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孿月

第十六幕 ? 兵禍再起 ? 三

孿月 種大麥的狐貍 4117 2022-04-01 21:28:00

  元夕節(jié)當(dāng)夜,靖樞城中下了整整一夜春雪。一覺醒來,天地間已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整座城池都被凝固在了染雪的這個清晨。

  可對于被昆頡軟禁起來的甯月而言,此情此景并不能令心情變得稍稍好些。剛剛逃出暮廬城時,她本以為自己的處境不會變得更糟,但這一個月間發(fā)生的變故,卻再次令生活陷入了愈發(fā)艱難的困境中。

  坐在榻邊的少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將被昆頡打傷的小白狐于懷中攏得又緊了些,心中懊悔不已:

  “雪靈對不起,都是我害你傷成了這樣?!?p>  小白狐的右前腿于月前的打斗中摔得斷了,如今只能綁住幾根筷子略作固定。此時見少女難過,它忙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少女的指尖,毛茸茸的肚皮隨著呼吸上下起伏著,喉嚨間也發(fā)出輕聲的嗚咽,似是在安慰主人振作起來。

  甯月用手輕輕揉搓著白狐的一對耳朵,沖其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道:

  “我知道,你是讓我再想想辦法,找機(jī)會逃出去??涩F(xiàn)如今昆頡已經(jīng)在門外加派了人手盯著,就算我能逃得出這間屋子,也離不開這座院子,更難以離開這座城啊……”

  紅發(fā)少女說著,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門外回廊上的看守映于窓紙上的影子。但很快她便察覺到,對方似乎被什么東西給吸引住了,正不停地伸手沖著天空指指點(diǎn)點(diǎn)。過不多時,連一樓的院子里也傳來了一陣騷動,還有人大呼小叫起來。

  甯月懷中的小白狐也被驚動了,警覺地支棱起耳朵,卻是將腦袋朝臨街的窗口轉(zhuǎn)了過去。旋即少女耳中便聽見“撲簌簌”幾聲羽翼拍打的聲音,方見是只紅頸綠背的鸚鵡,搧動著翅膀落在自己的窗沿上,登時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鵡哥兒!你怎地跑這兒來了?”

  那鳥居然是祁子隱養(yǎng)來用作傳信的鵡哥兒。兩年前少女離開暮廬城后便再沒見過它。此時見到鳥兒,其眼前立刻出現(xiàn)了那個白衣翩翩的曄國少主的模樣,心中既是吃驚又是歡喜。

  鵡哥兒的翅膀似乎受了傷,羽毛上沾著斑點(diǎn)血跡。然而其卻是認(rèn)得甯月,少女剛一出聲,便伸長脖子叫了起來。

  紅發(fā)少女卻是面色一變,趕緊放下懷中的白狐,快步走到窗邊將鳥兒捧在掌心,又順手關(guān)上了窗。與此同時,她身后的房門也被人從外面一腳踹了開來!

  “是不是有只鳥落到你這兒來了?”

  負(fù)責(zé)看守甯月的是個精瘦的小個子。甫一進(jìn)屋,他的一雙眼睛便在各個角落中掃視起來,目光毒辣。

  “你說的什么鳥?我可沒見過?!?p>  少女轉(zhuǎn)過身來,一番話竟是說得面不改色。話畢她卻還是使勁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暗自祈禱自己匆忙藏于胸前里衣下的鵡哥兒千萬不要暴露。

  “給我搜!”

  瘦子卻根本不信少女的話,將手一揮便命身后跟著的幾人于屋內(nèi)各處尋了起來。眼見著自己的東西被翻得七零八落,甯月登時便急了:

  “你們,你們憑什么隨便亂動人家的東西!”

  “憑什么?你莫非忘了,自己現(xiàn)在是軟禁于此的囚犯?我可警告你,若是將那鳥藏在了什么地方,最好趕緊乖乖地交出來。否則——”

  對方瞇起眼睛威脅道。可未等他把話說完,便被少女沒好氣地打斷了:

  “否則便如何?我這兒成天關(guān)著門窗,悶都悶死了,怎么可能會藏著什么鳥兒?你又憑什么認(rèn)定它是飛到我這兒來的?”

  “那只鳥兒本是落到院里的,腳上分明還綁著支用來送信的竹筒,定是前來給某個識得的人送信的!這間宅子里除了你以外,皆是昆頡大人悉心挑選出來的執(zhí)節(jié)、執(zhí)火,絕無二心。所以那鳥,必定是來找你的!”

