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給它起個名吧
“吱吱?!?p> “尋仇?”
“吱吱。”
“尋娘?”
“吱吱?!?p> “不管你是尋仇還是尋娘,既然是我害得你沒了娘,從此以后,我便做你的娘。”
小小的狗崽子被捧在手心里,嘴角微微上翹,十分愉悅。
夜色降臨。
白宅。
“吱吱......吱吱.......”
白子蘇坐在書房里,總聽著這聲音在院子里出沒,何時宅子里出了一只老鼠?聽著體型和它的膽子一般大。
他捺不住出去看,夜色里卻什么也看不到。
這聲音是桂熙回來后才有的,莫不是她把老鼠當(dāng)成松鼠捉回來了?
“阿熙!”
他原地吼一聲。
“在,子蘇哥!”
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瞬間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晶亮亮似天上的星辰。
他有些不自在,多看一眼怕自己淪陷。
那簡直堪比地獄的大門。
“這是什么聲音?”
“什么聲音?”
“吱吱。”
“子蘇哥學(xué)狗叫學(xué)得真像!”
一萬點(diǎn)暴擊,只有打架輸了的人才會學(xué)狗叫。
“這怎的是狗叫,你聽狗這么叫過么?”
“狗崽子便是這么叫。”
“是么?為何跟平素里聽到的不一樣?”
“難不成狗生下來便汪汪叫?子蘇哥生下來便會說話么?”
小崽子牙尖嘴利,竟拿他跟狗比,真是欠揍。
眼里更是藏也藏不住的得瑟,不給點(diǎn)教訓(xùn)又要蹬鼻子上臉。
他伸手去揪她的耳朵。
她的耳朵卻像長了刺。
不能碰她!不能碰她!
她卻覺著他的手在她耳朵上溫柔地摸了一把。
子蘇哥舍不得揪我!
她心里開出一簇雪白的梨花,漫天花雨,美極了。
“狗崽子在哪呢,為何我看不見它?”
“喏,在這?!?p> 一團(tuán)黑乎乎的物事被送到眼前。
他仔細(xì)一看,是一只小狗崽在她手里,一雙小圓眼無辜地瞪著他,眼里泛了幾點(diǎn)燈光,全身烏漆麻黑。
全身烏漆麻黑!
竟是一條真的狗!
他已經(jīng)有了一個小崽子,這會兒小崽子又帶了一只真的小崽子回來。
她看他直勾勾地盯著小狗崽,想必喜歡得很,再送近些,他卻嫌棄地避開:“看到了?!?p> “子蘇哥,給它起個名吧?!?p> “叫阿熙?!?p> “好,那便叫小子蘇?!?p> “你敢?”
他從腰間抽出軟鞭:“你叫一聲試試,看我不打死你!”
她的身影咻地矮了下去,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連帶著那只小狗崽。
他一個人坐在書房里,書冊在他手里,冊上的字開始跳起不明所以的舞步,嘲笑似地叫囂:“你喜歡那只小崽子么?你喜歡那只小崽子么?”
“怎么可能?”
“他發(fā)燒的幾日,你一直守在他身邊,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只愿他回來,只愿他好好地,再不懷疑他,再不對他發(fā)脾氣?!?p> “你為何這么不舍得他?你明明經(jīng)常嫌他蠢?!?p> “他是有些蠢,可是他真實(shí),他鮮活。有他在,我才覺著自己像個人,才覺著日子真實(shí)。”
“若是他那時死了呢?”
“我不想他死,我才失去了嬌娘,我不再又失去他。若他死了,我怕我也死了,往后這世上便只剩一個名叫白子蘇的軀殼。”
“若他喜歡你呢?若他喜歡你呢?”
“他......我......我把他當(dāng)成親弟弟?!?p> “若他喜歡你呢?若他喜歡你呢?”
“我把他當(dāng)成親弟弟!”
“行吧,行吧,你好自為之。”
冊上的字慢慢止了舞步,列著隊回到紙上,重新排得規(guī)規(guī)矩矩,整整齊齊。
他輕輕吁了一口氣。
梆!梆!梆!
