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六月天很熱,熱得讓人心慌。
今天廚部要進(jìn)行升級考核,后廚的人也有些心慌和興奮。
心慌的是怕自己過不了關(guān)。興奮的是一旦過了關(guān),升了級,工資又能上調(diào)五百大元。
這是一次機會,一定得把握住這次機會。任亦寧在心里對自己說。
一大早,任亦寧來到店里,正好職工餐擺了出來,任亦寧瞅了一眼,喲,今兒個的職工餐還挺豐富的,看來員工們的投訴還是有效的。
任亦寧去洗碗間拿了餐盤,打了油條,雞蛋,還有南瓜小米粥。
端著早餐上了二樓職工餐區(qū)。
二樓職工餐有些安靜,吃早餐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廚部的員工。
任亦寧找了個兩人桌,坐下慢慢吃著早餐。
正低頭吃著,卻見自己的對面坐下一個人。
抬頭一看,任亦寧連忙打招呼,“三元哥,多會兒回來的?”
羅三元喝了一口小米粥,答道,“前幾天就到了,一直沒來上班。”
任亦寧和羅三元不熟,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他工衣上的工牌,工牌是舊的,但上面實實在在的釘著三顆星,這么說來,羅三元應(yīng)該早就是主管級別的廚師,只是一直蹲在大師傅這個崗位上而已?
任亦寧心里疑惑,但卻沒有問。
他不吭聲,但羅三元卻問他,“聽說你調(diào)炒三了?在炒三還習(xí)慣嗎?鐘勝利他們沒為難你吧?”
任亦寧只回答了一句,“無所謂?!?p> 炒三是羅三元的地盤,鐘勝利他們是羅三元的手下,任亦寧才不會跟他交底說實話。只要過了今天的考核,一切都無所謂了。
羅三元仔細(xì)的看了一眼任亦寧,這少年長得如此俊秀打眼,本該是灑脫不羈,飛揚任性的年紀(jì),可他在任亦寧的眼底看到的倔強和隱忍。
這種人,可堪大用。
羅三元在心里評判著任亦寧,繼而又想,可惜他是靳飛宇的人。但轉(zhuǎn)念一想,“靳飛宇的人又怎么樣?靳飛宇手下那多人,能顧得上初出茅廬的任亦寧?
羅三元在心里轉(zhuǎn)著念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覺得和任亦寧搞好關(guān)系很重要。不管任亦寧現(xiàn)在是誰的人,但將來的事,誰知道發(fā)展成什么樣呢?
羅三元和靳飛宇,皇甫波,李海軍他們是同一年入職西北餐飲的師兄弟,深圳沒開店之前他們都在西北餐飲總店工作。
聽說深圳要開分店,他們四個南下,都想在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而事實也證明,深圳這個移民城市給了他們機會。
皇甫波和李海軍他們兩個被投資人挖走,出去另立山頭,當(dāng)了老大。靳飛宇在眾多的裙帶關(guān)系中拼出了一條路,在本土立了足。而羅三元也一直在等待機會,他覺得裙帶關(guān)系總有用完的一天。也總有他出頭的一天,于是,開一家分店他就有了幾分期待,可最終又多了幾分失望。
在期待與失望中隱忍著,在期待與隱忍中尋找機會。他不是沒想過出去發(fā)展,可他又有些保守的覺得,一個龐大的餐飲集團和一個良好的餐飲平臺讓他覺得安心,有底氣。
也許,在別人眼里,羅三元缺了幾分膽量和勇氣,沒有像皇甫波和李海軍倆人一樣勇敢的走出去。
但事實上,這世界上并不缺膽量和勇氣,缺的正是堅守和隱忍。
誰能走到最后,走得更遠(yuǎn)呢?
羅三元的后臺支持者是西北菜深圳區(qū)的行政總廚葛青,而靳飛宇的后臺支持者卻是西北菜深圳區(qū)的老總安東。
今天是廚部升級考核,這兩位老總都應(yīng)該要來店里。
任亦寧吃完了早餐,站起來了收拾了餐盤,和羅三元說了聲,“三元哥,我吃完了,下去了,你慢吃?!?p> 羅三元笑著對任亦寧說,“今天的考核準(zhǔn)備好做什么菜了嗎?”
