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姐、澤明兄,你們怎也被綁了?!”
被帶下山崖的白衣少年,迎面撞見到同樣被人群推搡著的冷迦蕓與莫澤明,以及從云止逃出的一眾船員們,心中咯噔一聲,意識到情形已經(jīng)徹底失控。
“人犯不得交頭接耳!”
有島民朝祁子隱的背心使勁捶了一拳,直疼得他兩眼發(fā)黑。可少年人還是咬緊了牙關(guān),扭過頭沖其高聲喝問起來:
“我們何罪之有?”
對方卻當即瞪起了雙目,抬手便是一個耳光:“死到臨頭還不肯認罪?分明就是你們這些外來者將那可怕的疾病帶上島來,才會害死了這么許多人!今日你們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對,讓他們付出代價,血債須由血來償!”周圍的島民們也隨之高喝起來。很明顯,他們此次的行動并非一時起意,而是早有預(yù)謀。
由于長期遠離大陸,近半數(shù)的島民極度缺乏禮數(shù)教化。加之島上沒有律法,所有事物僅依靠簡單卻脆弱的人際關(guān)系運行。如今在恐懼的驅(qū)使下,人們早已失去了理智。祁子隱知道此時若再不嘗試說服對方,稍后或許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了,立刻扯起嗓子道:
“請諸位想想清楚,此事若真是我等所為,今日又怎會輕易被你們擒住?如今我們同大家一樣,時刻處在死亡的威脅之下,也想盡快尋到醫(yī)治這種怪病的方法!”
然而,圍攏在其身邊的島民們卻根本聽不進少年人所說的任何一個字:“別在我們面前裝好人了!現(xiàn)如今島上病重者已近三成,唯獨你們這群外來人至今安然無恙。若非早有預(yù)謀,為何竟會如此湊巧,老天爺偏偏護著你們?”
“杜航怎會是你!還不快些下令放人!莫非你認為這些日子來我于榻邊晝夜不離地照顧你的妻子和孩子,反倒是要加害她們么?”
冷迦蕓認出了正在同白衣少年爭論的那個年輕島民。其父當初也是向百里麾下的一名校尉,所以彼此之間也算熟識了。
女人的一番呵斥登時令年輕島民語塞起來,支支吾吾地低下了頭去:
“冷小姐,你這些日子照顧內(nèi)人同幼子,我自是十分感激??扇缃襁^半島民都已認定此事是你等所為,就算我肯放你,旁人也不會答應(yīng)??!”
見紫衣女子暫時喝止住了對方,祁子隱也忙繼續(xù)勸解道:“可諸位有沒有想過,此事若確實同我等無關(guān),眼下此舉非但于事無補,反而會耽誤尋找解藥的時間!”
“尋找解藥,又豈是說起來這般容易的!況且,我們?nèi)绾沃?,你們不是在拖延時間?”
“莫非殺了我們之后,諸位就打算任由自己的親友一天天病重下去么!眼下至少是我們船上帶來的那些藥材,才讓島上的許多人撐到了今日,不是么?”
終于,少年人成功讓島民中的一些人動搖了。他們七嘴八舌地爭論了很久,方才松開了祁子隱等人身上的綁縛,由杜航出面繼續(xù)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辦?”
“給我三日時間,三日內(nèi)若是無法找到解藥,便任憑處置!”
白衣少年如是應(yīng)道。然而,他的回答卻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連杜航都被其不帶一絲猶豫的果決嚇了一跳。
紫衣女子聽聞此言更是臉色大變。她不明白為何祁子隱竟會給出這樣一個捉襟見肘的期限,立刻湊上前去,附在他耳邊小聲提醒道:
“只需三日?子隱你確定不需要再多些日子了?”
祁子隱卻篤定地點了點頭:“此事我心中有的數(shù)。只要迦姐你肯幫我,時間應(yīng)當足夠。況且那怪病,也并不會停下等我們啊?!?p> “你有什么數(shù)?短短三日,就算我能幫你,我們又該上哪兒去找解藥?!”
冷迦蕓還想要再說,可任憑她再如何勸說,白衣少年都肯再改口。一眾島民見狀,也當即不讓他們繼續(xù)商量:
“那就三天。三日后若拿不出解藥來,便要你們好看!”
祁子隱點了點頭,這才再次看向了身旁滿臉擔憂的女子:“另外我還有一個要求,須得允許我二人自由出入島上各處,包括那座藏有先民典籍的白塔?!?p> “不成。萬一你們兩個打算偷跑,我們豈不是上了當?”
