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汀園長煞費苦心地檢查阿德金斯，在他身上確實發(fā)覺了不尋常的地方。不過，這一預(yù)料之中的新發(fā)現(xiàn)又帶來新的困擾。
他微笑著告訴阿德金他有成為強大的異能者的潛力，希望他不要辜負(fù)這份天賦。阿德金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乖乖地跟在阿布拉的身后走出園長辦公室。
“難怪他能用一根樹枝殺死高階馬爾格，還能用鞭子將瓦特羅特撕成兩半，原來他的身體內(nèi)竟隱藏著如此強大的異能?！眾W斯汀瞇著眼睛坐在椅子上，食指輕輕地叩擊扶手?！捌杖R費泰克老師說‘預(yù)言之子’乃是虛無縹緲的愿望，如果阿德金斯茁壯成長，順利發(fā)掘所有潛能，他便有希望殺死最強大的永暗魔物。他與傳說中的‘預(yù)言之子’有何不同？”
想到這里，已近暮年的園長也忍不住激動和雀躍起來。
“他可以掌控體內(nèi)的異能輕松殺死永暗魔物，對待族人卻不能收放自如，將杰羅姆斯傷得那么重，是什么原因呢？”奧斯汀的眉頭攢到一起。茲事體大，他必須搞清楚一切細(xì)節(jié)?！八麨槭裁凑f霍貝努是‘預(yù)言之子’，卻又不記得說過那樣的的話？”他的眼睛瞇成一條頭發(fā)絲細(xì)的縫隙，蒼老的臉上被濃厚的困惑覆蓋?！澳翘煳覟槭裁磶е莻€叫霍貝努的孩子去米倫宮？”
陡然間，奧斯汀園長睜開眼睛?！澳恰彼辉赶嘈抛约旱牟聹y，認(rèn)為那是極其荒謬和荒誕的，但那看起來卻是唯一合理的解釋?！澳俏业哪扯斡洃洷蝗朔庥×?？不僅我的記憶被封印了，霍貝努，阿德金斯，阿布拉，阿德金，還有奧德里奇王的記憶也被封印了?！?p> 他緩緩地?fù)u了搖頭。“封印我們的人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在場的某個人，但他是如何做到自我封印的？這太詭異了，太詭異了……”他喃喃自語，敲擊座椅扶手的食指突然停下來，僵在半空。“難道是他？”他的瞳孔極速收縮，又猛地擴張?！暗麨槭裁催@么做呢？如果真的是他，阿德金斯體內(nèi)的強大能量又當(dāng)如何解釋？”
身為歐神族最負(fù)盛名的學(xué)園的園長，奧斯汀的確有其過人之處。用了短短的時間，他便將許多看似毫不關(guān)聯(lián)的片段串起來，做出大膽的推測。盡管存在許多矛盾的地方，他卻越來越相信自己的猜測。
“他為什么封印我們所有人的記憶，而且隱藏能力，將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奧斯汀又開始敲擊扶手，仿佛輕微的咚咚聲能激發(fā)腦細(xì)胞的活力?！凹偃邕@是他的選擇或者決定，我不能將之公布于眾。我要將他當(dāng)做普通孩子對待，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p> 想通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奧斯汀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暗劝⒉祭貋恚易屗ゾ嫱柹热?，不得再散布霍貝努是‘預(yù)言之子’的謠言。他們只是孩子，時間久了，便會忘記這場風(fēng)波。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是不是應(yīng)該再多做些什么？”
他的食指陡然加速，越來越快地敲擊扶手。
……
誠如奧斯汀園長猜想的，孩子們是極其善于忘記的，尤其對那些與他們本身無關(guān)的事情。盡管有三四十個孩子目睹霍貝努在食堂中毆打阿德金斯就像對著沙袋練習(xí)，他們還是以不可以思議的速度忘記親眼所見的那一幕。
杰羅姆斯渾身纏著繃帶，像個嬰兒似的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由醫(yī)護人員處理。最重要的是，他時不時爆發(fā)出陣陣刺耳的哭叫，隨即沒來由地閉上嘴，陷入沉睡中。
一則傳言在學(xué)生之間悄悄傳播——霍貝努被杰羅姆斯打得毫無招架之力，阿德金斯像威武的烈焰騎士似的從天而降，一拳將杰羅姆斯打到五米開外。與此同時，另一則消息也在暗中傳播——那日霍貝努毒打阿德金斯是他們兩個演的一出戲。
“哦——，”許多人大呼一聲，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孩子們選擇性地遺忘霍貝努和阿布拉對峙的情景，也沒有深究霍貝努和阿德金斯為什么演那么一出戲。
至于威爾森，仍然視霍貝努和阿德金斯為眼中釘，肉中刺。
對后者，他生出深深的恐懼，尤其是與杰羅姆斯進行了一場令他記憶深刻的“交談”后。他不敢再招惹阿德金斯。