外頭傳來更夫的打更聲,時辰不早了。
她一整晚未曾打擾他,連茶都不曾替他泡一杯。只聽著院里啪答答、吱吱、嘻嘻......
往日“子蘇哥、子蘇哥”整日地掛在嘴邊,如今有了新歡,他便成了一副舊畫,只配掛在墻上落灰。
他竟還不如一條狗崽子。
她今日似乎還未練劍,真是玩物喪志!
他拿過拐杖站起身,熄了燭燈,準(zhǔn)備出去睡前一訓(xùn)。
才走幾步,腳底不知踩了什么東西,軟乎乎,黏糊糊。
蹲下看,扁塌塌、黑乎乎。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抹了一下,舉到眼前,仍是看不清。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從他指上。
誰在書房拉了一坨屎?
屋外傳來“吱吱--”
狗屎?!
“桂熙!”
他的吼聲干脆利落,充滿力量。
聲音未落,她已出現(xiàn)在書房門口:“在,子蘇哥?!?p> 小崽子,讓你知道知道,什么是人間險惡。
“把帕子拿來。”
“是?!?p> 她把帕子掏給他。
帕子細(xì)軟,聞著帶著一股胰子的清香,才剛洗過的。
他用帕子把手指上的狗屎細(xì)細(xì)擦凈,直到自己的手上也帶上了胰子香。
他順手還給她,她順手塞進(jìn)懷里。
完美。
“你把這地上的狗屎弄干凈?!?p> 他揚(yáng)長而去。
“是?!?p> 小狗崽不知何時溜進(jìn)書房,留下了它的人間痕跡,大約是被白子蘇踩到了,這里一大塊,沿著他走過的路又是半塊、半塊、小半塊......
他剛用她的帕子細(xì)細(xì)地擦手,似是沾了什么臟污的東西。
臟污......狗屎......
???
她拿出帕子嗅了一下......
是夜,他做夢了。
夢里阿熙一直對著他哭:嚶嚶......嚶嚶.....。
他肝腸寸斷。
小寶貝,你哭,我也哭了。
他流著淚醒來。
“嚶嚶.....嚶嚶......”
床邊真有哭聲!哭聲尖幽,哀怨婉泣,若千年女鬼。
頭發(fā)根根豎起。
他一個打滾,滾到床里側(cè)抄起寒鐵劍。
劍尖閃著寒光,床邊伏著個黑黑的影子。
“誰?”
他喝了一聲,那影子卻仍伏著,微微地一起一伏。
“嚶嚶......”
聽著似桂熙的聲音。
一定是她,只有她做得出這種事。
人嚇人,要嚇?biāo)廊说摹?p> 他略略松了口氣,才覺著胸膛里那顆心臟“撲嗵撲嗵”地重重地跳。
一向只有他趁著夜靜悄悄地候在別人床邊,不曾想今日被她候了。
還好是她。
“阿熙,你大半夜地跑到我床頭哭什么?沒死都被你嚇?biāo)懒??!?p> “嚶嚶......”
她似未聽見似的,只是伏著頭,也看不見臉,肩膀一聳一聳。
那是阿熙么?
她此刻腦子清醒么?
還是哪個不甘心的冤鬼從地府里偷跑了出來,找他算帳來了?
鬼他倒也不怕,只是若它附在阿熙身上,他倒是殺還是不殺?
若是阿熙化成了厲鬼,她還認(rèn)得他么?會不會她明明認(rèn)識他,卻仍要翻著白白的鬼眼,長出尖長烏黑的指甲來掐他脖子,力大無窮,一邊掐一邊笑:嘎嘎......
等掐死他了,她便拖著他的尸體,在院子里晃悠,明明心里在哭,臉上卻還在笑:嘎嘎......
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泛起,又落了滿床。
他握著劍呆呆地坐在床里側(cè),床邊的黑影仍在一抽一抽:嚶嚶......
它要嚶到什么時候?
涼氣慢慢卷過來,一陣陣地發(fā)寒。
這是地府的涼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