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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輦之下

第六章 小試鋒芒

帝輦之下 柴門翁 3532 2021-12-05 19:15:00

  打量著釵裙裝扮的女嬌娥,徐覆神色變得有些玩味。

  他沒有為難洪清榮,反而轉頭對坐在身側的洪立棣說道:“洪家果真底蘊深厚,能教養(yǎng)出雌雄莫辯的英豪來。”

  洪立棣臉上露出訕訕的陪笑表情,只得尷尬的舉盞抿口茶。

  見此徐覆有些興致索然,便扭頭問跪在身旁的仆役:“百姓阻撓官府辦案,該如何懲戒?”

  卻不料,對方硬是咬著牙關沒回話,這種無聲的反抗,無疑是最響亮的巴掌。

  “倒是條好狗?!毙旄残σ庠絹碓缴?,殘忍之意順著牙尖攀進眼睛:“多久沒見著這種硬骨頭,倒真是有點懷念……把其妻兒抓來,我倒要看看,這忠孝二字如何兩全?!?p>  見要牽連自己的骨肉至親,仆役連連討?zhàn)?,把頭磕得砰砰直響,但依舊沒回答徐覆的問題。

  見此洪立棣終有些不忍,在旁為其開脫道:“他不過是個賤籍,從未讀過書。律法乃是國之重器,他從何得知。”

  “我問,他便知。”徐覆睥睨的眼神斜過來:“再者,輪到你說話了?”

  洪立棣的嘴半撇不撇的,像嗓子里噎了口粗餅。

  這擒賊先擒王的招式倒好使,原本見到家主后有些騷動的人群,頓時安靜萎靡了起來。

  這半會兒,廳里倒真成徐覆的“一言堂”。洪清榮心想,渡衣門的手段果真名不虛傳。

  這個仆役當初為躲避徭役,反抗過官府的強征,被水火棍杖打后落下殘疾,當年自己嘆其世道艱苦難以存活,便做主收留了他。

  這才半會兒晃神的功夫,其妻女便被押解進來,原來就連仆役的住所,也早就被渡衣門摸得清清楚楚了。

  年幼的孩子縮在母親懷中,睜著純凈的眼睛,看向那些明晃晃的刀刃。

  只見官差輕車熟路的反扭住婦人的臂膀,抬腿踢向她膝后腘窩。刀鞘同鐵刃共足三斤有余,被兩位官差掄圓胳膊夾勁而來,不由分說的輪番落在婦人背上。

  刀身一落,她頓時哀嚎起來,嚷著說自己有孕五余月,求饒了娘倆兩條賤命。

  在女子撕心裂肺和仆役肝膽俱裂的求饒中,徐覆有些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重新數(shù),三十杖?!?p>  官差聽罷停下動作,拱手領命,口稱是。

  只見他朝地呸口吐沫,卷起袖子,露出結實的肌肉:“瞧好了,你妻兒便要一尸兩命,可別怪官爺我不讓你見最后一面。”

  話畢,周圍的同僚頓時哄笑起來,其中夾雜著幾句“大善人”“老兄心軟”等話。

  那官差也滿面笑容,對著他們?nèi)トトサ膿]手,隨即轉過身,拎著刀掄圓了胳膊。

  “我替他答,是杖五十?!鄙砗缶尤粋鱽砹寺曇簦俨詈俸賰陕暎仓炜聪蛏鲜住?p>  此話說出的后果,洪清榮自然知曉。

  終于聽到正確答案,徐覆頗為滿意的咂著嘴,道:“我瞧著不錯,就這樣辦吧!”

  話音剛落,洪清榮便順從的讓官差反擒了手臂。

  “我看誰敢!”洪立棣頓時怒目圓睜,但話沒說完,洪清榮就已經(jīng)被踹倒在地。

  撞擊使疼痛和耳鳴接踵而來。

  “榮姐兒!”翠綃連忙扒拉開人群,不管不顧的把洪清榮攙扶起來。

  “呦呦呦,瞧瞧,忠仆哇……”人群中不知誰嘟囔了幾句。

  洪清榮只能咽下這口惡氣。

  “你要找的人,本來就是我?!彼齽倧堥_嘴巴,口腔便彌漫著一股鐵銹味:“嫌犯從未與幼弟結交,民女從始至終從未撒謊,何來阻撓大人辦差之說。”

  “荒唐!”徐覆已有幾分薄怒,此舉無異于挑釁,他豈能允許掌中之物有絲毫反抗。

  隨著領隊的斥責落出,由他帶來的那些官差紛紛拔出刀刃,出鞘聲嗡嗡而出,寒刃泛光對準眾人胸口,霎時屋內(nèi)靜到只能聽見蠟燭燃燒的噼啪聲。

  但洪清榮卻是視若無物:“你找的是與方漸離有牽扯之人,我就是此人,此言可有錯嗎?我不過往日以庶弟之名往來,方漸離不知其中緣由罷了!”

