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哪有五十兩
“哎!小賴漢!”
冤大頭跺腳狂罵,仰天長嘯。
這倒霉催的,原本只是出來躲清靜,哪曉得遇上這檔子要命的事情。
兩個“雜碎”面面相覷,那桂熙實(shí)在逃竄得太快,待要伸手?jǐn)r她,她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巷子那頭。
只有那串在夜色下顯得暗紅的腳印,證明她曾經(jīng)來過。
即便沿著腳印追上她,若是她一口咬定她也是純粹路過,或是見義勇為,又能奈她何。
月色中,她消失的地方又出現(xiàn)一條人影,垂頭喪氣,拖拖踏踏。
走得近了,原來還是她。
“你怎么回來了?”
大變活人似的驚喜。
幾人往她身后看看,并未有別的多管閑事之人將她押回來。
她自己回來了?
“小賴漢”開口言道:“這些狗子是我引來的,我桂熙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大哥,要賠多少?只要我拿得出來,絕不賴賬。”
兩位“雜碎”對她刮目相看。
冤大頭一身爛衫,血跡斑斑,狼狽不堪:“皇天在上,厚土在下,還有兩位俠士作證,我王二生不是敲詐勒索,家有妻兒,我實(shí)乃家里的頂梁柱。若是得了瘋狗病死了,家中妻兒便毫無依靠。我如今只想給家中妻兒留些保障。你們說,這是該不該?”
“該,該,該?!?p> 王二生有理有據(jù),情真意切,三人齊齊點(diǎn)頭。
“我要的也不多,我一條命,我不跟你要一千,也不跟你要五百,我只要你三百兩銀子?!?p> 一千?完蛋,還好不是。
五百?也太多了,還好也不是。
三百?跟一千和五百相比已是少了好些,要么應(yīng)了吧。
三百?跟我一個小廝要三百兩銀子?我這一輩子能賺到三百兩么?他瘋了吧?
“三百兩?你把我賣了試試?”
“我一條人命難道還不值三百兩?”
“你不還沒見死嗎?”
“小賴漢,你竟咒我死?我便死給你看!”
兩人一個跳得比一個高,聲量一個比一個大,王二生更是化成人間大炮,一頭往桂熙胸前撞去。
她又豈是個等著挨撞的炮臺,一個閃身,大炮便成了啞炮,落在狗王的尸身上,又是沾了滿身的鮮血,怎的一個慘字了得。
王二生不禁嚎啕大哭:“我的親娘哎,你在天上看到了沒,你的親兒子如今被人欺負(fù)得體無完膚,像個孫子似的。太慘了--”
我怎得像個傻子似的,早知便不回來了,若不是良心不安。
哭聲直上青天,驚動了四鄰各自披衣起身,或伏在自家院門后,或扒上墻頭,一雙雙眼里燃燒著熊熊八卦之火,照亮這條巷子的夜空。
狗吠四起時他們躲在被窩里發(fā)抖,此刻只有人聲,他們都起來了。
簡直比折子戲還精彩。
折子戲都是編排過的,哪有這人間真實(shí)來得痛快?何況不要門票。
眼見圍墻上的頭冒得越來越多,有膽子大的甚至開了院門出來看個痛快。
有人舉了一盞油燈放在狗王尸體上,一邊翻看狗肉嘖嘖有聲,一邊蹲著看他們好戲。
“兩位,若是信得過我,且聽我一句。”
三十“雜碎”終于看不下去:“我是督捕司都頭龐海,他是我的副手汪澄,想必還有些責(zé)權(quán)過問此事?!?p> 龐海氣勢沉穩(wěn),不怒自威。
又是官爺。
王二生敢不聽他的?