島民們當即搖起了頭來。聽聞此言,莫澤明也忽然開口幫忙道。
“我愿意留做人質(zhì)。我是子隱的摯友,此前也曾救過他的性命,他斷是不會撇下我,獨自逃命去的。”
在白衣少年的印象中,對方于這半年多時間里都極少露面,卻被其無條件的信任而感動。猶豫再三的島民們,也因此而點頭應(yīng)允了。
既獲自由,祁子隱便也不再多說,立刻拉起身邊的女子朝著海島高處的白塔下奔去——他正是要去向塔中的學究們請教,打算從那些典籍之中,尋到關(guān)于這場疾病肆虐的蛛絲馬跡!
兩人頂著寒風走在路上,時不時便會看到由于染病而倒在路邊的島民。冷迦蕓對青灣畢竟有感情,心中一酸,撲撲簌簌地掉下了淚來。然而人們卻并不領(lǐng)情,反會高聲責罵,不讓其輕易靠近。
女子只得將身上的衣物裹得更緊了些,低著頭一語不發(fā)地拾階而上。通往目的地的路忽然變得無比漫長,待二人攀至塔下,她終于忍耐不住,還未等氣息喘勻便伸手拽住了身邊正準備開門的少年:
“子隱你究竟哪里來的自信,敢承諾三日便可找出治愈島民身上怪病的方法?”
祁子隱卻并沒有因此而停下,一邊拉動門上的機關(guān)一邊解釋道:“我有理由相信,這種可怕的病癥,或許是有人故意于島上布下了某種巫蠱咒術(shù)所至?!?p> “巫蠱咒術(shù)?你究竟是從何處得出如此一個不著邊際的理由?”
冷迦蕓對這番話壓根不信,搖頭追問了下去。可白衣少年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探手入懷,掏出了對方送給自己的那一小袋黑晶來:
“恐怕迦姐還不知道吧,自打島上有人發(fā)病以來,這些海妖淚便一直在散發(fā)著詭異的光芒。那光只有于孿月當空的晴夜方能得見,極少有人會注意得到?!?p> 說著,他便用兩根指頭從袋子里捻起了一枚黑晶來。恰逢孿月當空,紫衣女子果真見到一股若隱若現(xiàn)的流光,正于那半透明的黑晶內(nèi)翻涌著,臉色忽然變得凝重了起來:
“可你又如何能確定這二者之間必定有聯(lián)系?”
“對此我自是不能十分肯定。但若是這些海妖淚當真便是施咒的蠱媒,那么此病便可能同先民留于島上的秘密有些關(guān)系。所以眼下,盡快破除這場巫蠱咒術(shù)的希望,或許就藏在這座白塔之中的某處!”
“可萬一在這三天里我們無法尋到答案呢?”
“百里將軍曾經(jīng)教導過我,臨陣決策,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F(xiàn)如今無論早些天或者晚些天,我們都是在同命運對賭。更何況,包括杜航妻兒在內(nèi)的發(fā)病最急的那些島民,恐怕至多也就能剩下兩三天的時間了。若是不盡快找到解救的方法,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
“你是否想過,若是自己從一開始便想錯了,又當如何?”
“此病來得又急又快,若真的錯了,那我們八成也都會陪著這些島民們一起染病死去。畢竟如今根本無法離開這座島,所以要么治好所有人,要么病死或者被殺。擺在我們眼前的,根本沒有第三條路?!?p> 紫衣女子瞪大了雙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這個語氣決絕的少年。雖然眼下的一切仍有些難以接受,然而她卻明白,這個自己相識多年,視如己出的孩子,早已有了生死的覺悟,更是將整個青灣的存亡都扛到了肩上!
就這樣,冷迦蕓陪同少年一起,虛心向白塔中尚未染病的幾名老學究請教,開始了同光陰的賽跑。少年人天資聰穎,敏而好問,很快便掌握了讀懂先民典籍的方法。三日間,他始終浸淫于那些晦澀的文字之中,不眠不休,通宵達旦。而這一次,好運似乎也降臨到了他的頭上。
第三日的清晨,眼眶四周早已生出了濃重烏青的祁子隱突然搖醒了不知不覺睡著的女子,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迦姐,迦姐我找到方法了!只要能取到藍血?的肝臟為藥引,再配以麻黃、乾姜、細辛、半夏等草藥一起熬煮,便應(yīng)當能治好這種怪病了!”
“藍血?的肝臟?”
得知這個消息后,冷迦蕓卻根本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知道,其他幾味藥雖然都很尋常,但這藍血?卻是自先民時期便有記載的罕見古魚,數(shù)量極為稀少,僅在鯨洄灣北部的冰冷深海之中方能捕獲?,F(xiàn)如今青灣四周已然封凍無法行船,又該如何出海去捉呢?