  徐覆看向她的眼中泛起層冷色,他沒必要犯口舌之爭。此番不過是聚賢樓任務沒完成,自己只需胡亂安個罪名,亂棍打一通,再拖回渡衣門,也算交了差事。

  “爾等若有異議,自等明日去府衙擊鼓明冤情,給我打!”

  洪清榮的聲音鏗鏘有力,任憑徐覆已經(jīng)步步緊逼,但卻未見絲毫懼色,仍為自己據(jù)理力爭道:“沒想到我不過弱女之姿,竟也能逼得渡衣門先斬后奏?!?p>  剛才受官差那一腳踹得不輕,洪清榮猛烈的咳出兩口血沫,抿去嘴角新撕裂的血跡,自覺肺腑都暢快些。

  “今夜您堂而皇之的強闖民宅,可接到指令,有抓捕文書?”雖雙手被縛形貌狼狽,但洪清榮言辭犀利,聲聲如鋼,絲毫不落下風,隱約有壓制堂上眾人之勢。

  “怎么,大人是準備越過當今圣上,對我忠勇侯府的子嗣動手嗎?你到底聽何人之令,難道渡衣門已淪為他人走狗不成!”

  此話一出,負責用刑的官差倒是頓住了,徐覆見狀勃然變色,拍桌而起怒道:“你放屁!詭辯之論,你顛倒黑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雖拍案怒罵,卻再無指令下發(fā)。

  洪立棣見狀開口和稀泥,適時給徐覆遞來臺階:“大人,她年紀尚幼,不知天高地厚,竟如此口不擇言,還望諒她見識淺薄,莫要怪罪?!?p>  “爹爹何必替她說話,若非是她闖禍在先,我洪家又何故遭受此禍。”洪清凇在旁陰惻惻的說完風涼話,便對著徐覆露出諂媚的殷勤笑臉。

  他跪在旁邊聽了半晌,自然明白過來自己今夜之罪,是被人算計的無妄之災。

  徐覆并未理洪清凇的諂媚,他上下打量著這對父女,連道幾聲好字:“女兒牙尖嘴利,爹爹扮豬吃虎,黑臉白臉的,給爺唱戲吶!”

  “少拿洪立洵嚇唬我,渡衣門豈懼他不成。”他眼神如淬了毒般,就像高舉尾巴的蝎子,若獵物一動彈,便要即刻至對方于死地。

  洪清榮嘆口氣,她自知不可再緊逼,語氣中便多了絲懇求:“大人是否曾想過,為何由你負責此事?”

  總要留下喘息的空檔,這樣對方才能無暇顧及其它,眼中只有這條自己留下的“生路”。

  回想起鎮(zhèn)撫使對徐覆的態(tài)度,洪清榮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哀傷:“這乃一箭雙雕之計。”

  “我的罪名真堪細究嗎?若真被抓回去,屆時此事定被我家逼到臺前,渡衣門到時推出替罪羊,你猜誰可以平息此事?!?p>  “就算你今夜任務失敗,受的懲戒還能要命抵?若您今日非要動手出氣……此行為是上頭授意,還是你私自做主?”

  “你我看似是對立面,實則卻為同根繩上的螞蚱。到頭來,咱倆鷸蚌相爭,漁翁又是誰,是否兩敗俱傷全在你一念之間,這是何必呢?”

