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堡的地牢如其他地牢一樣,陰暗,寒冷,潮濕。
不一樣的是,這里只有一間牢房。因為關(guān)進(jìn)來的人,最長不超過半個月就會被丟下懸崖,所以牢房多了也是浪費。
現(xiàn)在牢房內(nèi)有兩個人,一個梁箐,一個呂昇。
梁箐貌美,雖比不上天仙,也是徽州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
她爹爹梁恩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在徽州城外西南山開設(shè)徽州書院,教過的學(xué)生弟子近千,更有很多人千里而來拜師求學(xué),其中就有呂昇。
梁箐自幼就耳讀目染,五歲時就能背唐詩三百首。她的三位哥哥卻不愛學(xué)習(xí),想比之下,梁恩更喜歡她,只可惜她是女孩,學(xué)太多也不能進(jìn)京趕考。
梁菁十五歲時父親便不再教她,只讓其學(xué)習(xí)女紅,將來找個如意郎君。她生性不是溫柔的女人,有時女扮男裝混在學(xué)生堆里,和男生打鬧,根本分不出男女。
呂昇是她最要好的同學(xué),也是朋友,更是她喜歡的第一個男人。
情竇初開的少女總是愛做夢,而且都是美夢,不是鴛鴦戲水,就是化蝶雙飛。
梁箐十六歲那年,呂昇學(xué)徒期滿,準(zhǔn)備離去,梁箐約他晚上在老地方見最后一面。
呂昇覺得奇怪,為什么要晚上見面?但他并沒有多想。
梁箐恢復(fù)了女孩裝束,臉紅心跳在夜里一個人趕往老地方。這地方她輕車熟路,但晚上還是第一次來,也是第一次主動約呂昇。
她聽到爹娘悄悄商議,要給她找一個才德兼?zhèn)涞墓印K闹泻芑?,必須要向呂昇坦白一切,只要呂昇也喜歡她,甚至今晚就愿化蝶雙飛。
距離約定地點不足百步時,她突然放慢了腳步。她覺得自己太沖動,就這么去向呂昇表白,呂昇會怎么看她?會不會覺得她輕???
踟躇之時,忽見背后火光沖天,那正是書院的方向。她顧不得一切跑了回去,爹娘連同三個哥哥都已葬身火海,呂昇也再沒出現(xiàn)過。
梁箐隨后住到了姑母家,姑母梁嵐賢惠善良,丈夫葉長青更是江湖成名人物,一套‘葉雨劍’江湖少有敵手。
葉長青家大業(yè)大,為人忠義,手下二十個得意門徒,各各功夫不凡。他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五年前收了一義子,葉飛。
那年他的朋友東方雨,帶著十五歲的葉飛突然到訪,說是路過此地,順便探望。
酒席之間,葉長青發(fā)現(xiàn)葉飛敦厚溫善,拳腳功夫也是同輩中難得一見,心中不甚喜歡。
東方雨看出了他的心思,私下無人之時便道:“這孩子是一個孤兒,他姓葉,我一直叫他小葉子。如果葉大哥喜歡,可以收為義子?!?p> 葉長青聞聽是本家,當(dāng)下更是喜愛,相處了兩天后便邀請各路好友,舉行了收子儀式,大宴三天。當(dāng)時梁箐和葉飛見了第一面。
葉飛初到葉家,雖然知道義父義母都是好人,對他也很關(guān)心體貼,但是總歸是陌生得很。之前一直跟隨東方雨在山野居住,習(xí)慣了空曠自由的空間,也從未見到過這么多的人,現(xiàn)在就覺得失去了自由,拘束得很。
梁箐那時只有十歲,在這里就像到了自己家,看到拘束不安的葉飛,便帶著他在院前院后轉(zhuǎn)悠。
“哎,你叫什么名字?”梁箐眨著亮晶晶的大眼,瞧著葉飛。
葉飛第一次接觸女孩子,還很害羞,小聲道:“小葉子?!?p> 梁箐笑道:“小葉子?以后長大了就是大葉子了。”然后低頭喃喃道:“大葉子……大葉子……”似乎在思索,突然抬起頭說道:“不好,太難聽了。你應(yīng)該有個好聽的名字?!?p> 葉飛說道:“義父會給我取名的?!?p> 梁箐似乎并沒有聽到他這句話,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姑父的葉雨劍舞動如飛,你不如就叫葉飛吧?以后練成了葉雨劍法你就真能飛了。有人欺負(fù)我,你可要保護(hù)我哦?”
