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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月

第十四幕 ? 籠鳥池魚 ? 二

孿月 種大麥的狐貍 4179 2022-03-12 21:28:00

  碩角鹿拉著大車,浩浩湯湯地列隊于雪原上馳騁起來。

  若是在風(fēng)和日麗的天氣里,大車的轱轆會發(fā)出此起彼伏的咯吱聲,聽上去就像是有人在低聲哼唱著一首永不重復(fù)的曲子,如同草原上的生活一般,悠閑自在,無拘無束。然而眼下,車隊里卻充斥著人們的驚呼與鹿群的嘶鳴。

  曠野上漸漸起了暴風(fēng)雪,就像是暗夜中的厲鬼,竊竊獰笑著。

  身披重甲的鐵重山,此刻就緊緊地跟在車隊的后方。雖說他們的速度較普通騎兵還是慢上不少,但欲追上拉著沉重大車的鹿群卻仍綽綽有余。所幸車上堆著的輜重又高又厚,才將空中不斷飛來的羽箭悉數(shù)擋在了眾人身后。

  為邑木部車隊引路的,正是此前發(fā)現(xiàn)鐵重山來襲的巴爾。年輕強壯的小伙子是族里最為出色的獵人之一,也是最為機敏的一個。眼下他在口中不斷打著唿哨,領(lǐng)著車隊朝北方險峻的大山中避了過去。因為他知道,只有在崎嶇的山路上,才能利用大車稍作阻擋,為族人脫險爭取更多的時間。

  很快,車隊便進入了一條冰封的峽谷。峽谷向前綿延數(shù)里,看不到盡頭。除了一條通上山去的逼仄岔路,兩側(cè)均是人馬不能攀登的高聳絕壁,僅可將將容車隊通過。前車上的巴爾見狀,當即命令隊伍里的最后兩輛大車停下,又將車身橫置,徹底堵死了來路。

  這兩輛車上,堆的全都是些用于扎營的木樁與鹿角。邑木部不善征戰(zhàn),此刻手中也僅有十余柄獵弓堪用。這些仍帶著些泥土與雪水的尖銳之物,成了他們唯一能當做據(jù)馬,用來阻擋追兵的東西。

  布置好路障,巴爾同其余幾名年輕人又各自取來了一柄獵弓,端在手中。他們彼此都清楚,弓箭在鐵重山的重甲面前毫無作用,但好像唯有在手里握著件武器,方能稍稍令人安心。

  鐵重山胯下的坐騎打著響鼻,噴出的水汽于空中凝成一團團白霧。其手中的長刀映出淺藍色的月光,殺意凜冽。然而戰(zhàn)馬再烈,也不敢冒著被刺穿肚腹的危險從障礙物上方縱身越過。刀再利,也無法將這些一人環(huán)抱方能搬起的木樁盡數(shù)斬斷。

  在嘹亮的呼號聲中,重甲騎士再次發(fā)起了齊射,羽箭卻是越過了躲藏在大車后的眾人,無一命中。邑木部的青年獵人們自縫隙間,看到對方惱怒而無奈的神情,又回頭看了看于風(fēng)雪中漸行漸遠的車隊,不禁得意地笑出了聲。

  然而好景不長,就在巴爾以為自己的計劃已經(jīng)成功的時候,卻忽然聽見風(fēng)雪中傳來了一聲凄厲的鹿鳴?;仡^再去看時,卻見原本走遠的車隊,不知為何竟掉頭折返了回來。巴爾心急如焚,立刻揮舞雙臂沖出了掩護。而直至此時他方才看見,前方那如細沙般揚起的白色雪塵中,竟也出現(xiàn)了鐵重山的影子!

  沒想到,如小山般龐大的重甲騎兵,竟然馬不停蹄地連夜由另一側(cè)包抄過來,將峽谷另一頭的出路也堵死了!巴爾絕望地將手中的獵弓摔在地上,朝著車隊嘶吼了起來:

  “不要去,不要進岔路!車太寬路太窄,若是困在半路就只能等死了!”

  然而,前后迎敵的車隊早已慌不擇路,對巴爾發(fā)出的警告根本不予理會。年輕的獵人瞪圓了雙眼,與身邊的同伴奮力爬上幾頭碩角鹿的脊背想要趕去阻攔,卻已經(jīng)錯失了時機。

  轉(zhuǎn)眼之間,巴爾與同伴的身上已中了數(shù)箭,從鹿背上摔下地來。而先前那些被堵在峽谷外的鐵重山,也趁機突破了最后一道障礙,疾速朝車隊的方向追殺過去,轉(zhuǎn)眼便如同鬼魅一般瞬間消失在風(fēng)雪中,再也看不見了。