  此刻的徐覆,整個人就像燃燒時被水撲滅的木炭,這熊熊燃燒的怒火是被澆滅,但臉色卻是黑起來了。

  盡管他并不想承認,但這丫頭所言并非空穴來風。

  如今想想,若非是忌憚洪家,鎮(zhèn)撫使直接讓他登府捉拿就是,何必繞聚賢樓這么大一圈子。

  徐覆艱難的張了張嘴,如今他可都記起來了:自己對鎮(zhèn)撫使來說可是個刺頭,平日仗著資歷沒少忤逆,想借機搞他也就是順手的事。

  他的底氣有些變虛,臉上也帶著驚疑糾結之色。再有一點就是,師爺讓他去聚賢樓抓人,可沒讓帶兵入了洪府撒歡。是徐覆自己意識到被耍后氣不過,熱血一上頭,帶著手下來興師問罪的。

  也罷,她洪清榮不來聚賢閣,自己有什么辦法。

  “你……”他欲言。

  ……

  “急報!”

  忽然,堂外跑進個身披鎧甲的城兵,口中高聲叫嚷:“報!昌華街大火,速去!”

  “起火找軍巡處,喊大人作甚?”有手下護主,插嘴訓斥道。

  來報的城兵站起身,徑直走向徐覆探身耳語?;蚴腔鹎闃O為嚴重,徐覆眉頭越皺越深,最后竟驚道:“當真?”

  自然當真,消息錯不了。洪清榮在心中替對方回答,她方才就在有意拖延時間。

  良藍那枚尊貴的玉佩,也被她同吊墜翻找出來,確認正面刻著太子之名后,便隨手掛在了草屋中,暫時不會被火災波及到的地方。

  她就等著有人來請徐覆呢,既可解眼前之急,同時太子勢力被渡衣門介入調(diào)查,讓他們狗咬狗互相試探,未來自己也有些許喘息之時。

  事關重大,徐覆正欲讓手下撤離,卻在抬頭那剎瞧見了洪清榮。

  或許是不甘心被個黃毛丫頭算計,他瞬間倒覺得也沒那么著急:“下官倒也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姑娘?!?p>  徐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洪清榮,生怕錯過絲毫的破綻:“不知這炭寫的字難認嗎?”

  “這關鍵需看書寫者的字體如何?!焙榍鍢s露出恰到好處的懵懂與無知:“大人何故此問?”

  “若寫在紙團上呢?”徐覆不依不饒,勢要扳回一局。

  “如大人實在好奇,民女這便叫人拿些炭與紙張來,當堂一試便知?!焙榍鍢s露出實在無奈的表情,欲向離得最近的仆廝招呼。

  “那倒不必。”徐覆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洪清榮,招呼手下的官差先行出去:“何苦勞煩他人,待我回去再請教方漸離吧!”

  徐覆邊說,邊背手踱出門去:“聽說此人文采絕佳,只不過向來體質(zhì)孱弱,也不知能不能熬得過去?!?p>  “立棣兄?!彼路鹣氲绞裁矗D頭對洪立棣說到:“你家倒有個好千金?!?p>  眼看這尊瘟神終于要走,洪立棣趕緊上前,嘴里說著場面話,親自送至洪府外。

  此刻,跪伏在木紅團花地衣上的洪清凇,也起了精神,不顧濕衣衫貼在軀體上的狼狽,罵著身邊的仆役伺候起身。

  “軟轎,快給胄哥兒備上軟轎?!?p>  ……

  翠綃第一時間解開綁著的繩索,洪清榮活動著束出紅痕的手腕,把目光投向了仆役一家。

  仆役見狀把孩子推給母親,深深拜伏向洪清榮。

  翠綃心領神會:“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周堂。”

  “若非今日,我還不知有你這么個竭盡忠義的。就說是我說的,讓管家去尋個好大夫,挪出個地方給你愛妻養(yǎng)傷,以后自有你的前程,且先下去吧!”洪清榮心里滿意,賞了個荷包的碎銅錢并一個小金錁子。

  仆役應諾退下。

  前廳頓時變得空蕩蕩,那些個奢豪珍稀的家具擺件,在燭火映襯下熠熠生輝,卻都是良辰好景虛設。

  洪清榮回過神:“你把此物歸回庫房里,悄悄的,也別登庫里的出入明細賬子?!?p>  她從懷里掏出一物塞到對方手中,翠綃低頭去看,正是那枚來之不易的玉蟬。

  翠綃領了令走,洪清榮由尋來的侍女侍奉著,去偏房換下了濕衣服。

  “等父親送客歸來,你且說我在祠堂等他?!焙榍鍢s接過婢女遞來的安神茶,扭頭對其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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