對前者，他仍時不時地找他的茬，尋他的晦氣，只是盡量避開阿德金斯、阿奇爾和巴里?！鞍⒉祭屛也辉僬f他是‘預(yù)言之子’，卻沒說我不能做其他的事情。”抱著這種想法，他冒著風(fēng)險羞辱霍貝努，卻沒等到阿布拉或者其他什么人的責(zé)備。于是，他的膽子越來越大，霍貝努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除了霍貝努，還有一個人被悲傷和痛苦緊緊地包圍。
巴里。
大騎士巴頓在利斯特森林失蹤的消息在利斯特要塞之戰(zhàn)的第五天由大騎士雷蒙告訴了巴里。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正在上課的巴里被教導(dǎo)處的老師叫到外面。踏出教室的瞬間，他就看見背對太陽的雷蒙。
雷蒙穿著一身休閑裝，看上去與鄰居家的大叔沒什么兩樣。巴里并不認(rèn)識他，但一股不祥的感覺卻從心底像噴泉似的涌出來。他站著沒動，好像不遠處的雷蒙是安布德。老師叫了巴里五次，他才極不情愿地邁開步子朝雷蒙走去。老師沒有跟過去。
簡短的自我介紹后，雷蒙干咳一聲，露出為難和悲慟的神情?！鞍屠?，你的父親大騎士巴頓六天前在利斯特森林執(zhí)行任務(wù)時失蹤了?！闭f完，他避開巴里的眼睛，仿佛做了對不起身前這個孩子的事情似的。
“雷蒙大人，我爸爸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巴里的聲音仿佛從地底深處鉆出來，扭曲而模糊。他緊抿嘴唇，晶瑩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眼珠爬滿血絲。
“巴……巴里，”雷蒙感覺心臟塞進了一塊大石頭，壓迫著心臟向下墜落?！鞍皖D老兄只是失蹤了，失蹤不……不等同于死亡。而且……而且阿德金大人親自探查利斯特森林，找到打斗的痕跡，卻沒發(fā)現(xiàn)巴頓老兄的血跡?！?p> “不要騙我，雷蒙大人?！痹捯怀隹?，巴里馬上咬緊嘴唇，仿佛那些字眼會倒回嘴中似的。
“我……我……”雷蒙確實沒有欺騙巴里，卻說不出口。
“謝謝你，雷蒙大人。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回去上課了?！卑屠餂_雷蒙鞠了一躬，轉(zhuǎn)身朝教室走去。
雷蒙發(fā)現(xiàn)巴里尚不寬厚的肩膀起起伏伏，腦袋卻驕傲地挺立著。他伸出一只手，張開嘴巴，想寬慰巴里，發(fā)覺滿嘴苦澀。“巴頓老兄，你有一個好兒子……”他喃喃低語，傷感地嘆了口氣，拖著異常疲倦的身體離開亞倫學(xué)園。
包括與巴里交往甚密的阿奇爾在內(nèi)，無人知道他為什么被老師叫出去。阿奇爾曾好奇地問過，卻被巴里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他不屑地撇了撇嘴，沒再深究。
在歐神族傳得沸沸揚揚的征兵令與這群一年級的孩子無關(guān)，即使有幾個老師向奧斯汀園長辭去職務(wù)，也沒能在亞倫學(xué)園掀起任何波瀾。盡管外邊暗潮涌動，亞倫學(xué)園的孩子們待在靜寧的港灣中，一無所覺。
“同學(xué)們，這節(jié)地理課，我向大家系統(tǒng)地講解我們生活的這片廣袤大陸，涉及山川、河流、要塞，以及……”說到這里，格溫德琳的嗓音陡然降下來，藍灰色眼睛透過鏡片掃視每一位學(xué)生?！耙约坝腊瞪顪Y！”
歐神族的每個人自打明白語言的那日起，聽的最多的一個詞不是“爸爸”，“媽媽”，也不是“餓”和“渴”，而是“永暗深淵”和“永暗魔物”。此刻，格溫德琳說起這四個熟的不能再熟的字，孩子們還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挺直腰板，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老師。
“我們居住和生活的這片陸地被先民稱為‘姆恩斯大陸’?！备駵氐铝粘晒Φ毓雌鸷⒆觽兊呐d趣，卻從最基本也最枯燥的地方講起?！澳范魉勾箨懹扇糠纸M成，分別是我族所在的‘歐大陸’，斯柯伊族生活的‘伊大陸’和蘭特族居住的‘蘭大陸’。”
“歐大陸的西面是伊大陸，他們之間隔著寬約一萬五千千米的特斯瓦大河。在特斯瓦大河的入?？?，時而隱沒于水下，時而露出水面的波蒂蒂三角洲連接著歐大陸和伊大陸。”
“蘭大陸在歐大陸的東南面，將他們分隔的是一座高度在二百二十到二百八十千米之間的山脈——圖斯迷爾山脈。圖斯米爾山脈存在數(shù)不清的洞窟，有的連通歐大陸和蘭大陸，有的則像迷宮，藏著陰險殘忍不下于永暗魔物的未知怪物。我族和蘭特族共同維護著一條洞窟——魯圖赫溫，穿過魯圖赫溫，你便可以抵達蘭大陸，或者回到歐大陸。”
“蘭大陸和伊大陸之間是無比開闊的海洋，最窄的地方也至少有一萬五千千米?！备駵氐铝胀蝗煌Ｏ聛?，提了一個問題?！坝袥]有人知道為什么蘭大陸和伊大陸之間‘最窄的地方也至少有一萬五千千米’？”
和大多數(shù)情況一樣，舉手的孩子寥寥無幾，屈指可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