  “真可笑,一只送信的鳥兒飛得累了,落在院里歇會兒腳也能懷疑到本姑娘頭上,你們是不是閑得發(fā)慌啊,每天都得給自己找點(diǎn)事情來做?如今搜也搜了,這屋子里除了我和雪靈之外,根本沒有第三只活物!眼下那鳥兒沒準(zhǔn)早就已經(jīng)飛走了,你們與其在這里瞎耽擱時間,倒不如趕緊出門去追!”

  少女說話的語氣愈發(fā)強(qiáng)硬了起來,誰知那瘦高個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她的身上:

  “為何這么著急趕我們走呢?那只鳥兒被我用石塊擊傷了,必定飛不了太遠(yuǎn)。況且,這間屋里還有一處我們未曾搜過!”

  “你們想做什么?!”

  見對方面色不善,甯月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領(lǐng)口,等到反應(yīng)過來時,身前的瘦子已嘿嘿笑了起來:

  “果真在衣服里藏著呢,那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其說話間,立刻有兩名看守竄至了少女身邊,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甯月當(dāng)即掙扎咒罵了起來,可那瘦子卻根本不為所動,伸手便要去解姑娘領(lǐng)口的扣子。

  “你們在做什么?!竟敢對大司鐸之女動粗,若是傳回滄流城中去,難道不怕丟了昆頡大人的臉么?!”

  正當(dāng)少女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時,門外卻忽然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當(dāng)即將屋內(nèi)的幾人喝住了。瘦子回過身去,面帶慍惱,卻仍不得不恭敬地向其行了一禮:

  “執(zhí)杖婆婆恕罪。只是昆頡大人提醒過屬下,說這女囚一點(diǎn)也不老實(shí)。如今其或許正同外面的人通信往來,若是暴露了我們的計(jì)劃,執(zhí)鈞大人怪罪下來——”

  “少拿昆頡大人來壓老身!大司鐸之女是我不遠(yuǎn)千里請到這靖樞城中來的。如今她被囚于此,老身也并未受到牽連,足見昆頡大人的信任!這里沒你們的事了,即便要搜身,也該由我親自動手!”

  來人正是岑婆婆本人,根本不打算給對方繼續(xù)分辨的機(jī)會。

  “可是——”

  瘦子仍不肯罷休,然而見老婦將手中的鯨骨法杖狠狠在地板上戳了幾下,也知道繼續(xù)糾纏是自討沒趣,只得領(lǐng)著手下悻悻地退了出去。

  “你來做什么?當(dāng)初可是你同那昆頡一起設(shè)計(jì)將我騙至此地,現(xiàn)在又來裝什么好人?!”

  甯月死死按住自己的領(lǐng)口,似乎還未從此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然而老嬤卻只字未提鵡哥兒的事,只是柔聲安慰道:“還請小姐相信,老身絕無半分害你之意?。 ?p>  “我憑什么信你?其實(shí)我全都知道的,當(dāng)初正是父親將婆婆全家以叛黨定了罪,而你唯一的女兒,也因此而含冤屈死在甘淵之下!如今你不過是想要用我來報復(fù)他,還裝模作樣地說些道貌岸然的鬼話來做什么!”

  仿佛為了報復(fù)一般,甯月狠狠揭起了對方的傷疤。

  “小姐你——是如何知道老身家中之事的?”

  岑婆婆猛地一怔,卻并沒有被激怒,只是滿臉詫異地看著面前的姑娘。

  “是母親告訴我的。當(dāng)初她說服父親同意讓婆婆來家中照顧我們母女,也是因?yàn)樾拇胬⒕?。只不過當(dāng)時的你并不知曉這件事,父親也不知曉。”

  “珊瑚夫人她——”老婦突然有些難以置信地?fù)u起了頭,隨后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錯,老身當(dāng)初到你家時,的確是想要伺機(jī)尋仇的??稍谝姷叫〗阒?,便忽然下不去手了。”

  “你現(xiàn)在自是說什么都可以!”

  “小姐!老身雖跟隨昆頡大人多年,卻時時告誡自己行事須得光明磊落,否則就算是報了仇,女兒她在天上也不會高興的。否則當(dāng)年老身初至你家時,便已有無數(shù)機(jī)會可以取你性命,又何必等到今日!這么多年來,老身始終將小姐你當(dāng)作自己的親生骨肉一般看待,更不忍心你受到半點(diǎn)傷害?。 ?p>  “那你現(xiàn)在便放我走?!鄙倥粗媲暗睦蠇D,仍是滿臉的不屑與鄙夷。

  “對不起,小姐你有任何要求老身皆可答應(yīng)??晌í?dú)這件事,恕難從命?!?p>  岑婆婆依然堅(jiān)決地?fù)u起了頭。

  “我就知道!你同那昆頡一樣,嘴里沒有半句真話。你現(xiàn)在便給我滾出去,本姑娘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