葉飛撓撓頭,道:“聽師父說,名字都是爹娘取的,義父肯定會給我取個好名字的?!?p> “那你就把我當(dāng)成爹娘不就成了?”梁箐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葉飛心中惱怒,認(rèn)為她這是在欺負(fù)自己,但是她還小,也算是自己表妹,心里生氣,嘴上也沒說出來,轉(zhuǎn)身去找東方雨,打算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東方雨已不見了行蹤,恰巧被梁嵐撞見,見他委屈得眼含熱淚,一番安慰后問清了緣由,便把梁箐叫來訓(xùn)斥了一頓。梁箐認(rèn)為是葉飛主動告狀,從那時便開始討厭他。
事后梁嵐把這件事告訴了葉長青,葉長青只是哈哈一笑,小孩子頑皮很正常,根本沒有往心里去,不過‘葉飛’這個名字倒是很合適,從那天就開始稱呼小葉子為葉飛。也開始正式收徒。
梁箐家中大火,無依無靠,只得住進(jìn)了葉長青家,但是每天都是愁容滿面,想起爹娘就落淚,想起呂昇就傷心。
葉飛現(xiàn)在已是大人,對以前的事早就化作云煙,練武之余就找她聊天,安慰她幾句。
梁箐心中卻還記著當(dāng)初的事,對葉飛不理不睬,時不時還會呵斥兩句。葉飛不是油嘴滑舌之人,也說不出什么女孩愛聽的話,時常都是被她趕了出來。
胡穎穎和梁箐同歲,兩人倒是合的來,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梁箐的心情也逐漸好起來。
一年后,梁箐心血來潮,要葉長青教她習(xí)武,但是她只學(xué)了皮毛就沒有興趣了。此時葉飛和梁箐的關(guān)系也改善了很多,時常也能在一起練劍了。
葉長青與梁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準(zhǔn)備讓葉飛和梁箐成親。梁菁得知消息后,便以各種理由推脫,她心里只牽掛一個人,那就是呂昇。
兩年后,梁箐的功夫也有大進(jìn),十八歲的她就如一朵嬌艷的花,每次她練武,師兄弟們就會聚精會神圍觀喝彩,喝彩的不是她的功夫,而是她那優(yōu)美的舞姿,她不管練劍還是拳腳,在別人眼里都是跳舞,而且是世上最優(yōu)美的舞姿。
每次聽到喝彩聲,她很是得意,那一瞬間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她畢竟還是單純的女孩,不懂男人們的心。
單純的女孩為了愛情會做出超乎想象的事,為了尋找她的愛,她離家出走了。
“姑父,姑母,我走了,不要找我,一年后我如果沒有回來,就把我忘了吧。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會忘記!箐兒拜別!”
這是她留下的紙條。
所有人都傻眼了,誰都不知道她為什么走,更不知道她會去哪。她雖然已成人,也會功夫,但畢竟是女孩子,功夫也并不好。江湖險惡,定要吃大虧!
葉長青派出所有弟子,動用所有關(guān)系去尋找,怎奈天下之大,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
梁箐離家一年后突然回來了。她皮膚也黑了,手也粗糙了,性格卻變得堅毅了,一身男人的裝扮,更加像男人。
她這一年經(jīng)歷了什么,她只字未提,只是說出去散散心,游山玩水。只有她心里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苦,多少難。
她的心已平靜,呂昇這個名字在她心里已經(jīng)抹去。她盡力了,也許這就是她的命,注定有緣無分。
葉飛是個不錯的人,有情有義。
這是所有人對葉飛的印象,也包括梁箐。梁箐開始主動接近葉飛,兩人關(guān)系與日俱增。
這本是好事,但是葉長青和梁嵐卻心存顧慮。
梁箐出走這一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有沒有遇到壞人?當(dāng)初為什么離家出走?她心里肯定有事隱瞞。這么一個人嫁給葉飛,會不會出什么事?葉飛是唯一的兒子,不能不清不楚就娶了她。
梁箐看出了姑父姑母的疑慮,但是她卻不敢說出實情,但是這件事如果不說清楚,在這個家也待不下去了,唯一能說的只有葉飛。因為葉飛已經(jīng)喜歡上了她。葉飛的為人她很清楚,知道了真相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葉飛坐在月下涼亭中,聽著梁箐講述與呂昇相識到離家出走的經(jīng)過,心里就如一根針慢慢刺進(jìn)去,在心里慢慢攪動。
