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島灘海域之中，兩艘等大的沙船正一前一后在海中航行，藍(lán)天碧海棕船白帆，煞是好看。
桅桿頂端的上斗不斷交替揮舞著紅色旗幟和黑色旗幟，這是趙震新教水手們的旗語，紅色向左轉(zhuǎn)，黑色向轉(zhuǎn)向，依靠擺動次數(shù)說明轉(zhuǎn)舵度數(shù)。
趙震之所以沒有選擇更好的福船，只挑了一條同樣的沙船，為的就是讓自己的水手能更快地適應(yīng)新船，也能更快地貫徹一些自己的航行方法。
新招募的水手都是老海狗，只用了半天，基本就適應(yīng)了船上的工作。
尤其是那五名來自沙船之鄉(xiāng)的淮安水手，無論是對索具的運用，還是迎風(fēng)操帆的感覺，都要比原船的水手好得太多。
“先生，我這心總是懸著，這三百兩的船能開得回朝鮮嗎？?！眳谴蟊胱硬蛔〉乜粗竺娴男麓穷w心一直提在嗓子眼。
三百兩銀子買艘船？就是登州城里公子哥兒們的畫舫，也絕對不止這個數(shù)啊。
還沒等趙震回答，新來的日本水手山下三郎卻指著大海驚呼道：“老板，前面有鯊魚群，這附近可能有海盜！”
大家尋聲看去，船舷邊的海面上果然露出了數(shù)片鯊魚的背鰭，在海中劈出道道滾浪，朝著一個方向飛速游去。
鯊魚在水中嗅覺極其靈敏，對于海中任何的血腥味都不肯放過，如今突然出現(xiàn)這么多的鯊魚，那么在不遠(yuǎn)處很可能就有海戰(zhàn)的發(fā)生。
日本水手對于魚群的感覺很準(zhǔn)，當(dāng)全員做好戰(zhàn)斗準(zhǔn)備的沙船隊向前沒走多遠(yuǎn)，他們就看見了兩艘福船正拖著一條落了帆的廣船向平戶方向駛?cè)ァ?p> 鯊魚群在他們背后的一處海面形成了漩渦，無數(shù)的魚鰭縱橫往來，不斷有亮著雪白牙齒的鯊魚頭從水下躍出，口中總是噙著殘肢斷臂。
眼前血肉橫飛的場面，看得船上的水手無不心驚膽戰(zhàn)，趙震指著那片紅色的海水對吳大彪子說道：“現(xiàn)在知道那艘沙船為什么便宜了吧，從廣東洋面一直到這日本近海，凡是沒向鄭家買旗的商船，都是他們的獵物。”
鄭芝龍鼎盛之時，麾下戰(zhàn)艦七百艘，商船愈千艘，這些船要全都是鄭家自己制造，估計等大清入關(guān)了，都不一定造得出。
果然造船不如買船，買船不如搶船啊。
朝鮮全羅道榮山江北岸，陳立三所住的木屋如今已搭上了瓦片屋頂，身下的草床也換上了木棉做的被褥。
老人不但生活條件改善了，精神生活也豐富了起來，身邊的侍女已經(jīng)增長到了四人，還多了一個每天來陪他聊天的務(wù)安鎮(zhèn)守鐘吉。
自趙震離開后的第三天，羅州的糧食就源源不斷地沿江運來，到了今天已經(jīng)運到了兩千擔(dān)。
原本僻靜的務(wù)安府，現(xiàn)在到處都是羅州來的糧商，這些在州城中平日里花天酒地慣了的家伙，顯然對田園生活農(nóng)家樂沒什么愛好。
鐘吉只要一出現(xiàn)在務(wù)安鎮(zhèn)守府，就會被這群無聊到瘋的商人們追問什么時候可以交割。
這幫商人又多是州中兩班的親戚，鐘吉是趕也趕不得，罵又罵不得。
羅州牧自從許了賣糧之事就再未出現(xiàn)，如果這事真出了什么紕漏，鐘吉毫不懷疑所有的黑鍋都只有他一個人背。
到了最后，被逼無奈的鐘吉每日天一亮，就跑到陳立三這兒追問趙震的蹤跡。
“陳公，你說上使約定今日必返，可如今已過晌午，為何還不見船只蹤影？”鐘吉催問道。
陳立三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回道：“海上風(fēng)云莫測，莫說遲到個把時辰，就是耽誤個兩三天也是正常?！?p> 鐘吉皺著眉頭，對這位自己不來頓吃斗米，自己一來就奄奄一息的老漢也是無奈。他一招手，身邊的少年婢女趕緊把熱好的鮮魚湯，送到了陳立三嘴邊。
魚是鐘吉命村里善潛水的漢子，特意從深海中撈來的，經(jīng)過一上午的烹制，剛一端過來，整個堂屋內(nèi)都是鮮香之味。
許是被魚湯勾開了胃口，陳立三喉結(jié)連續(xù)動了幾下，一碗魚湯很快就見了底。
鐘吉看他面色稍霽，趕緊趁機問道：“自從上使出海，我每日命人勘測海況，回來的人都說風(fēng)平浪靜。前日我還特地使人往務(wù)安諸島巡邏，可是都不見半面帆影??！”
“咳，咳，咳！”陳立三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嘴里的唾沫都飛到了鐘吉的臉上。
鐘吉一歪下巴，侍女趕緊拿出帕子給陳立三擦嘴。
“大人未出過海，不知這茫茫大海，尋一船可有如大海撈針啊?？?！”
陳立三剛要再咳，卻被鐘吉搶先問出一句。
“那上使是否留下銀兩？我好先給第一批來的客商結(jié)款。”
鐘吉等了半天，始終等不到陳立三回應(yīng)，即使他養(yǎng)氣多年，也再耐不住性子催促道：“陳公？”
“呼～呼～”
陳立三的鼾聲悠悠響起，把鐘吉氣得狠狠拍了一下大腿。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皂衣小廝跑了過來，對著鐘吉喊道：“船來了，大人，明使的船來了！而且還是兩艘！”
來了？沒有一點點防備，你就這么出現(xiàn)了！
鐘吉剛要起身奔向岸邊，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扶我起來！”
榮山江西部海面，兩艘十丈沙船劈波斬浪而來，尋海的船只早已經(jīng)消息通報給了村里。
趙震站在船頭，灘上的人群離自己越來越近，看著那一張張熱淚盈眶的臉，他情不自禁地?fù)]了揮手。直到他想起自己祖上八輩都沒有姓金的，才趕緊把手臂藏在了身后。
沙船底平，直接沖上無人的淺灘，這次沒有儀仗隊，也沒有火銃鳴放，隨著趙震下船的陳家水手們抬出一個巨大的箱子。
“你可是明國來買糧的上差？”一個帶著沖天高帽子的商人，操著走音的漢話跑了過來。
趙震才一點頭，一群先前從未見過，但是俱都錦衣華服的商人便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
這些商人或說中文，或說朝語，七嘴八舌地圍著趙震問個不停。
趙震一句未答，只是將扇子向后一指，吳大彪子猛地把箱蓋掀起。
銀子……白花花的銀子，在場可都是老生意人了，這光澤，這體積，一眼就看出箱子中裝著不下千兩白銀！
緊接著一對，有一對的陳家水手搬著著同樣大小的箱子走下船板，直到放滿十個為止！
扶著陳立三來沙灘的婢女，突然發(fā)現(xiàn)手中一輕，那老人竟然自己穩(wěn)穩(wěn)站住，口中還喃喃說道：“只去了趟倭國，就買回這么大一艘船，這小子到底是賺了多少銀子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