  其余邑木部車隊所闖入的,乃是一條只有牧羊人才會走的崎嶇小路。即便是識途的牧民,也只在天氣晴朗的夏季才會選擇來此。領(lǐng)頭的大車沿路剛行出不遠,便已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無比錯誤的決定,然而想要再退卻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隨著車隊在山間越爬越高,原本位于峽谷兩側(cè)的巖壁漸漸成為了他們腳下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前方的道路變得越來越逼仄難行,巖壁間冰凌低垂,風(fēng)雪更是由山口處涌將進來,狂野的勁力幾乎讓人無法立穩(wěn)。天空中的烏云也越聚越多,鵝毛般的暴雪仿佛永遠不會停息。厚厚的積雪下鮮有露出的黑色巖石,猶如魔鬼的爪牙一般尖銳可怖。

  終于,在車輪的反復(fù)碾壓之下,厚重的積雪化為了一層堅硬的冰,令拉車的碩角鹿蹄下打滑,前進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而鐵重山的馬掌下卻釘有特制的蹄鐵,絲毫不受冰雪影響。

  眼見追兵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大車上的邑木部眾開始慌亂起來。絕望之下,他們唯有將車上載的輜重悉數(shù)朝車后僅僅數(shù)步開外的鐵重山身上砸去。

  然而,此舉根本無法阻擋住重甲騎兵的步伐。混亂間,一直矮身于輜重間的圖婭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聲驚呼,連忙大著膽子伸出脖子去看,卻見領(lǐng)路的那輛大車,竟是自山崖上翻落了下去!

  當真是禍不單行,車隊偏偏在這危急關(guān)頭又遭遇了一道急彎!彎道完全藏匿于崖壁之后,風(fēng)雪中根本看不清楚。彎后的一段路又恰好是陡峭的下坡。即便趕車的馴鹿人立刻扯緊手中的韁繩,也再難讓疾馳著的大車及時停下!

  圖婭轉(zhuǎn)過頭來,見自己車上的馴鹿人臉上也已全無血色,一雙在風(fēng)雪中被得紫紅的粗糙大手上,也被韁繩生生勒出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血水令韁繩在其掌間滑動起來,更難拿捏得穩(wěn)。只短短一瞬,車前那兩頭碩角鹿,便因主人的過度拉扯而徹底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不等車上眾人反應(yīng)過來,碩大的車輪便自鹿身上碾壓了過去,登時被顛得飛起,再也不受控制。而車上載著的人與輜重,也恍若一盤打翻的黃豆般四散飛將出去。

  落地時,圖婭唯有用雙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側(cè)翻過來的大車則緊貼著她的后脊在冰雪上滑行起來。其上掉落的大小物品不斷砸在少女身上,隨后又不知飛去了那里。

  驚叫聲伴隨著陣陣巨響由近及遠地消失在耳畔,堅固的大車也終于支離破碎。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山路上滑出了多遠,直至身體完全停下后才敢睜開眼睛,卻發(fā)覺原來自己竟已躺在了山崖的邊緣!

  若是再往前多沖出去半尺,她便會與那些背運的邑木部眾一起,墜入前方的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圖婭渾身上下不住地顫抖起來,也不知是因為仍未褪去的高燒,還是因為僥幸逃生的后怕。她只覺得早已被冷汗浸濕的背心一片冰冷,只顧手腳并用地倒退著挪動起身體,直至被半只破損的車輪擋住,方才想起扭頭朝來時的路上去看——

  于一片凌亂的殘骸里,有些人被翻倒的大車砸斷了手腳,還有些人的身體則似半埋在冰雪中,仔細去看才發(fā)現(xiàn)竟是被生生碾作了一灘肉泥。零星有幾名幸存者痛苦地哀嚎著,口中冒著血沫。而與少女同乘一輛車的那位邑木部老婦,也倒在冰雪之間斷了呼吸。

  少女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又是一緊。她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聲音好似被凍在了嗓子里,只能發(fā)出沙啞而低沉的嘶嘶聲,卻仍掙扎著在傷員中尋找起來:

  “將炎,將炎!”

  然而很快,急促的馬蹄聲便透過雪霧,再次撩撥起幸存者們的神經(jīng)。趕上前來的鐵重山紛紛下馬,行至將氣息尚存的邑木部眾身前,拔出武器當場將他們一個接一個無情地斬殺。

  血腥氣伴隨著冷風(fēng),彌漫在山谷間。殘酷的殺戮卻令圖婭意識到自己必須做些什么。她艱難地在風(fēng)雪中挺直了身子,用盡渾身力氣沖著正沉浸于殺人快感中的重甲騎兵高聲吼道:

  “我——巴克烏沁·圖婭——以牧云部公主,天合罕巴克烏沁·旭木顏血脈的身份命令你們,不許再殺一人!”