他臉上的笑已凝固,望著梁箐滿含熱淚的雙眼,他只能將笑重新化開,并且笑著說:“過去的事提它干么?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只看明天。”
梁箐道:“表哥,你真的不介意?說實話,我知道我說這些會傷到你,可是我不想騙你?!?p> 葉飛還是笑著:“是你想得太多了,你為了愛的人這樣做,又有何錯?我反倒很佩服你。明天我就對義父義母講,準(zhǔn)備我們的婚事?!?p> 梁箐抽動了兩下朱唇,兩行熱淚映著月亮的光輝滑過了粉頰。
第二天,葉飛果然向葉長青和梁嵐提出要迎娶梁箐,葉長青猶豫拒絕,最后把心中的顧慮講了出來,葉飛便說道已知道其中緣由,但是并未說出具體內(nèi)容。一再堅持下,葉長青也就同意了。
葉家娶兒媳是江湖一大事,各方面都要仔細(xì)準(zhǔn)備,江湖朋友有些遠(yuǎn)在天南地北,聚在一起也要數(shù)日,所以婚期定在了來年二月初八。
就在請?zhí)l(fā)出去兩月后,一天夜里大家都在熟睡,葉長青在院中突然一聲慘叫,等到葉飛和其他人趕到,葉長青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葉飛把他抱進(jìn)房,準(zhǔn)備給他救治,卻被他攔住了。
葉長青讓其他人全部出去,抓著葉飛的手道:“飛兒,記住,有空多帶菁兒去她爹娘墳上看看,那墓碑刻得不好,你再給換一個。記住,一定要親手換?!?p> 葉飛流著淚點頭答應(yīng),葉長青面露微笑閉上了眼。
葉飛不明白為什么要換墓碑。那塊墓碑已經(jīng)是徽州城最好的了,更好的要去哪里找?
葉長青的后事料理之后,葉飛和梁箐的婚期也就又往后延遲了半年。來年二月春暖柳發(fā)芽,葉飛謹(jǐn)記義父囑托,帶著梁菁去她爹娘墳前祭奠。
墳還未到,林子中沖出三個身穿黃綢衣裙的人,兩男一女,衣袖上都繡著齜牙咧嘴的猛虎頭。
三人功夫極高,一句話沒說就劫走了梁箐。
葉飛負(fù)傷奔回家中,描述了劫匪相貌衣著。梁嵐聞聽大吃一驚。
“孩子,這是虎頭堡的人。他們說了什么話?”
葉飛搖頭道:“什么都沒說,一上來就動手,虜了人就逃了?!?p> “這……這……我們和他們向來無冤,菁兒更不會惹上他們,為什么要抓走菁兒?難道……難道菁兒出走那一年內(nèi)得罪了虎頭堡的人?”
“聽說虎頭堡都是山匪,兇殘得很,一定要快點把表妹救出來才行?。∥胰フ宜麄?!問問他們?yōu)槭裁醋プ弑砻??!?p> “站住!孩子,你知道那虎頭堡是什么地方嗎?當(dāng)初六大門派為了除此禍患幾乎被滅,你去了就是送死啊!”
“那怎么辦?就這樣不管了?”
梁嵐嘆了口氣,說道:“我何嘗不想救菁兒?可是為了救她再把你的命搭上,你覺得值嗎?我只有你這一個孩子,現(xiàn)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們?nèi)~家就完了?!?p> “我去找霍淳,還有胡穎穎,他們的功夫都比我好,我們明的不行就暗的,不管怎樣,一定要把人救回來。”
“傻孩子,他們兩個功夫是好,可是那是虎頭堡。是金鏢王的手下。就算你義父也不是金鏢王的對手,何況你們?!?p> “娘,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準(zhǔn)備救人了?”
“只要有辦法,我怎能不救?可是我不能讓你送死。再說了,那是什么地方?就算救回來,菁兒她……她還能自保清白嗎?”
葉飛心中一痛,梁嵐說得很對,一個花一樣的少女落入土匪窩,要保清白談何容易?可是那是他愛的女人,不能不救,說道:“只要她活著我就要救她!”說得很堅定,心中已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zhǔn)備。
梁嵐又怎能舍得他去送死?又找了各種理由拖延了三天。第四天突然收到虎頭堡書信,要葉飛帶著傳家寶去贖人。
葉飛大喜,不管什么寶貝都比不上人的性命,何況那人還是表妹。
梁嵐猶豫不決,說道:“這傳家寶你爹看得比命都重要,如果他還活著,也不一定同意?!?p> 慈母心經(jīng)不住孩子的淚,在葉飛苦苦哀求下,還是答應(yīng)了。
葉飛一人勢單力薄,又叫來了霍淳和胡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