“官爺若肯主持公道,草民自然求之不得?!?p> “王二生招致此無妄之災(zāi),與桂熙確有關(guān)聯(lián)。然桂熙并非有意為之,他自身也是受害,且態(tài)度良好,自愿配合。但他引狗在先,無論如何不可脫責(zé)。被狗咬過后果可大可小,不可預(yù)測。”
周遭安靜,所有人都在靜靜地聽。
龐海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話理不偏不移。
他繼續(xù)說道:“依我看,桂熙先賠王二生醫(yī)藥費(fèi)五十兩。若是后邊風(fēng)平浪靜,此事便到此為止。若是萬一不幸發(fā)病,王二生身亡,桂熙再補(bǔ)償王二生全家一百五十兩。你們看,如何?”
沒有人說話,各自都在肚里盤算。
王二生:治傷五十兩倒是足夠,只是往后余生便活在驚恐之中,一條命兩百兩,不算多,只是這小廝也不知有多少油水,逼急了萬一不認(rèn)帳倒也不劃算。
桂熙:依我看,治傷十兩,人死五十兩,也差不多了。怎地要賠這么多,哪有這些銀子?可若是不答應(yīng),怕又是一番糾纏,那王二生也不是省油的燈。要么先應(yīng)了吧,只當(dāng)是提前賠了他的性命。若是他過個幾年再死,怕也找不到我頭上。
眾人:被咬一下便能換五十兩到二百兩,劃算的嘛。不過這是要命的事,有錢掙沒命花,也是要命。
“如何?”
“行?!?p> “行。”
“那便簽字畫押。”
幾人懵了一下,哪來的紙筆?難不成黃土為紙,狗血為墨?
龐海輕咳一聲:“我送這位小兄弟回去。這件事我便作主了。”
“散了散了,大家都散了。”
圍觀之人慢慢散去,有人對著滿地狗尸戀戀不舍,仍是候在院門后頭,只等著他們一走便出去撿回來。
桂熙也是放不下那三段狗王。
“汪爺,幫我拿一塊唄?”
她也不敢指使龐海,只看準(zhǔn)了汪澄是個副手,想必好使喚些。
汪澄挑眉,正待說話,卻見龐海已幫她撿起,順手又拎了另一條狗尸:“再給你拿一條。”
“豪氣!不若你們再帶兩條回去,打打牙祭,不然可惜了?!?p> “有道理。阿澄,再拿兩條。”
三人手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路鮮血淋漓。
“兩位爺,勞駕前邊帶路唄?”
“臭小子想跑?”
“怎會,只是不認(rèn)得回去的路了。”
“.......”
天上的月亮沉默地看著三人排成一隊(duì)往平江巷而去,龐海在前,汪澄在后,桂熙在當(dāng)中。
眼看這隊(duì)人快到白宅了,中間的人卻突然停了下來,后頭的人沒剎住腳,一頭將中間的人撞到前頭的人身上。
前頭的人腳步穩(wěn)健,端的是個練家子。
他聽著后頭驚呼一聲,早已繃緊了全身肌肉。
“當(dāng)”的一聲,中間的人又被彈回去了。
像個丸子似的,來回彈了幾下,終于止住。
“啾啾啾?!?p> 她輕輕叫了幾聲,大約她耳中聽到的聲音也是如此。
終于“啾啾”聲沒有了。
“兩位爺,還沒找到黑狗?!?p> “找黑狗做什么?”
“我家主人中邪了,我原本要出來找黑狗取血的?!?p> “你這小子突然冒出來個主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先回去!”
“也行。”
三人繼續(xù)列隊(duì)前行。
這一夜真是充實(shí)而豐富,有得有失,雖然得的少,失的多。
白宅的門關(guān)著,還好一推便開。
她將狗扔進(jìn)去。
“兩位大人請回吧,辛苦你們跑一趟?!?p> “阿熙啊,時間有限,三五日你看可夠?”
“不夠?!?p> “不夠也得夠,到時你若不來,我們便來此處捉你?!?p> “爺,您請回?!?p> 宅門在他倆面前關(guān)上,關(guān)得死死的。
汪澄碰碰龐海:“這不是白校尉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