  甯月重重地哼了一聲。沒想到老婦臉上露卻忽然出了一絲悲傷的神情:

  “月兒小姐,老身不肯放你走沒有別的緣故。只因小姐的血是唯一能幫助我們進(jìn)入圣城,尋到通向樂土,得到解脫的方法!這是老身畢生的信念,也因此而付出了女兒的一條性命,還請小姐原諒……”

  這下紅發(fā)少女真的急了,死死盯著老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事到如今,你還以為我會相信這番謊話嗎?其實(shí),那座圣城里有去往樂土的方法也好,沒有也罷,你同昆頡都根本不在乎!如今你們真正想要的獲得的,不過是先民們隱藏于圣城中的,那足以令全天下顫栗并俯首稱臣的力量!”

  岑婆婆被少女說得愣在了原地,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卻是一個勁地?fù)u頭:

  “這些話,小姐究竟是從何處聽來的?”

  “自然是昆頡他親口告訴我的!事到如今,婆婆你還打算繼續(xù)替他辯解掩護(hù)什么?!”甯月義憤填膺,然而如今無論她說什么都已是徒勞。

  “小姐對不起。當(dāng)初若非昆頡大人,老身今日恐怕已沒命站在這里同你說這些話了。眼下老身不會,也不可能因?yàn)槟氵@樣說,便背叛大人——”

  猶豫了許久,對面的老嬤才終于下定決心一般壓低了聲音,“老身只能告訴小姐,昆頡大人早已將諸事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只待成國大軍不日攻入宛州,攻入暮廬城,我們便可繼續(xù)下一步的計(jì)劃了。”

  “你們難道就不曾擔(dān)心,若是那張古圖落入成國手中,若是圣城之中的秘密被他殷去翦搶先得到,又會給我蒼禺全族帶來些什么?!”

  “小姐你說什么呢?打從一開始,那張圖都不過是件吸引陸上人注意,讓他們爭強(qiáng)奪利的道具罷了。如今兩國交戰(zhàn),暮廬城內(nèi)必定防務(wù)空虛。如此,大人提前安插于曄國王宮內(nèi)的眼線,方能趁亂將圖盜出。屆時,他們便會如一群無頭蒼蠅一般撲空,再也無法成為大人這盤大棋中的攪局者!”

  “那張圖不過是個道具?而今曄國王宮中竟也有昆頡的眼線?”

  聽對方說得言之鑿鑿,少女不由得暗自心驚。她沒有想到對方布下的局竟會如此之深,更意識到這件事遠(yuǎn)沒有自己此前所想的那樣簡單,當(dāng)即順著對方的話追問了下去??舍牌艆s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及時掐住了話頭:

  “好了,小姐你就別再多問了,知道的越多,對你越?jīng)]有好處。老身只想再勸你一句,不要再同昆頡大人作對了,你是決計(jì)斗不過他的?!?p>  少女心中清楚,糾纏下去也難再問出個所以,便目送著老婦出了門。她心中更是一直掛念著自始至終都貼在自己胸前,卻一動未動的鵡哥兒,待對方走后連忙將衣襟解開,讓鳥兒從領(lǐng)口處重新探出了頭來。

  然而待甯月將鳥兒帶來的信箋展開后,一顆本就緊繃的心卻懸得更高了。

  信是寫給祁子隱的,雖然從字跡上無法判斷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但字里行間卻無一不透出前線戰(zhàn)況吃緊的焦急。她更看出寫信之人似乎覺得勝利的希望極其渺茫,唯有拜托逃亡在外的祁子隱想法去他國借兵,方能解得了曄國之圍。

  甯月忽然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對方注意,曄國將要面對的敵人其實(shí)并非只有成國,更有昆頡這條藏身于暗處的毒蛇。

  然而,就在她咬破了指尖,皺著眉頭思慮許久之后,卻是連半個字都沒能寫下——雖然危在旦夕的曄國令少女心絞欲碎,但她卻更加害怕若是那個心地純良的白衣少年得知了眼下的情勢,得知了曄國的危機(jī)與自己的處境后,會不惜一切代價前來相救。而她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好不容易逃過一劫的對方以身犯險!

  于是,她并沒有將信箋塞回鵡哥兒腳上的竹筒內(nèi),只是于口中默念起了幾句咒語,醫(yī)好了鳥兒身上的傷,便重新將它放出了窗外:

  “去吧,鵡哥兒,替我好好保護(hù)子隱平安!”

  看著鳥兒在空中漸漸化作了一個黑點(diǎn),少女的心也仿佛隨著它飛向了遠(yuǎn)方,飛向了不知究竟身在何處的白衣少年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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