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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輦之下

第五章 緊鑼密鼓

帝輦之下 柴門翁 3654 2021-12-04 19:07:00

  良藍如一柄鑲滿寶石的波斯彎刀終于脫鞘,露出隱于其中的攝人鋒芒:

  “乙昴年八月初四,忠勇侯府以購家仆為由,委托洪家二房于文鎮(zhèn)縣等地招募勇士,有百余名壯丁以家仆名稱買下?!?p>  “庚寅年三月廿九,城西演武場丟失批精工劍弩。當時管事小吏因怕,向襄辦守備洪海棟求助,私下數次行賄共五十兩白銀,后把事情壓下。

  一個家族鼎盛如此多年,不免要卷入骯臟糾紛中……我是能理解,可總不能去強求圣上體諒吧?”

  面對著樁樁罪責被揭露……洪清榮神色極其坦然。也難為對方,一件件的搜羅起來,借此挾勢弄權,拿捏自己聽命。

  此事倒也不難理解,不過是啃不下鐵桶般的忠勇侯府,便盯上自己這“蟻穴”,想來個千里之堤潰于此處之法。

  而這“蟻穴”必是目光短淺,好拿捏控制之人。

  可嘆,竟輕視自己至此。

  她正暗自腹誹之際,卻見良藍在袖中摸索片刻,亮出了個令牌。此物通體乃羊脂玉所造,正面擠滿各色祥云與游龍浮雕,中間刻有密麻的本朝律法。

  但凡爔朝國土內的百姓,不論尊卑貧賤三教九流,都有專門官吏給新生兒登記戶籍。

  除以上基礎流程外,官吏還會按照地區(qū)祖譜,做出標明身份的腰牌。

  眼前這腰牌材質做工先不提,單上面游龍浮影托著律法的雕刻,就是皇族才有的等級規(guī)格。

  良藍回手把腰牌揣回袖里:“不如猜猜,這是誰的?”

  這句明顯的戲謔之言,卻讓洪清榮神色中多了幾分恭敬:“這說哪里話,僅憑一枚玉佩,誰猜得出來?!?p>  本朝后宮嬪妃總共孕育七子十女,除去夭折、戰(zhàn)損等意外因素,如今也只剩下太子,三皇子與七皇子這三位繼承人。

  太子乃皇后閔氏嫡出之子,出身最為榮耀正統(tǒng)。平日里克己復禮,胸懷天下社稷,極受民眾百姓們簇擁。

  而七皇子乃貴妃劉氏所出,母族是極負聲望的詩書世家。此人文學造詣極高,五年前于驚瓊詩會作出曠世文章,被無數讀書人追捧為天下第一奇文。

  至于三皇子……此人,不提也罷。

  此外,倒還有那些一長串“能干”的皇親國戚呢。

  方才良藍只晃了眼腰牌的背面,分明是想著故意震懾,覺得自己猜不出來。

  此舉也算借此攪合了這攤渾水,也不會暴露她身后的勢力。

  洪清榮態(tài)度謙卑,躬身請良藍入座,對方欣然應允。隨著良藍翻飛的袖口,她如愿以償的聞到一股淡香。

  今日洛國使臣到達京都時,曾在洪家名下的客棧稍歇。太子壽辰即至,這些臨國千里迢迢送來的賀禮之華,曾引起圍觀者不小的轟動。

  良藍應隨洛國使節(jié)去過皇宮,如此這身衣裳就說得通。

  洪清榮鼻翼前微微煽動,那股熟悉的香氣便鉆入鼻子。

  她身上還殘留著扶搖焚香的味道,自己進門時便有所察覺。此香珍奇又產量極少,連被圣賜的也不過兩人爾。

  七皇子自持雅韻,斷不用此奢靡之香。而圣上那總同時熏著草藥,每次伯父受召見時,回來后也沾染了殿上的味道。

  ……

  看來太子也不似傳聞中那般,為君中正平和,以勤儉養(yǎng)德啊。

  這些年以來,兩位皇子之間的明爭暗斗雖不曾間斷過,卻也因此互相限制,達到了種微妙的平衡。

  然而此事的可疑之處就在于,監(jiān)視西商細作本是渡衣門的職責,既然已有圣上插手此事,太子為何會派方漸離潛入西商細作中。

  再說,老方家何時攀上的高枝,城中又有多少富商其實早已站隊,通過方漸離來誘拐自己……太子在下什么棋?