任亦寧看了羅三元一眼,沒做聲。
羅三元依舊笑著對他說,“你沒有必要這樣防著我,今后你有什么為難的事都可以找我?!?p> 任亦寧搞不懂羅三元的示好是幾個意思,只是淡淡的說了一聲,“謝謝三元哥?!?p> 然后,端著餐盤下了樓。
中午飯點過后,三點鐘左右,試菜考核開始。
鐘勝利一直占著炒三的鍋灶。
任亦寧只好等皮皮把羊肉湯莜面魚魚弄好,他才在炒一做了一個鐵板包菜炒粉絲。端著菜走出廚房的時候,正好碰見端著一個蓋著蓋子的大瓷砵的宇文強。
宇文強是炒四的小師傅,他做的菜是金牌老倭瓜,這道菜比較費時,先要把老倭瓜蒸熟,然后呢,擺放在大瓷砵里,撒上洋蔥塊,蒜片,放點雞粉,鹽,用熱油一潑,一股子鮮香味連蓋子都蓋不住,直往人鼻子里鉆。
兩個人一起端著自己做的菜送到108包房。
進(jìn)去的時候,涼檔,明檔,面檔,湯檔,烤間檔的考核菜都已經(jīng)上了桌。大圓桌的轉(zhuǎn)盤上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其中有個參與考核的服務(wù)部經(jīng)理看見兩個小廚子端的菜都是熱氣騰騰的熱菜,連忙起身在轉(zhuǎn)盤上搗騰著騰出一個放菜的空位。
宇文強眼疾手快的把手中端的大瓷砵放了上去。
任亦寧端著的鐵板包菜炒粉絲在“哧哧”響著,冒出陣陣誘人的香氣,勾得包房里的眾人吸了吸鼻子。
坐在主位的安東吩咐靳飛宇把已經(jīng)冷了的功夫魚撤下去。又叫任亦寧把鐵板包菜炒粉絲放在轉(zhuǎn)盤上。
任亦寧把手中的菜放在轉(zhuǎn)盤上就轉(zhuǎn)身出去了。
安東看著“哧哧”作響的鐵板包菜炒粉絲,第一個伸出筷子,放進(jìn)嘴里,然后,又快速的伸出了筷子。
任亦寧回到后廚。
皮皮和柯鵬程,宇文強,郭來生四人都在傳菜部等著他。
看看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點到上班了。
沒有必要回宿舍了,柯鵬程說了一聲,“走,去外面抽煙去?!?p> 于是,五個人相跟著來到飯店后面的荷花池涼亭。
六月盛夏,嬌艷的荷花開得滿池子都是,清風(fēng)徐來,荷葉田田,自是美不勝收。
五人靠坐在涼亭的長椅上,柯鵬程拿出煙盒,一人分了一只煙。
皮皮慣常不抽煙,只能看著這四個家伙吞云吐霧的,無奈掩著鼻,揮著手趕開煙霧,問,“寧寧,你覺得你今天有把握升二星廚師嗎?”
任亦寧吸了一口煙,說道,“如果咱們的安老總和葛老總味覺正常的話,我覺得沒問題,實話給你們說,哥們以前在川菜店學(xué)過一年多炒菜,每天都要炒包菜粉絲,這道菜我最拿手?!?p> 皮皮睜大眼,驚訝的問道,“你才多大呀,居然都學(xué)了一年的川菜了?”
任亦寧想了想,說,“那時十六歲,在我小舅舅家的飯店學(xué)的,還跟著一個大廚學(xué)過一段時間,有時我想呀,廚藝的精髓也許大多在四大菜系里,我跟你說,隨便一個川菜店,菜單上的炒菜最少都有五十多個,咱們這西北菜,主打是羊肉,就炒灶上那點炒菜真是不夠看。”
宇文強說道,“這年頭,那些傳統(tǒng)菜都不吃香了,賣得火的都是些創(chuàng)新菜。越是稀奇古怪的菜,那些食客才感興趣?!?p> 任亦寧卻說,“你說的什么創(chuàng)新菜不過是這幾年有錢人喜歡吃的野味,餐飲老板投其所好,弄的什么蛇肉,猴腦,老鼠,哎,為什么有錢人都喜歡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呢?其實,我覺得,真正的打動人們味蕾的都是些平常的家常菜,如果我們把這些菜的口感和味道做到極致,這才是餐飲長久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