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每一個小孩都會長大（上）
喬思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對任小芹說：
“阿姨您想不想聽我彈一曲，正好剛剛師弟說想讓我試彈一下。”
“那當(dāng)然好啊，阿姨還沒聽過專業(yè)級的演奏呢。”任小芹頓時眉開眼笑，坐在路鳴澤給她搬來的椅子上。
“阿姨說笑了，師弟他彈琴的水平也是很好的?！眴趟歼h坐在琴凳上，看著琴譜推了下眼鏡。
“他呀，他是最近才開竅了，以往我喊他練琴，他不是要喝水就是想上廁所，一練琴渾身都是毛病?！?p> 任小芹雖是責(zé)怪路鳴澤的語氣，但眼角眉梢都染著十足的驕傲。
“媽，喬師兄要開始了?！甭辐Q澤站在任小芹身旁，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示意。
“哦好，媽不說話了?！比涡∏圻B忙壓低聲音，露出一個樸實的抱歉笑容。
她轉(zhuǎn)過身看向鋼琴，伸手回握住路鳴澤搭在她肩上的手，在低沉綿密的琴聲里，輕輕地拍著。
路鳴澤低下頭，看著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他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那雙手這么小巧，指甲也剪的圓圓短短。
在路鳴澤的記憶里，似乎從未見過老媽涂漂亮的指甲油，或是擦帶有不同香味的護手霜。
想想也是，一雙做家務(wù)的手，怎么會愛美呢。
他凝望了一會兒默默收回視線，靜靜地感受手背上傳來的溫度。
她的手還和小時候一樣溫暖。
窗外的刺桐早已開花，在這處靜謐的房間內(nèi)，琴聲緩緩流淌，婉轉(zhuǎn)哀愁，像是一壇勾人回憶的老酒，當(dāng)它開封的那一刻，醇厚的酒香會將這些年的記憶全部喚醒。
任小芹漸漸地沉浸在音樂里，曲聲流淌宛如那些流逝而過的歲月，她想起了很久以前，那時候路鳴澤才剛上小學(xué)，她還在附近的鍋爐廠上班。
那時同事家的小孩，每逢周末都要去上各類補習(xí)班，像是跳舞，聲樂，古箏，奧數(shù)等等...
她這才幡然醒悟，路鳴澤都7歲了，沒有一技之長怎么行？
她懷胎十月，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生下來的兒子，怎么能輸在起跑線上？當(dāng)然不能！
于是夫妻倆一商量，開始省吃儉用縮衣節(jié)食，給兒子攢上琴課的學(xué)費。
當(dāng)時兩人的工資加起來不到兩千，路谷城也就是路鳴澤的老爸，又碰巧在股市里虧了錢，三個人光是維持生活都略顯勉強。
即便這樣，任小芹也從未“克扣”過有關(guān)路鳴澤的任何東西，尤其是教育投資，他的鋼琴課照常上，一節(jié)課時費就要五十塊。
不過為了自家兒子花錢，當(dāng)媽的都有過人之勇。
他們家里沒錢買琴，任小芹就找到培訓(xùn)中心租琴房練習(xí)，一小時20塊錢，每天練習(xí)兩個小時，風(fēng)雨無阻。
下班后任小芹顧不上吃飯，先帶著兒子去琴房，小路鳴澤坐在琴凳上彈琴，她就坐在旁邊幫忙看譜子。
母子倆天亮的時候進去，天徹底黑了才出來，餓的頭暈眼花回家吃飯，這是常有的事。
一年以后，情況轉(zhuǎn)好，老路的單位表彰優(yōu)秀員工，給他發(fā)了個大紅包，終于買了架當(dāng)時最便宜的珠江鋼琴，路鳴澤這才享受上居家練琴的良好環(huán)境。
再后來，喬薇妮夫婦打算出國賣房賣車，這才將她的三角琴送給路鳴澤，自那以后，那臺陪伴過這家人很長歲月的立式琴，才正式退出了他們的生活。
所以看著眼前這一幕，任小芹感慨良多。
雖然她自己沒條件也不會飛，但她生出來的可是個金蛋，會交朋友、會彈鋼琴、會飛的金蛋！
......黑白琴鍵上，修長的十指合奏出輕柔的和弦，將整首樂曲完美收尾。
喬思遠從琴鍵上收回雙手。
“思遠彈的可真是太好聽了?！比涡∏酆敛涣邌葑约旱目滟?，“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還以為播放的是錄音帶呢?！?p> “阿姨過獎了，主要還是鋼琴的功勞?！?p> 喬思遠搖搖頭，繼而隱含羨慕地望向兩人。
“看得出來，阿姨為了師弟花了不少心血。”
他說著扶了下鏡框，進門時他大致掃視過一遍，路鳴澤的家算是三居室，主臥和次臥都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唯獨這間書房顯得空曠。
三角琴擺在中央，附近只靠墻立著幾個小書架，顯然這間房的主要用途就是彈琴。
而且琴臺上沒有肉眼可見的浮灰，看得出來，路鳴澤的媽媽很用心的在保養(yǎng)。
所以無論是房間的布局，還是價格高昂的三角琴，喬思遠無不感受到這位母親對兒子的疼愛與期盼。
這一點，令他著實有些羨慕。
“師兄抱歉啊，我家鋼琴有段時間沒調(diào)音了，所以導(dǎo)致你彈第7、第12小節(jié)的時候，和弦音不準?！甭辐Q澤略顯歉意地說。
“小問題，琴的質(zhì)量完全彌補了這些不足。”喬思遠并不在意，“對了師弟，你是怎么處理第18小節(jié)踏板的強弱？”
......兩人有來有往，談?wù)撝撉俚膶I(yè)知識，任小芹樂呵呵地旁聽。
雖然她聽不懂內(nèi)容，但她由衷覺得，讓路鳴澤學(xué)鋼琴真是她做過最明智、最正確的決定！
何況最近幾天，不用她催，路鳴澤都會主動練琴，雖然關(guān)著房門而且她在忙家務(wù)聽不太清，但這努力勁當(dāng)真是讓她心里格外舒服。
任小芹打心底里認為，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錢更是沒有白花。
并且更加堅定了，全方位培養(yǎng)路鳴澤的心思！
她眼含笑意的看著討論中的兩人，在心里想到，既然鋼琴已經(jīng)有所成，那么說明自己的教育方法完全沒有問題，接下來瞄準哪方面的興趣特長比較好呢？
“師弟該你露一手了，你之前可是說對這首曲子有不一樣的見解?！眴趟歼h看向他，滿臉期待地讓出位置。
之前他進琴房時，就看到琴架上擺著“給母親的信”這首琴譜。
剛好他也會彈，為此還和路鳴澤還各自抒發(fā)了一番見解。
所以當(dāng)路鳴澤提出他先彈一遍，然后自己再演奏改編版本時，喬思遠欣然接受。
“好吧。”路鳴澤笑著點頭，走向鋼琴，“那就請媽媽和師兄欣賞我的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