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觀星
公元前378年,八月初三的無月之夜。
碧空如洗,星河燦爛。
中夜時分,夜間微微有些寒意。
魏武侯年老體衰,有些經(jīng)不住秋日的夜寒,裹了一件夾袍走出東室在觀星臺上駐足而立。
他仰望著滿天星斗,只覺得亂紛紛閃爍不定,一點兒奧妙也琢磨不出。
這時只聽肅立在高臺下的司禮大臣高宣:“子時已到,有請高士……”
星室的厚簾被侍者掀起,甘德與石申二人白發(fā)披散,身穿繡有星宿分野的黑色長袍走出,在南面祭壇前跪拜禱告。
“昊天在上,今有甘德、石申二位弟子祈求天帝,懇望昭示天機(jī),以告誡國君自勵奮發(fā),拯救蒼生于水火。”
祭拜過后,二人神情肅然登上了觀星臺。
觀星臺頂上,甘德、石申各自向深邃的蒼穹肅穆一拜,閉目定神,霍然開眼,向廣袤無垠的星河緩緩掃過。
燦爛的夜空出奇的靜謐,晶瑩閃爍,嘲諷著人間的簡單和愚昧。
大約一個時辰后,天顯異象,東部夜空中一道強(qiáng)光橫過天際,一顆巨大的彗星拖著長長的尾巴,由北向南橫貫了東部的天空,彗星劃過后,東方的星辰都散發(fā)出了柔和的光芒!
甘德、石申二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震驚之色,佇立在觀星臺上,久久沉默著。
甘德率先開口:“徑天彗星大顯于東方玄枵之下,當(dāng)主東方有明君強(qiáng)臣當(dāng)國?!?p> 石申眉頭微微皺起道:“玄枵之下,正是齊國,彗星之后有群星爭輝,星光清冷,是文脈東移之相,齊國當(dāng)興于文治。”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星象家將每個諸侯國都與天上的星宿位置做了對應(yīng)測定,何星之下何位置為何國,都有一個公認(rèn)的分野。
《周禮》中所說的:“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量,以觀妖祥?!?p> 正是這種分野星占的具體說明。
星象家的典籍中記載,春秋戰(zhàn)國時,用十二支對應(yīng)諸國,分別是:
熒惑:對應(yīng)楚、吳、越、宋。
太白:對應(yīng)秦國、鄭國。
辰星:對應(yīng)燕國、趙國。
房星:對應(yīng)魏國、韓國。
玄枵:對應(yīng)齊國、魯國。
填星:對應(yīng)洛陽周王室。
甘德與石申對著星辰密布的蒼穹再次拜下,起身向觀星臺下走去。
就在他們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天相再次發(fā)生異變。
一枚黑紅色的彗星從西方太白之下劃過,一閃而逝。
它那強(qiáng)烈的光芒,橫掃河漢的巨大氣勢,竟使星群河漢暗然失色,強(qiáng)光照耀之際,似有隱隱雷聲轟鳴。
二人同時輕輕地“咦”了一聲,回身抬頭看去,星空中一片平靜。
如果二人看到了這個星象,一定會大吃一驚,這正是天下一統(tǒng)的星象。
蒼色閃爍,其后隱隱有風(fēng)雷之聲,天下從此將有巨大無比的兵暴動蕩,而后掃滅四海災(zāi)難,人間歸于一統(tǒng)盛世。
只不過這一統(tǒng)的盛世,也將成為星河的流星,一閃而逝。
寅時末刻,兩位大師終于走下了觀星臺。
司禮大臣恭恭敬敬地將兩位大師迎進(jìn)魏候?qū)S玫臇|室。
魏武侯屏退左右侍從,將兩位高士請到尊位坐定,誠惶誠恐地深深一躬:“敢問二位先生,上天如何垂象?”
石申開口說道:“今夜天象,非同尋常,天下將有山河巨變?!?p> 魏武侯眼睛驟然放光,一臉驚喜:“先生但講無妨?!?p> 石申哈哈一笑:“魏候敬天,不敢隱瞞?!?p> “丑時有半,東部天際有彗星驟顯,長可徑天,山人觀星數(shù)十年,其間隱寓的滄桑巨變,實在是難以盡述?!?p> 魏武侯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急切。
“先生所言彗星,莫非就是帚星?此乃大災(zāi)之星,魏擊略知一二,但不知何國將有大災(zāi)大難?魏國可否代上天滅之,以伸天地正道?”
石申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魏擊的老臉,嘴角抽搐了一下,卻又低眉斂目道。
“魏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p> “尋常人以為,彗星為妖星之首,預(yù)示人間大災(zāi)大惡。”
“然則天行有常,常中寓變,遠(yuǎn)非常人所能窺視。這彗星,在非常時期以非常色式出現(xiàn),則有極為奧秘深遠(yuǎn)之意蘊,并非尋常的災(zāi)變?!?p> “今夜星相,玄枵之下彗星劃過后,群星閃爍,為文脈東移,群星爭輝之相。”
魏武侯愕然,文脈東移?此時天下的文脈不就在魏國嗎?天下大才,魏國占據(jù)了十之七八。
文脈在魏國剛好,還要移到哪里?難道要移到那個海濱之國齊國嗎?
一時間,他惶惑起來,懷疑兩位星象家老眼昏花看錯了星星:“敢問二位先生,是否看錯了,真的是文脈東移嗎?”
甘德與石申相互對視有頃,竟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魏武侯有些煩躁不安地站了起來:“我大魏國,稱霸于中原,兵甲鋒利,民富國強(qiáng),那齊國,不過是有些漁鹽之利而已,如此星相,本候,如何能信?”
“上天授權(quán),唯德是親。”甘德淡漠微笑。
“咳咳…”石申輕咳了兩聲,唯恐甘德觸怒了魏擊,眉頭微微皺起說道:“魏候尚有不知,房星長懸于列宿之上,卻躁急促疾,致使星象明暗不定,分野之國,當(dāng)惕厲自省也?!?p> 魏武侯又是一驚,想想這幾年魏國用兵,確實是太過急躁了,先敗于楚,后敗于齊,雖然魏國依舊是兵強(qiáng)馬壯,卻不復(fù)巔峰時一往無前的氣勢。
“天機(jī)悠遠(yuǎn),不可盡察,我等未能盡窺堂奧,言盡于此,愿魏候自圖之?!?p> 甘德說著已經(jīng)站起,一拱手:“我等告辭?!?p> 石申也大笑著起身:“然也然也,或未能盡窺堂奧也,告辭!”
魏武侯心亂如麻,揮手道:“代本候送兩位先生。賞賜千金?!?p> 很快侍者回來稟報道:“君上,甘德、石申兩位高人已經(jīng)離開了安邑?!?p> 魏武侯眉頭一皺:“為何走了,魏國的觀星大夫他們不做了嗎?”
侍者苦笑道:“兩位高人不屑做官,臣實在挽留不住,君上,得另謀良策才是?!?p> “東方,玄枵之下,齊國?!蔽何浜钅樕幊粒骸叭ソ泄屦钊雽m議事?!?p> “是!”
侍者躬身退下,腳步匆匆的離開了魏王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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