  這棋……洪清榮瞅了眼角落的繁復漏刻,和連衣服都不知換的良藍……就還挺別致的。

  不過,如今的燃眉之急,乃是聚賢樓之事。

  此地處在昌華街的城墻附近,帝邑城的城墻配有高段六品高手站崗,這些人即便是在夜間的目力耳力,也仍是極為高超敏銳的。

  茅草房檐在北方干燥的春天更是遇火即燒,熊熊烈火在夜晚就如同明晃晃的活靶子。

  只需在摔碎繡球燈之后,撐過半盞茶的時間,待高手趕來,她便可渾水摸魚的逃離此地。

  微弱的水滴聲與時間共同落入刻漏中消散,亥時四刻。

  既然你們各司其主,豈有不讓你們盡忠之理?想到此處,洪清榮開口問道:“此物來源無法追溯,讓人信不得?!?p>  上鉤了!良藍的雙眸熠熠發(fā)亮。剛要說話,卻被一支破空箭羽穿過側腹,她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

  見狀,洪清榮揚手把桌上的繡球燈推翻,眼睜睜的看著火舌席卷著四周,蔓延在良藍纏在肩部的披帛上。

  “怎回事!……走水了…快救火…”

  外邊頓時亂糟糟的傳來喊叫聲,洪清榮被濃密的黑煙嗆得咳嗽不斷,伸手拽斷良藍脖頸上的玉墜。

  她剛跑到屋外,便見有人發(fā)射煙火,橘紅色的煙火升到半空綻放,如黑綢上刺繡般奪目。

  洪清榮曾見到過同樣的煙火,那是自己剛從洪府后門溜出來的時候。

  速戰(zhàn)速決!她甩鞭掀起院內陣陣黃沙,鞭體如餓蟒般靈活狠辣,打散了臨近的武者。

  耍著雙埋鞘環(huán)首刀的男武者見狀,直接翻身蹬向院中的水缸助力,就勢便飛身向前劈砍過來。

  冒著寒光的雙刃從洪清榮頭頂落下,她迅速收住腳往側邊奔襲,卻迎面斬來子母鴛鴦鉞。

  奇門兵器鴛鴦鉞被女武者握在手里,一近身幾乎無解,無論洪清榮翻騰輾轉到任何位置,她都能進攻。

  身后男武者見劈斬落空,而同伴卻早已上前纏住洪清榮,他揮著刀趁機刺擊而來:“小丫頭片子,你找死!”

  洪清榮咬牙,對準男人握刀的手就甩鞭全力抽過去。果然那人猛然吃痛泄了勁,迫不得已松開環(huán)首刀。

  在他們身后,陋屋已是火焰滔天,火舌張牙舞爪的直沖天際,不斷有噼里啪啦的殘木掉落,滾滾濃煙幾乎熏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

  “良姑娘還在里面,我去救人,你們必在巡邏隊來前擒住此廝!”女武者不敢戀戰(zhàn),說罷毫不猶疑的沖進火中。

  洪清榮抬刀卸掉對面斬來的劍法。

  遠處傳來高手內功催出的震懾:“何人敢在宵禁時鬧事!”

  此人內力深不可測,不過是話里夾雜著的武勁,就已經能讓洪清榮氣血忍不住翻涌——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

  “去看看外面何故如此吵?”此刻,徐覆坐在那副白日品鑒過的風雅圖下方,漫不經心的用茶蓋撇著浮沫。

  此圖深墨竹葉蒼老挺拔,細勁有力,筆觸間蘊含不畏風霜的大家畫骨。而下首的徐覆穿著件繡工繁瑣的黑金帖里常服,身姿剛毅挺拔。

  畫與人實實虛虛,互為襯托,乍看似這般閑散富貴的情景,實則殺氣如墨入水般暗流涌動。

  徐覆在經過短暫的慌亂后,便控制好聚賢樓的鬧劇,押解著洪清凇來洪府求證。

  本來正于臥榻上酣睡的洪立棣被仆役迷糊中叫起,聽完了緣由后自是驚怒交加,直接光腳踹倒了前來報信的奴婢。

  嘩——

  整杯滾燙的熱茶都潑到了洪清凇的頭臉。登時,有股縹緲的霧氣,順著他腦袋頂飄出來,茶葉黏在他耷拉的眼皮上,臉頰也被燙得火辣辣的通紅。

  周圍侍奉的奴婢跪在兩側,頭都不敢抬,偌大的地方竟只能聽見徐覆的嗤笑。

  徐覆把手中的茶盞擱在案幾上,頗有耐心的把三碗空盞擺放整齊,道:“再給我上杯熱茶來?!?p>  話音未落,門口處的簾子被掀開,鉆進來個兩股戰(zhàn)戰(zhàn)的小廝,驚恐使他下意識提高了嗓音:“家主馬上到?!?p>  徐覆接過茶盞的手頓住,皺著眉頭不耐煩的嘖了聲。

