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走-錯-啦
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公子候在門口，只等他們進來，用折扇將蘇四郎勾在她肩上的手臂推下：“阿熙?！?p> “阿燦？”
蘇四郎驚訝：“你們認識？”
“四郎，你在外頭等我們?！?p> “是。”
桂熙未曾想到又見著容燦：“我還以為你已離開惠州?！?p> “這兩日便準備走了。四郎著急把你帶上，讓我過個眼。剛在窗口見著你們，才知道他說的竟然是你。知畫，這是不是老天注定，要讓你跟我走？”
“可我不想?！?p> “你是不是覺著，你可以沒有我這個哥哥，卻不能沒有白子蘇？”
“不是?！?p> “那又為何？”
“我不想賴著你們?nèi)魏我蝗?。我只想回去做個小捕快，自由自在地生活?！?p> “自由自在？”
“嗯?！?p> “你也不跟著白子蘇？”
“不跟。”
容燦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良久不曾說話。
他的知畫妹妹情愿做一個風(fēng)吹雨打、俸祿微薄的捕快，也不愿跟在他身邊，和他相依為命。哪怕她是跟著白子蘇，他還能覺著是白子蘇奪走了他的知畫妹妹?？扇缃?，是她決絕地拋棄了他。
心里的一點希翼在一點點地坍塌，坍得無邊無際，無聲無息。
隨之而來的，是悠長悠遠的絕望，如夜?jié)竦暮?，洶涌而安靜地浸透整個胸腔。
桂熙默默地坐著，看著手背上細微的汗毛根根豎起。
不知阿燦這次要拿誰來出氣了，蘇四郎，還是她？
他的折扇會不會突然飛到她的喉嚨上？甚至，他會不會用扇子劃破她的眼睛，讓她做一個瞎子，此生只能永遠跟著他，依附他？
若他遷怒蘇四郎，她也只能抱歉了。
他終于回過身來，臉上只有平靜的微笑：“你走吧?！?p> “阿燦？”
“舍不得么？你快走吧，趁我現(xiàn)在還未曾后悔?！?p> “保重，阿燦?！?p> 她抱了抱他，又抱了抱他。終于掉頭走了。
他站在窗邊，看著她越走越遠的身影。她回過頭來遠遠地望望他，終是消失在人群里。
阿燦原本和南云信是一伙，蘇四郎跟容燦一伙，不知孫二娘和他們是不是一伙，客棧掌柜消失的銀子，和他們可有關(guān)系？
她不想去搞清楚這里的真相了。
那背后重重帶著血腥的黑色迷霧，她視而不見。她怕?lián)荛_迷霧，背后會出現(xiàn)阿燦的面孔。
她在清歡閣里安靜地又等了兩天，直到白子蘇進了她的屋。
“阿熙，明日我們離開惠州?！?p> “好?！?p> “你，跟我回京？”
“我想回江州?！?p> 白子蘇沉默，想必前日見著的那個青年人在江州等她。
他張了張嘴，一陣疼痛從心頭滾過。良久：“好。要我送你過去么？”
他不知那個青年可在惠州等著她一起走，她卻覺著，如今子蘇哥是送也不愿意送自己了：“不必了?！?p> 早知如此，她何必在清歡閣等他？倒不如早些走，留了他在此地逍遙快活，愿留多久便多久。
次日，城門外。
他望了又望，未曾見著那青年人。
“阿熙，你那朋友呢？”
“什么朋友？”
“那個跟你一起游玩的俊俏男子?！?p> “蘇四郎么？”
“我不知他姓甚名誰?！?p> “他走了?！?p> “他怎么不等你一起走？”
“我與他只是萍水相逢，都不知他往哪里去，為何要等我一起走？”
“萍水相逢？”
“是?！?p> 他有些意外：“萍水相逢你跟他動手動腳？可別說你又認他做了義兄?！?p> 她瞪著他：“怎么動手動腳了？”
“你的意思是我眼瞎了？”
“我看你就是眼瞎了?！?p> “......”
“......”
“那你為何回江州去？”
“我為何不能回江州？我又不曾辭了那差事?！?p> 她不知陳遣農(nóng)已經(jīng)讓白子蘇領(lǐng)走她了，此刻說不準已換了人頂替。
“要么你跟我回京吧。青茗已經(jīng)走了，那屋也空出來了?！?p> “不回。”
她回絕得干脆利落。
青茗走了便讓她回去，她是青茗的替代品么？再說子蘇哥已經(jīng)是雪楓姑娘的了，她又何苦日日看在眼里，如沙礫一般磨人。倒不如眼不見為凈，落得個輕松自在。
“好，那我送你去江州?！?p> “不必了，子蘇哥保重?！?p> 她瀟灑地一夾馬肚，勒起韁繩揚長而去，只覺自己如江湖游俠一般遨游于天地之間。
天地如此之大，不知前邊的叉路該往哪里走。
大約是左邊那條路吧，不管左右，總歸能到江州。
她勇猛地往前沖，身后的秋風(fēng)遠遠送來白子蘇的喊聲：“走-錯-啦！”
滿地金黃翻滾的落葉像她挫敗而雀躍的心情，她扭扭捏捏地勒轉(zhuǎn)馬頭，望著在叉路口等著她回頭的白子蘇。
這傻丫頭，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勾起。他自然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的，就她，走路能跌跤，屋頂能滑倒，河邊能溺水，隨便遇到一個人便能勾肩搭背。他怕她走不到一半的路程，不是被拐了就是不小心弄死她自己了。
這才第一個路口，她已經(jīng)稀里糊涂地走叉了，他能不陪她么？她能離了他么？
她卻不肯示弱，不肯走過來跟他低個頭。
他勒起馬頭，試著往正確的那條路走。她果然跟過來。
他緊走幾步，她也緊跟幾步。
他放慢，她也放慢。
像一條不肯跟上主人的尾巴，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