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亡國之君
夏末秋初的天氣充斥著難得的涼爽,本來這個時節(jié)很多雨,但是今年卻沒有下什么雨。
江寒與田午坐在院中的涼亭里,聽著秋風(fēng)吹著樹葉,發(fā)出了沙沙聲,落葉一片片飄落,竟然顯得有些蕭瑟。
“公子請喝茶?!?p> “江先生不必如此客套,你我之間的交情,叫我田午即可?!?p> 江寒笑了笑,并沒有接話,他與田午之間,是不可能成為商湯伊尹、文王太公一樣的君臣的。
田午現(xiàn)在的養(yǎng)氣功夫和墨子相比差了很多。
墨子的一喜一怒會展現(xiàn)出來,但根本猜不到真正的他到底是喜還是怒,或者說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而田午全部寫在了臉上,只是看到他坐立不安的樣子,就知道他一定有事情要說。
江寒舉起了茶杯,小口的喝著,田午不說,他也不主動問。
兩個人沉默的喝著茶。
大慨一刻鐘后,田午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終于開口說道:“江先生,我此次前來,還有一事相求?!?p> 江寒咧嘴一笑:“總算是說出來了,這茶也別喝了,喝了一肚子水?!?p> 田午苦笑了一聲:“還請先生見諒,田午所求之事,實在是難以啟齒?!?p> 江寒聳了聳肩膀:“所以說,到底是什么事?”
“我想向先生借一個人?!?p> “借何人?”
“黃渭。”
“黃前輩?!?p> 江寒眉頭一皺,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可是有借有還?”
田午沉默了下來,抿了抿嘴巴:“九死一生?!?p> “你,是想讓黃前輩行刺齊候?”江寒沒有繞彎子,很直接的問道。
田午的身子一緊,臉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聲音也變的低沉威嚴(yán)了起來。
“正是,為了齊國百姓,田午懇請墨家出手相助?!?p> “齊候欲效仿晉平公、楚靈王,大肆修建宮殿,用來紀(jì)念靈丘之戰(zhàn)的勝利,彰顯齊國的強大?!?p> 田午坐直了身子,憤慨的說道:“如此昏庸的君主,我與他,定要分一個生死!”
楚靈王時期,為了報吳王夷昧伐楚之仇,楚靈王親自率領(lǐng)附屬諸侯國攻打吳國。
楚國大軍浩浩蕩蕩向吳國疆界,因為吳國早有準(zhǔn)備,防御嚴(yán)密,致使楚國雖攻勢凌厲但不能得手,只得偃旗息鼓而回師。
楚靈王無功返國,為在國人及諸侯國面前討回面子,他大興土木,始建極為華麗壯觀的章華宮,以此向國人及諸侯國夸耀其威力。
四年之后,章華宮落成,楚國遍邀各諸侯國參加其落成典禮,其中就有晉平公。
當(dāng)時作為各諸侯國盟主的晉國國君晉平公不知以德政威服諸侯,反而效尤楚國。
在汾水之旁,竭盡民脂民膏,建造背汾面澮、侈華精美的虒祁宮,想要與章華宮媲美,與楚國竟譽于諸侯。
對于此事《左傳·昭公八年》有詳細(xì)記載,當(dāng)時還發(fā)生了石頭說話的怪事,有石言于晉魏榆。
晉平公問當(dāng)時的晉國大臣,著名樂師師曠說:“石頭為什么會說話?”
師曠回答晉平公:“石頭說話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人們聽混了?!?p> “不過我又聽說,如果國君違背人們播種、收獲的事情,讓人們產(chǎn)生怨恨誹謗,就會有不能說話的東西說話的?!?p> “晉國所建筑的宮殿這么高大、奢侈,國家和人民所有的能力都用盡了,都怨恨誹謗您,不能保證他們的基本要求,石頭說話不也是正常的嗎?”
然而,晉平公沒有聽取師曠、叔向等人的多次勸停,一意孤行,奢華的虒祁宮建成了,晉國的霸業(yè)也走到了盡頭。
齊候在此時想修建宮殿,絕對是取死之道。
“我知道了?!?p> 江寒抬起頭,目光看向了不遠(yuǎn)處洗馬的老劍客。
“老黃,你過來一下。”
黃渭放下了手中刷子,笑呵呵的走了過來,坐到了二人面前的席子上。
“鉅子,公子,有何吩咐?”
田午臉色凝重的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黃渭握著腰間的青銅劍,皺了皺眉頭,他那有些佝僂的身形瞬間挺拔了起來,緩緩說出了四個字。
“暴政必殺!”
田午起身對著黃渭深鞠一躬:“齊國存亡,皆系于君。”
之后就轉(zhuǎn)身而去。
江寒沉默不語,半晌后起身拍了拍黃渭的肩膀:“今夜,以酒踐行?!?p> “哈哈哈,有酒就夠了,最好再來兩只燒雞?!秉S渭哈哈一笑,慷慨赴死而已。
……
齊王宮,正殿。
自靈丘之戰(zhàn)齊國得勝后,齊候朝歌暮舞,通宵達(dá)旦,日夜沉湎于靡靡之樂、紅袖歌舞之中。
齊國的宮廷主樂大師名為鄒高,他住在齊國王宮的樂室中。
聽聞齊候欲大肆修建宮殿,他穿戴整齊,來到了正殿外。
他一身月牙白直裾深衣,未戴冠,只是簡單扎了個發(fā)髻,拄著鳩杖迎階而上,身后的侍從捧著琴瑟。
殿中擺著豐盛的筵席,齊候正在熱情的招待賓客。
樂師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彈奏著,隨著他們的手指起落,琴聲像綿綿不斷的細(xì)雨,又像是令人心碎的哀痛哭訴。
“停??!這是亡國之音?。∏f彈不得!”
曲子剛彈到一半,正是喜慶之時,本國掌樂太師突然橫插一杠子,弄得齊國君臣一行人下不了臺。
齊候冷著臉責(zé)問道:“這曲子好聽得很,你怎么說它是亡國之音呢?”
鄒高振振有詞地道:“滿眼盡是昏君佞臣,彈奏著靡靡之音,如何不是亡國之音?!?p> 念及鄒高是師曠的傳人,在齊國的威望頗高,齊候冷哼了一聲,命令道:“你且先退下,讓樂師彈下去!別掃大家的興!怠慢了貴賓,拿你是問!”
鄒高看著不知悔改的齊候,心中一陣憤慨,拿起了琴就向齊候砸了過去,可惜齊候一低頭,沒有砸中,琴撞到了寺壁,琴弦斷裂。
左右見狀大怒,紛紛請殺鄒高。
齊候的臉色陰晴不定,好,你鄒高說是滿眼盡是昏君佞臣,那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甲士何在?”
“在??!”
殿外守護(hù)的甲士們闖了進(jìn)來,手中的矛戈閃爍著森森寒光。
“挖掉他的眼睛?!?p> “是!”
甲士們一擁而上,把鄒高按倒在地,將他的眼睛毫不留情的挖了出來。
“老師!!”
鄒高的學(xué)生見狀,連忙過去攙扶他,卻被他伸手推開。
鄒高強忍著疼痛,大聲說道:“老朽肉眼雖瞎,心眼尚明,入耳的皆為靡靡之音?。 ?p> “去割掉他的耳朵?!?p> 一聲慘叫過后,鄒高身上月白色的深衣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他還是不肯低頭,高高昂起頭。
“老朽雖眼瞎耳聾,卻有口能言,定要叫世人知道,齊候乃是亡國之君,爾等都是禍國之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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