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延之話語含糊不清,滿嘴酒氣。
小溪吃力的將他扶上床,然后給他脫靴、脫去外衣、擦臉。
在她給文延之蓋好被子,正要退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公主一直站在門外。
她嚇得連忙行禮,道:“郎君喝醉了?!?p> 公主微微頷首,道:“你退下吧。”
小溪望了一眼床上的文延之,躬身退下了。
公主走到文延之床前,聞到文延之身上的酒氣,皺了皺眉頭,低聲道:“這是喝了多少酒……”
她打量了一下文延之的房間,只有簡單的必要家具,以及堆在書案上的各種文件案牘,沒有絲毫的生活氣息。
桃雨捧著一個坐墊放到文延之床前,公主坐在那,望著文延之。
她越來越看不透文延之了,開始她只以為文延之是個很有野心的勢利小人。
可是現(xiàn)在她的想法很矛盾,或者說文延之表現(xiàn)出來的很矛盾。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文延之對他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都不在意,不在乎金錢、美女、地位,甚至包括自己這位妻子,他似乎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
文延之身上像是天然的包裹了一層?xùn)|西,將他與這世間的一切都隔開了,沒有多少東西能真正引起他的悲與喜。
武昌公主兩只小手捧著文延之的一只手,能感覺到那手掌和手背上有著厚厚的繭,應(yīng)該是每日撕打磨出來的吧。
現(xiàn)在文延之還會與自己的護(hù)衛(wèi)士兵每日對練。
在文延之房里守了一個多時辰,她實在捱不住了,才留下兩個侍女照顧文延之,自己回房間睡覺了。
七夕至,武昌公主今年早早的讓人掃灑庭院,露施幾筵,設(shè)酒脯時果于庭,待兩星相會,她穿七孔金針,合手祈福。
第二日,桃雨興沖沖的來告訴公主,有喜子(蜘蛛)在瓜果上結(jié)網(wǎng),公主大喜,她乞到了巧。
又五天,奉命修葺祭拜皇陵的司馬純之從建康抵達(dá)許昌。
文延之與劉襲相攜出城迎接。
司馬純之坐著華麗的犢車,前后帶著近千名護(hù)衛(wèi)奴仆,一路招搖過市。
他三十歲上下,小臉窄耳,下犢車之后,就對文延之抱怨道:“此地貧瘠,沿途甚至沒有一家像樣的驛館?!?p> 文延之心里腹誹,淮河以北戰(zhàn)亂不斷,要是和建康相比,肯定差得多。
他笑著上前道:“司空一路辛苦了。”
然后介紹劉襲道:“這位是新任河南太守。”
司馬純之笑著互相見了禮。
一行人到了府衙,武昌公主才出來與司馬純之說了幾句寒暄話。
司馬純之乃是司馬懿之弟司馬馗的后代,傳到如今,與武昌公主這個司馬懿的后代血緣關(guān)系早已十分淡薄了。
在歡宴上,司馬純之忽然指著一舞姬,對文延之道:“使君,此女甚合我意,不知可否贈我?”
那舞姬聽到此語,臉顯喜色。
她們雖然是公主買來解悶的,可是心里都盼著能得府中的男主人文延之青眼,結(jié)果雖然在文延之面前表演過許多歌舞了,可文延之直接把她們當(dāng)空氣,這讓她們灰心不已。
如今再得貴人青眼,自然心中歡喜。
文延之是聽說過東晉名士常會互相贈家中歌伎,據(jù)說連懷孕了的也不在乎,可他還是第一次遇見有人討要的。
他笑著回道:“這些舞姬乃是公主閑暇時找來解悶的,殿下請稍等,我遣人去問一問公主?!?p> 公主聽說司馬純之想要自己的舞姬,她倒是毫不在意,只說盡可都帶走。
司馬純之聽了大喜,竟真的又多挑了兩個,文延之無語了。
選了舞姬之后,司馬純之明顯不想和文延之這種不好玩樂的人喝酒了,匆匆告辭回了驛館。
第二天,文延之就聽說司馬純之昨夜回去之后,又和自己的幕僚一起飲酒作樂,好像還服用點五石散,睡到到日落時,才醒來。
文延之不得不派人去提醒司馬純之,他們再過兩日就要出發(fā)去洛陽了,示意他收斂些。
不過司馬純之顯然沒聽,日日在驛館中玩樂。
然后就是出發(fā)那日,文延之和劉襲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發(fā)了,司馬純之還在酣睡。
武昌公主扶著侍女的手從犢車上下來,道:“司空還沒睡醒?”
她在許昌待得無聊了,想跟著去舊都洛陽看看。
文延之點了點頭,無奈地道:“昨日又通宵宴飲了?!?p> 武昌公主不悅道:“你們幾個,去把司空抬上犢車,我們出發(fā)。豈能因他酒醉,耽誤祭拜皇陵?!?p> 那幾個司馬純之的仆人低著頭偷瞄彼此,沒人敢動。
文延之喝道:“沒聽見公主的話嗎?”
那幾人這才應(yīng)了,硬著頭皮再去敲門,敲了幾十下也不見回應(yīng),只得推門進(jìn)去。
然后就見到司馬純之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覺,幾個舞姬衣衫不整地縮在床上角落里。
幾人上前拍醒幾個舞姬,然后輕輕推司馬純之,試圖把他喚醒,但是顯然不成。
這才將司馬純之扶到一人的背上,背上了他的犢車。
武昌公主厭惡的看了一眼爛醉如泥的司馬純之,轉(zhuǎn)身上了犢車。
“郎君,要不要和我同乘?”
文延之道:“我在外護(hù)衛(wèi)公主車駕?!?p> 武昌公主撇了撇嘴,讓桃雨把犢車的門關(guān)上,她發(fā)現(xiàn),無論自己對文延之好還是壞,文延之對她都是一樣,不冷不熱的。
一行人自許昌出發(fā),日行四十余里,慢悠悠的趕往洛陽。
關(guān)中,長安未央宮。
苻暉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等著苻堅到來。
前不久,返回關(guān)中的他又被苻堅委以重任,領(lǐng)兵五萬以拒慕容沖,結(jié)果在鄭西又被慕容沖大敗。
如今的苻堅早不復(fù)往日風(fēng)采,各地的叛亂讓他身心俱疲,他不明白,那些被自己寬恕的人,因自己仁慈而活命的人,為何一個個皆是忘恩負(fù)義之輩。
只淝水之戰(zhàn)之后的這一年,他的頭發(fā)就白了許多,臉頰瘦了下去,再不復(fù)往昔寬厚面善之相。
他坐在御座上,看著下面的兒子,這個屢屢敗于白虜之手的無用兒子。
“兒子無用!請阿耶責(zé)罰!”苻暉叩首請罪道。
“滾出去!”苻堅本想痛斥這個屢敗敵手的兒子,可話到嘴邊,他依舊收斂住了,只是發(fā)出了一聲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