  此人有著對窄開扇內雙的眼眸,但凡有收顎抬眼的動作,原本還算俊秀的雙目,就變成遮瞳的三角眼,冒著令人驚駭的騰騰殺氣。

  “腌臜之物,處理了。”

  洪立棣已經顧不得額前散落的發(fā)絲,他剛到此地還未等喘口氣,便和那拖出去的仆役尸體擦肩而過,他根本來不及細問。

  徐覆見家主已至,露出客客氣氣的笑,雖也對著洪立棣拱手做禮,但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他只問一句話:“此人也是洪清凇?”

  如今是多說無益,洪立棣扭頭吩咐:“去喚榮姐兒來。”

  徐覆見狀把雁翎刀從腰間解開,抬手扔在身旁的紫檀番蓮紋桌上:“若半刻鐘后還未見人,闔府皆以通敵罪連坐。”

  茶杯等物紛紛被掃落在地,就連洪立棣的石青色鞋尖也被滾燙的茶水濺濕。

  管家指著跪在地上的雜仆,罵道:“聽見沒,你們還不快去請小姐!”

  人群中有個瘦小的男孩被推搡了出來,他屁滾尿流的狂奔出門,竟也顧不得男女大防的世俗規(guī)矩,只攢了渾身勁往姑娘的閨房狂奔而去,

  而翠綃這會兒子,正按照主子的吩咐守在房內,卻忽然聽到屋外傳來吵嚷聲,不過眨眼間便有人來敲門:“榮姐兒快去前廳,出了天大的事!”

  她向來思維敏捷,連忙回頭撲到被褥整齊的床上。邊弄亂紗帳錦被等物,邊色厲內苒的喊到:“叫什么叫!要找死上別處投胎去,仔細擾著榮姐兒,定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p>  “翠綃奶奶,這不是開玩笑,來晚是要掉腦袋的!”屋外人已經急出了幾分哭腔。

  “催什么催?憑他是誰,都得等我們姐兒梳洗打扮完的?!贝浣嬍置δ_亂的打開些脂粉蓋子,弄出些叮當的動靜來。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打扮……”小廝焦急的嘟囔著,卻沒膽量出言沖撞。

  翠綃焦急的在屋內走來走去,時不時弄出點聲響來,每過一會兒就能聽到外面人喊道:“一刻鐘時間就快到了,求榮姐兒快快出來吧!”

  吱嘎——

  就當翠綃急的紅起眼眶時,原本虛掩著的后窗從外被推開。

  她看到救星般沖到后窗邊,伸手扶著爬墻進來的洪清榮,急道:“榮姐兒再不回來,奴婢便守不住了?!?p>  “怕什么?!焙榍鍢s也微微有些氣喘,當她從洪府后門進來后,看到滿院的燈火通明,說不驚懼也是假的。

  翠綃手忙腳亂褪去洪清榮身上的觀音帽,攏起散亂的頭發(fā)梳了個簡單發(fā)髻。

  “行啦!”洪清榮跑到銅錯金博山爐前,換上早就熏好濃香的衣裳,又借著月鱗香掩蓋頭發(fā)里的濃煙味:“做得好,等著我回來賞你?!?p>  洪清榮仔細嗅了嗅自己的袖口,這才放下心去推門。

  那趕來傳話的小廝正在門口轉圈,碰巧翠綃開門后與其撞了個滿懷,她作為嫡女身邊有臉面的丫鬟,何曾受過底下人這種冒犯。

  又氣又羞間她扶著發(fā)間歪斜的釵子,張口剛要斥責,卻沒想被對方搶了先機。

  “姐兒快快去前廳,來晚了可是要全家連坐的!”小廝覺著自己都快急瘋了。

  “這,這么厲害……”翠綃聽罷駭得縮脖子,回頭眼巴巴瞅著洪清榮,沒半分方才狐假虎威的模樣。

  只見洪清榮抬腿邁過高過腳踝的門檻:“就他?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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