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發(fā)少年已然呆愣。
之前那般歇斯底里的態(tài)度消弭于無,甚至連一絲憤怒都看不見。
此時安靜下來的他,倒像是一個少年了,而不是那個瘋狂了九十年的老人。
一切真相大白,二人就如此無言。
最終,蒼打破了沉默。
“你說得對,或許并沒有氣運的存在,或許只是我的一廂情愿?!?p> “……”
“你應該不知道,之前山谷那次,我并不是想著么遲才動手,早在此前我就有好幾次準備動手,但都因為某些原因而耽擱?!?p> “端木云飛和我說過這件事。”
“是嗎……”此時的蒼,平靜得好似與剛才不是同一人,他長嘆一聲,仰頭也不知望向何處。
“我以為,那是因為你是故事主角,乃是氣運最盛之人,所以無論我有什么圖謀都會因各種巧合失敗。
又因為我知道這是個故事,所以我瞄上了那些配角,讓屬于他們的支線故事尚未發(fā)展就結束。
扼殺他們的未來,將未完成的故事依靠【劇本】轉嫁到我身上,我以為這樣就能讓氣運強于你。
現(xiàn)在看來,我錯了。
我只顧著難以言明的氣運,卻忘了人類是依靠智慧去獲得自己所期待之事?!?p> 聽了許久的白瑾終于發(fā)話:“為此你害了很多人?!?p> 蒼忽然笑了,那般輕蔑的姿態(tài)有此前的幾分神采。
“呵,我不在乎。”
“但如果你不害人,你又怎么會是這個故事的反派呢?”
灰發(fā)少年的笑聲轉瞬即逝,他沉下臉。
“氣運只能算是我的推測,但九十年前,我確確實實看見了?!?p> 凝視著白瑾,他再一次重復自己所見:
“我看見了九十年后會有新的一輪升華之儀,看見了十三個天選技,看見會有一個人打敗眾多天選者,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最后,我會作為‘反派’被打倒?!?p> 雖然此前有所猜測,但當蒼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時,白瑾才醒悟。
原來蒼不知道。
難怪他之前明明說看見了真理,但卻沒有在最開始就對他動手,當初在繁城也只是因為舊怨才襲擊宋安安,而非天選的緣故。
但這些念頭也只是在白瑾心中一閃而過。
他抿了抿嘴,決定…撒個謊。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自己的選擇把自己逼成了反派呢?”
“嗯?”
“過去的九十年里,你不認識我。那現(xiàn)在,你覺得,如果你不做那些惡事,我們這一戰(zhàn)還會發(fā)生嗎?”
蒼沉默了,在他得知白瑾身份之后,自然做過諸多調查。
毫無疑問,白瑾就是那種客觀意義上正直的人。
很顯然,剛才問題的答案是,不會。
他沉默,可白瑾沒打算閉嘴。
“知曉未來自己的生命會有危險,多留手段多作防備,這種想法無可厚非?!?p> “你這是憐憫?”
“不,我雖然理解你的想法,但絕不認同你的做法?!?p> 抬手,銀色的短劍與他漸漸凌厲的眼神一樣直指著灰發(fā)少年。
“所以,你是我的敵人。”
這份信念,絕不會因蒼是否有任何令人可憐的過去有絲毫動搖。
現(xiàn)在,就在這里,他們就要分出勝負。
“談話就到此結束吧,我剛剛就說過,和敵人廢話不是我的風格?!?p> 猛地一甩劍,另一只一直按在腰間的手也放下。
“剛才我只是在等傷勢恢復而已,你又在等什么?”
“也對,你還是很狡猾的。”
蒼笑了,但與此前相比,沒有了癲狂,沒有了輕蔑,多了幾分釋然。
一直托在手中的【劇本】被他啪地一下閉合,隨手丟到一邊,他站起身。
“可能我只是想等一個真相吧?!?p> 手按在一旁的石堆之上,掌心一震,石頭被碾為碎末,展露出漆黑的長劍。
灰發(fā)少年拾起黑劍,不怎么熟練地挽了個劍花,然后看著白瑾,笑了。
“你的傷勢也只是緩住了而已吧?而且那些煩人的飛劍也都廢掉了?!?p> 確實,如蒼所言,現(xiàn)在白瑾的狀態(tài),離巔峰依舊差上許多。
曾經的估算里,全裝備的白瑾對上單臂的蒼大約五五開,現(xiàn)在他就剩下一把【斷】了,虛無劍還落在敵人手里。
但是……
“你的狀態(tài)也不怎么好吧?”白瑾靜靜地凝視著,他感受得到,破除陣法后,蒼的氣息比沒有陣法加持時還要弱上許多。
“呵,對啊,被反噬了,那些人掙脫的時候還真是干了件好事?!?p> “你可選擇投降,等待法律的審判,至少死得體面點。”
“不必了?!比缢?,蒼拒絕了,“那也還是輸給了你,還不如現(xiàn)在拼一拼。”
“你還是沒有放棄?!?p> “當然,你不會以為我得知你們是靠實力靠智謀而非依賴命運的安排之后,我就會回心轉意吧?
