潛了十來分鐘才看清了那發(fā)光的物體。幽森的湖底呈弧形,散發(fā)出瑩瑩碧色,竟是一塊巨大而完整的玉石,晏瀟沒想到密山竟然有成色這么好的玉礦。等到靠近湖底仔細(xì)瞧,才發(fā)現(xiàn)這玉石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隱藏著很多籃球大小的孔洞,有些洞是空的,有些卻透出或明或暗的瑩白色光芒。
“這些是什么?”
“密山盛產(chǎn)玉石,有玉礦不足為奇,只是,能找到這么完整的一塊卻是不易。朝云城的人族魂魄無法入黃泉輪回,若本君所料不差,赤松是將人族的魂魄藏在玉石中,待城內(nèi)有婦人臨產(chǎn),便以仙法將魂魄注入嬰孩兒體內(nèi),完成整個輪回轉(zhuǎn)生的過程。只是,這法子畢竟不是天道正統(tǒng),魂魄在這樣的輾轉(zhuǎn)中極易損耗。待元氣耗盡,他們便會魂飛魄散。原來,這就是朝云城中的人族數(shù)量逐漸減少、壽命越來越短的原因。”冥王停頓片刻,神色堅決,“必須盡快破除樊籠,解救這些人族魂魄?!?p> “您知不知道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中天玉虛圣尊為什么要將仙魔二族和朝云城民都困在這里?”
冥王眉眼冷然,“不管出于何種原因,眾生終是因他而遭受劫難?!?p> 回到木屋時,寒夜已深,晏瀟的魂魄歸入身體的那一刻,只覺全身冰涼入骨,她不禁打了個噴嚏。冥王撫住晏瀟背心,將一股靈力送入她體內(nèi),在全身游走了一圈,身體頓時暖和起來。
密云谷中伙食清淡,三餐皆是稀飯加饅頭,此刻晏瀟早已餓得心里發(fā)慌。她開始懷念起那些年吃過的宵夜,燒烤、麻辣燙、自嗨鍋,現(xiàn)在想起來都是人間美味。冥王正要說話,只聽晏瀟的肚子一陣咕嚕嚕亂叫,她用委委屈屈的眼神瞧著冥王,她也很無奈的好不好,本來就沒吃飽,三更半夜又被拖起來“加班”,早就饑腸轆轆了。
冥王雖然依舊板著臉,但氣場溫和了不少,對付他這樣七情不上面的人晏瀟倒是有些心得,畢竟她曾和一個同款“冰塊臉”一起生活了二十年。
冥王從袖中掏出一個扎著細(xì)棉繩的油紙包放在桌上,示意她打開。晏瀟滿腹狐疑,就著夜明珠的光芒瞧見里邊竟裹著一大包筋肉相間、香氣四溢的五香牛肉,足有半斤,饞得人直流口水。
她大喜過望,“這是哪兒來的?”
“今日在朝云城瞧見一家店牛肉做得不錯,順便買了些?!彼穆曇羝椒€(wěn)到自然,自然到溫暖,溫暖到貼心。
晏瀟也不客氣,道了聲“多謝”,便伸出兩根削蔥根般的細(xì)白手指就要開動,冥王將一雙白玉筷子遞了過來,晏瀟大囧,白皙的臉蛋上頓時透出一層淺粉色的暈紅,感覺自己的行為實在是太粗魯了。她堆出一臉討好的笑,恭敬地接過筷子,斯斯文文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嘴里,吃得口齒生津,只覺此刻再來上一杯小酒,人生就完美了。
“您的袖子就和哆啦A夢的口袋似的,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哆啦......愛夢是什么?”
“一只藍色的胖貓。”晏瀟心情很是愉悅,要知道,她自認(rèn)識冥王以來,活像個菜鳥,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現(xiàn)在既得了好吃的,還能給這個無所不知的男神普及動畫知識,心里自然快活,說話也少了許多顧忌。
“沒想到,樊籠外也有了得道的妖。”看著他一臉正色,若有所思的模樣,晏瀟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她知道冥王在屋外設(shè)了禁制,談笑便不像之前那樣處處小心如同做賊。
“哆啦A夢不是妖怪,而是故事里一個虛擬的動畫人物,他有個百寶箱一樣的口袋,能夠變化出許多東西?!?p> 說著說著,她心里一個激靈,頓覺自己忘形了,以她的人生經(jīng)驗,對這樣冷漠刻板的人不能胡亂開玩笑。晏瀟側(cè)頭偷瞄冥王的臉色,他的神情如同氤氳的水墨畫,辨不出情緒,瞧得人心里惴惴,只得老老實實低頭繼續(xù)對付那包五香牛肉。
屋內(nèi)的沉默仿佛無邊無際,晏瀟思量著今夜的冥王有些特別,不似之前縹緲出塵,倒是多了些煙火氣。等到她鼓起勇氣再次抬頭時,對面早已空空如也,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了下來。她太難了,冥王比她爹還老沉,她最怕面對這樣的人。
晏瀟本想留些牛肉給玉恒,想必她這一天吃得也寡然無味,但考慮到自己解釋不出來處,只能作罷。蹂躪完一整包牛肉,她像只欲足的貓兒,蜷在床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