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大伯比了個大拇指,說:“蛋散外表看起來一大塊,實際上一壓就碎,完全經(jīng)不起壓力,所以罵人‘蛋散’,意思就是說這人空有樣子,實際上半點用沒有。不過呢,罵人歸罵人,蛋散其實很好吃的。以前過年之前,起了油鍋,炸蛋散、煎堆、油角、糖環(huán),過年的氣氛就來了。所謂‘煎堆碌碌,金銀滿屋;油角彎彎,家財百萬’,其中這個蛋散里,加了豬油、糖漿,講究點的,還點了花生碎、芝麻,又香又脆,講起來都流口水。”
麥希明吃了一口,說:“有姜味?”
林小麥說:“熬糖漿的時候加了姜汁,可以起到祛濕驅(qū)風(fēng)的作用?!?p> “你們吃了這么多東西,怎么不點個主食填肚?”疍家阿叔看了一眼他們那一桌,叫了起來,“點心好吃,也得有點米面下肚才行!”
麥希明說:“老人家指點得是。請問兩位,還有什么好介紹嗎?給我們指個路唄?”
疍家阿叔看了看手表,笑道:“現(xiàn)在這個鐘點,再坐半小時就差不多午飯了。去東區(qū)市場門口阿貳云吞面店吃云吞面啦。包你吃過返尋味?!?p> “妖!阿貳那個反骨仔的面有什么好吃的?!彼难郯⒉磻?yīng)很激烈,梗起脖子說,“要吃云吞面,當(dāng)然去阿壹那里啦。后生仔,我跟你說,阿壹云吞面店,就在阿貳過去兩個檔口,認準(zhǔn)了招牌啊。他是阿貳的師父,也是東區(qū)市場一帶最老字號的云吞面店,正宗鴨蛋壓面,無論是鮮蝦蟹籽云吞還是冬菇瘦肉云吞,都好惹味的!你不試試就走寶了!”
好像打擂臺般,疍家阿叔提高了音量:“阿壹老啦,壓面的大竹竿都壓不動了。哪里有阿貳年輕力壯做出來的面好吃。而且阿壹的面館分量太少了,都什么年代了,還賣細蓉,貴夾不飽,揾笨的!”
四眼阿伯不甘示弱:“那也好過吃反骨仔煮的反骨面啊。當(dāng)年阿貳他老娘帶著阿貳,提著生雞水果去拜師的畫面,我這腦子里還記得清清楚楚的。阿壹對阿貳,就連阿貳的名字都他改的,簡直帶兒子一樣帶,沒想到幾年功夫,教會了阿貳他們家那手策馬過橋的壓面手法之后,阿貳轉(zhuǎn)頭就去跟銀行借錢在旁邊開了家新店跟師父打?qū)ε_。這小子,不光后腦長反骨,還膽大長毛?。∷龅臇|西,也敢入口?”
原本還算是和諧的氣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兩人爭執(zhí)起來,旁邊茶客紛紛投來詫異眼光,林小麥插嘴說:“兩位各有各道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如索性帶我老板去試一試這兩家面店,不就知道到底師父水平高,還是徒弟的云吞好?”
她說話不卑不亢,語調(diào)不高不低,很是容易叫人聽入耳。
疍家阿叔和四眼阿伯,頓時異口同聲道:“就這么辦了!”
林小麥拿起點心單來,高高舉起:“買單!”
“一起買單?!丙溝C髂闷鹉莾晌焕先思易雷由系狞c心單,交給林小麥。
阿叔、阿伯吃驚道:“那怎么好意思?!”
麥希明和氣地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天在兩位身上受益匪淺,這是應(yīng)該的。就當(dāng)是學(xué)費了?”
阿叔、阿伯又客氣了幾句,但堅持不過麥希明,也就讓他買單了。
一行四人離開了財神酒樓,才剛走出門口,一股熱浪硬生生把麥希明推得倒退半步,險些撞上了緊隨在他身后的林小麥。
只一見麥希明被那股熱浪撞得閉口皺眉的模樣,方才還有些口舌爭執(zhí)的老人們齊齊大笑起來:“七月天流火,八月曬死雞。九月十月街邊走,涼茶莫離口。番書仔,第一次來洋城吧?”
打量著滿街打著遮陽傘或是戴著遮陽帽的行人,麥希明還沒來得及說話,林小麥已然一個箭步?jīng)_進了茶樓隔壁的小雜貨鋪,眨眼功夫便抓著兩頂遮陽帽回到了麥希明身邊......
戴上遮陽帽,道了謝,把襯衫領(lǐng)口兩顆扣子解開,麥希明問兩位老人家:“剛才兩位說的東區(qū)市場怎么走?”
四眼阿伯微笑著說:“跟著我走就行了?!?p> 有人熱心帶路,麥希明和林小麥自不會拒絕。路上問起兩位老人家的姓名,四眼的阿伯叫翁振中,疍家阿叔叫歐勇。于是分別以“翁爺爺”“歐叔叔”稱呼之。
沿著大路走了大約十分鐘,路過一個菜市場,馬路邊有些走鬼檔。那看著又黑又瘦的本地人,騎著一輛小電動,車后座上左右掛著新鮮帶水的青綠蔬菜,瓦楞紙板上寫著“正宗郊區(qū)靚菜4塊錢一斤”之類的;又或者是地上鋪開一張塑料布,布上整齊兩排打開了的塑料袋,露出那些草頭木根,上面插著“火炭母”“魚腥草”“五指毛桃”等簽子。
如果家里有小兒積食老人適値又或者大人上火等等,在菜市場里買完菜之后,家庭主婦捎帶手的就能買點兒湯料藥材,回家煲上一道綿茵陳煲蜜棗、火炭母煲豬橫利之類的兼具食補的家常靚湯。
路過涼茶鋪的時候,翁伯伯站住了:“剛才又是蛋散又是蛋撻的,吃了那么多熱氣的東西,來整幾杯涼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