  鐵重山并沒有想到,在滿地哀聲求饒的邑木部眾里,還有人敢這樣同自己說話,而且,對方居然號稱自己是牧云部的大英雄,天合罕旭木顏的后代。驚詫之余,他們紛紛將目光調(diào)轉(zhuǎn)過來,上下打量著風(fēng)雪中這個略顯單薄的女孩子。

  “聽說之前有人伙同南人一起殺了我們的人,更大膽冒充我牧云部公主,想必便是你了。不過,就憑你這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也敢稱自己是巴克烏沁家的后人?既是不忍心看著邑木部的人受死,那就先送你歸西!”

  其中一人,似乎是之前曾經(jīng)率隊追趕過圖婭與將炎的騎將。其口中如是說著,當即高舉起馬刀,踏著滿地的血污朝姑娘身前走來。

  未曾想,一個矮小身影突然自一堆帳幕下竄將出來,伸開雙臂擋在了圖婭與騎兵的中間。然而那人并不是將炎,而是與少女同乘一輛大車的那個頭發(fā)蜷曲,膚色黝黑的男孩!

  “別去!”

  圖婭驚恐地喊出了聲,伸手想要去拉對方回來。可男孩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向著鐵重山迎了上去,一邊跑還一邊回頭沖她高聲道:

  “大姐姐你快逃,我是男子漢,我來保護你!”

  “小鬼,敢擋老子的路,難道不怕死么?”

  對面的重甲騎兵亮了亮手中沾著人血的武器,威脅道。男孩明顯有些發(fā)憷,卻沒有后退半步:

  “不許你們傷害大姐姐!”

  “今日若是殺了你這小崽子,恐會被人笑話我欺負弱小。再給你一次機會,立刻給老子滾蛋!”

  騎士不明白面究竟是什么讓面前的這個男孩如此地義無反顧。然而他并不想再廢話下去,見勸不動對方,揮起手中的馬鞭便劈頭蓋臉地向孩子狠狠抽去。

  男孩臉上登時現(xiàn)出了一道血痕,本能地向一側(cè)躲閃開去。他見鐵重山即將越過自己,居然不肯死心地又一次掙扎著趕上來,擋住了對方的去路。

  “你既一心找死,可就不要怪我了!”

  重甲武士被眼前這個螳臂當車的邑木部男孩給徹底激怒了,抬起腳狠狠將孩子踹倒在了地上,隨后揚刀便欲砍下!

  “給我住手!你們?nèi)羰歉覛⑺嗷蛟賯@里的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我發(fā)誓待回去雁落原后,不僅元逖老將軍不會放過你們,我的兄長欽那,當今牧云部的合罕,也一定會親自取了爾等的項上人頭!”

  山谷間再次響起圖婭的怒吼,語氣間滿是赤裸裸的威脅。騎士被她說得一愣,手中的長刀也懸在了半空:

  “你又如何會知道元逖的?”

  “老將軍乃是當年護送我娘親一起來朔北的侍衛(wèi)。我在雁落原上長大,為何便不能知曉他的名姓!你們直至現(xiàn)在仍不肯退下,當真是想等著回去受罰么!”

  圖婭的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根本不容對方再有質(zhì)疑。此時重甲騎兵手中的利刃于少女眼中已經(jīng)不再令人感到懼怕,話音未落,她竟一個箭步?jīng)_向了倒在地上的男孩身邊。

  受了人高馬大的鐵重山一腳,孩子早已身受重傷,氣若游絲。圖婭一把將其攬入了自己的懷中,眼里的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落在對方的臉上:

  “傻瓜,你為何要為我白白送上自己的性命啊!”

  男孩面色若紙,卻仍擠出了一絲笑容:

  “大姐姐……你長得很像,很像我的姐姐……姐姐前些日子,就是被這些壞人殺死的。那日我沒能保護得了她,所以,所以我想,自己這次定要保護你周全……”

  男孩說著,突然自口鼻中噴出了一股鮮血。隨后一口氣續(xù)不上來,竟就這樣在圖婭的懷中闔上了眼睛!

  “別睡,快點給我醒過來!我甚至連你叫什么名字都還不知道,你又怎么可以將自己的命都給了我呀!”

  圖婭跪在地上,緊緊抱著男孩迅速變得冰冷的身軀。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更令她無從知曉身后的那名騎士是否已經(jīng)揮刀向自己斬下。少女實在想象不出,自己的部族究竟訓(xùn)練出了一群怎樣的魔鬼,竟會對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天真孩童痛下殺手。

  由于哭得太過悲傷,加之高燒未退,圖婭胸前猛地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隨后她眼前一黑,于寒風(fēng)中再次昏死了過去。

種大麥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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