啊,用你們年輕人說法,應該叫洗白?”
蒼又笑了,他自嘲地搖搖頭。
“或許真如你所說,我把自己逼成了我不期待的樣子,但這是我九十年的執(zhí)念,不可能像那些話本里的反派一樣說放就放。
我終究是個自私的惡人,洗不白的?!?p> “真巧,我也這么覺得?!?p> 這是理所當然的,白瑾當然不會原諒他。
“既然沒有氣運,也沒有奇跡,那就由我,由我自己去改變命運!”
他的聲調不高,但話語卻鏗鏘有力,就如他的信念一般。
白瑾與蒼并沒有情感上的共鳴,只是冷著臉,緊握住劍。
“那就來吧?!?p> 這一戰(zhàn),即分勝負,也決生死!
錚——
一聲聲金石交擊之音回響于這個舞臺之上。
本應該是神兵利器的銀劍,卻被克制,而克制它的黑劍,此時也只是一把足夠鋒利的劍罷了。
這場決斗,甚至看不見任何法術。
畢竟,決斗中的二人,他們的狀態(tài)都已經虛弱得不愿將靈力浪費在維持身體行動以外的事了。
所以,這里只有純粹的劍與劍的交擊。
此刻戰(zhàn)力近乎一致的二人,比拼的只有毅力。
即便受傷、即便流血、即便疲憊,也要為各自信念奮戰(zhàn)到最后一刻的毅力。
一點都沒有超凡者對戰(zhàn)時的光彩,只有愈發(fā)破爛的衣裳,還有更漸繁多的傷痕與揮灑的鮮血。
他們都很沉默,沉默得……就像這場決斗不是故事的最終戰(zhàn)一樣。
一者渴望改變命運,這是他的最后一搏。
一者只為守護,朝著他認定的惡揮劍。
最終,就和那些故事的套路一樣,正義還是戰(zhàn)勝了邪惡,作惡無數(shù)的魔王終究還是倒在了勇者的劍下。
那金屬右臂早就再度被斬斷,本來灰發(fā)少年所存的左臂,此刻也被斬下。
黑劍終究是握不住了,失去雙臂的他也沒有了任何反抗的力量。
但蒼還沒死去,畢竟他本質上還是個五階超凡,哪怕已經雙腿無力地癱坐在墻邊,他也還能保持著清醒。
看著氣喘吁吁的白瑾,他笑了。
“你贏了,今天的命運終究還是和我所看見的一樣?!?p> 他仰起頭,后腦磕著墻壁,無奈地苦笑著。
“故事走到了盡頭,書翻到最后一頁,這個世界也要毀滅了,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p> 蒼還是那么愛說話,而白瑾只是站在一旁,什么都沒做。
這時,老人的目光回到白瑾身上。
“對了,你始終都不信我所說的這些吧?嗯?正義的伙伴?”
“不,我信?!卑阻f出了令蒼詫異的話語,“我知道,這就是故事的最終章,世界馬上就會毀滅?!?p> “嚯?!?p> 蒼頗感意外,但沒有癲狂地問明明白瑾相信這一切也還是掙扎——畢竟蒼自己不也是這樣嗎?相信注定的毀滅,但又用一切去改變命運。
他只是這么說了:“原來你也只是在等死。”
“不,我要創(chuàng)造新的故事。”
“呵,真是大言不漸啊?!?p> 如果是之前,蒼可能還會對這般“主角一樣的論調”鄙夷吧。
但現(xiàn)在不會了,反正他都要死了,管他創(chuàng)造不創(chuàng)造呢。
“你不知道吧,剛才,宋安安不是一個人完成任務的,有幾個被困住的人幫助了她?!?p> “那你又想說什么呢?”
“雖然夢里實現(xiàn)的愿望是虛假的,但他們的經歷是真實的,并化作了他們自己故事的一部分,而他們交織的這一部分,也是一個故事,一個新的故事?!?p> “呵,說謎語嗎?算了,也和我沒關系了?!?p> 蒼的視線愈發(fā)模糊,聲音也越來越輕。
他勉強辨認出白瑾所在之處,朝著他笑了。
“既然你想逆天而行,那我……就祝你好運吧?!?p> 話音落下,灰發(fā)少年再也沒有了氣息。
他死了。
這個為了反抗命運而瘋狂了一生的人,死了。
白瑾凝視著他的尸體,雖有些許感慨,但并不惋惜。
他不會為一個惡人的死去而感到悲傷。
[第十二位敗者誕生,剩余1人。]
[最終勝者已出現(xiàn),你的一切愿望都將被實現(xiàn)。]
現(xiàn)在,白瑾該去完成他該做的事了。
故事的結局……
由我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