仿佛猜到了對方的心事,祁子隱連忙補充道:
“青灣距鯨洄灣并不算遠。先民的書上有記載,稱此魚喜食新鮮血液。如今適逢凜冬,魚群應(yīng)會南下覓食。若我們?nèi)u外的冰層上開出幾只孔洞,割破手掌后將血滴入水中,或許便能引其過來。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fā)!”
東黎女子知道,無論成算幾何,這或許是眼下整個青灣僅存的機會了,唯有拼盡全力一試。于是她立即去備齊了冰上開孔的工具,同白衣少年一道奔赴島外足已寬逾數(shù)里的浮冰層上。
青灣四周并無淺灘,冰層之下方便是深不見底的如墨海水。由于沒有其他島民幫助,二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厚達一尺的冰面之上,鑿出了一只碗口見方的洞來。
祁子隱從腰間拔出了早已備好的匕首。眼下,他也無法確定會得到怎樣的結(jié)果。不由得于心底暗自祈禱了一番,才將刀刃朝自己的掌心劃去。
幾滴鮮紅的血珠落入了冰洞內(nèi),立刻便消融在海水中不見了蹤跡。仿佛覺得這點血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白衣少年奮力捏緊了手腕,用力擠壓著傷口。掌心傳來陣陣刺痛,然而他卻毫不在意,只是用那雙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已然又重新結(jié)起一層白霜的水面。
突然,有什么東西自冰洞下飛快地游了過去。看起來其體型雖然不大,行動卻比鯊魚還要迅猛許多。祁子隱似乎也沒想到事情的進展竟會如此順利,心頭一喜,連忙又用力擠出數(shù)滴鮮血。只聽呼啦一聲,水下那物竟猛地加速,順著半空中的血線一躍而起,自冰洞下徑直朝少年的手上咬將過來!
“上鉤了!”
祁子隱趕忙將手一縮,凌空一腳將那藍血?從冰洞前踢開,生怕其重新逃回海中去。
魚兒離了水,當即便在冰面上掙扎起來。只見其長逾三尺,細長如鰻,卻是渾身烏青,魚鰭也如鳥翼一般寬大。下頜卻是比上唇還要前凸,根根如鋼鋸一般的利齒暴露在外,雙目暴突,面目猙獰。
少年追在怪魚后面奔出很遠,方才抓住機會手起刀落,用匕首將魚頭釘在了冰面上。劇痛之下,藍血?的身體登時便如蛇一般纏上了他的前臂,力量之大幾乎要將骨頭都絞得裂開??砂滓律倌陞s不敢松勁,抬腳踏住魚頭,又用另外一只手扯緊魚尾,將匕首拔出后便對著柔軟的魚腹劃去。
怪魚被剖開了肚子,也漸漸停止了掙扎。祁子隱渾身白衫也被染得一片藍紫,其中有他自己的血,也有藍血?的。
隨后,他伸手由剖開的魚腹之中,取出了一枚足有雞卵大小的臟器。其色藍中透綠,卻又猶如千年玄冰般剔透,于黃昏的微弱冬陽下散發(fā)著詭異的熒光,正是藍血?的肝臟。
“找到了,終于找到了!”
白衣少年興奮地將這枚珍貴的藥引捧在手心,打算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同行的冷迦蕓。然而還不等他起身,卻聽身后傳來一聲驚呼,竟是同伴高嚷著發(fā)出警告:
“子隱快逃!”
先前他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藍血?的身上,直至此時才發(fā)覺身后的冰面上,不知何時竟多出了幾條人影——居然是悄悄尾隨在二人身后的杜航同幾個島民!冷迦蕓轉(zhuǎn)眼便被對方擒住,進而又被一團麻布塞住了嘴。
少年心下一凜,轉(zhuǎn)身欲朝島上逃去,卻忽然聽見“嗚”地一聲,竟是被埋伏著的另一隊人用木棒狠狠敲在了腦后,登時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我的妻兒,還有這些人的親人,全都在日出之后病發(fā)身故了!可是你們,你們這兩個口口聲聲承諾一定能尋到解藥的人,居然還有心思在此鑿冰釣魚!”
杜航的雙目紅腫,沙啞著聲音怒吼著。說著,他又從腰后拔出了一柄黑曜石制成的匕首,目露兇光,竟是打算當場將二人于這冰面上處決。
祁子隱的嘴唇動了動,急于想要告訴對方自己已經(jīng)尋得了藥引,卻是虛弱得連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憤怒的人群朝自己圍攏上來。
種大麥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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