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司四人一步不停,飛縱出廟,投向街上看似已了無生氣的染毒身軀。
每個人都清楚,丹魔的體魄比起生前或許脆弱不堪,卻決沒有弱到被一劍一拳輕易解決的地步。
這魔頭體內(nèi)的毒氣越來越強了......
鐘澄心中惴惴,維持著拳架守勢,快步趕到丹魔身前六七丈處,堪堪與鐵劍橫胸的“鐵尺”朱云并肩而立。
自我定位為遠程攻擊的鄭镕和陶桃,則游走于更遠處,時刻防備倒地丹魔的異動。
陶桃面容冷淡,有條不紊地搭箭上弦,長弓拉成弦月。
自幼跟隨家族野獵采集藥材的少女,深知箭術(shù)的訣竅,體力雖已消耗甚多,雙臂自肩至腕仍無半點顫動。
她的視線卻無可避免地自獵物上偏離,短暫注視著白袍輕顫,面色灰白的鐘澄。
哥哥的室友所服丹藥,效力已來到盡頭。
鐘澄自然也清楚自己的情況,堅持擺出防御姿勢,看似有模有樣,實則渾身早已被無限擴張的酸痛感填滿。
“藥物的副作用不完全來自丹毒,藥效越強同時,副作用也會相應(yīng)地增強?這原主可真坑,讀書時只讀一半......”
事至如今,抱怨也無益處。意識到能撐起身形已是萬幸后,鐘澄往朱云打了記眼色,示意四人中修為最強的隊長出手斬殺丹魔。
他的左手仍持著刀,右手輕顫著,把一枚銅哨放到嘴邊。
鐘澄相信隊長足夠聰明,了解到這是自身“仍有后手”的表示。
面對一頭瀕臨爆發(fā)的丹魔,即使朱云是一位鎮(zhèn)元境強者,也沒可能在缺乏后援下放心出手!
果然,“鐵尺”朱云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心里對鐘澄評價更增。
只見他急揚起滿布刻度的沉重鐵劍,呼嘯聲作,劍身上登時覆上了一層薄卻熾亮的靈焰。
在煉丹功課上向來一絲不茍的朱云,靈火造詣比鄭镕更強!
煉丹司誘敵小隊隊長朗聲道:“在此斬妖除魔!”
下一刻,他已邁開大步,快馬奔騰般襲往丹魔倒地身形,劍芒猶如鐵騎挾于臂下的長槍!
“穩(wěn)了!”
鐘澄先是心中一喜。
剎那間眼前一花,被摔出文廟后一直未見動靜的丹魔霍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幾步。
它這一移動,登時教朱云的劍光偏離了要害,只將其一條右臂飛削而下。
腥臭毒血霎時自斷臂處噴發(fā),濺及足足半條街道。
轉(zhuǎn)眼間,鋪在大道上的青石板被燒出一個個密如蜂巢的小洞兒。
身在安全地帶的鐘澄只瞧了一眼,便感到無法抑止的惡心。
從前沖勢頭中緩過來后,朱云立時以劍撃地,躍至鄰近屋脊之上,才堪堪避過毒汁。
他眼見經(jīng)受丹毒侵蝕的石版慘狀,不由得驚魂未定,正欲動用刻度術(shù)法遙距殺敵,卻見丹魔原本所在處,只落下一截足踝以下的斷足。
它已開始自行兵解,以至于軀殼無法承受,崩潰掉落......
閱歷豐富,一瞬間辨清形勢的朱云疾呼道:“小心!”
一息心跳過后,丹魔身形現(xiàn)身于陶桃弓弦前,胸前衣衫幾乎要貼上箭尖。
眼見是猙獰面目,鼻聞是惡臭尸氣,自小在野外養(yǎng)成敏捷反應(yīng)的陶桃彈指發(fā)箭,同時棄弓往后一打滾。
箭矢穿心,未曾濺起她所擔憂的毒液,干凈利落地將丹魔整顆心臟經(jīng)背后送離體外。
卻無阻毒爪跨越近丈距離,無情揮落。
斷落一足,失去一臂,瀕臨兵解仍可一擊奪命......
這妖魔,是不死之身嗎?
陶桃下意識閉起雙眸,耳邊回蕩起在家鄉(xiāng)野獵時父母堂兄清亮的吹哨聲。
大部份時候,它是發(fā)現(xiàn)猛獸的示警聲,指引著家中僅有的蒼老鷹隼襲向來敵。鷹翅揚起之際,箭羽也將緊隨。
但令陶桃印象深刻的,是另一些時候。
當夕陽西斜,木推車上獵物如山,緩緩被推往城門后的藥鋪,銅哨聲等若提醒著家里人,今已滿載而歸。
她彷佛已看見了黃昏下緩慢推開的大門。
到她意識到銅哨聲來自現(xiàn)實,而非她臨終的想象,拉起她衣領(lǐng)的手已將她扯往后方。
少年白袍,擋在了她與那兇暴妖魔之間。
只見鐘澄使勁再吹了一下銅哨,御使著飛撲到丹魔視線跟前,成功廷緩其進攻的大鷹再度進攻。
同一時間,猶如呼應(yīng)銅哨的號召般,小鎮(zhèn)天邊鷹群遙遙飛來,團團群飛于丹魔上空,拍翼時狂風急嘯。
陶桃微顫著拈起一根掉落的羽毛,抬起頭望向鐘澄,雙唇欲張未張。
但聽得丹魔暴吼如雷,僅存的半截手掌急掠越空,群鷹紛紛中毒墜地。
散發(fā)著青郁光芒的魔眼與鐘澄對視,一時間竟似生出了一股妖異的美感。
忽然間,堵住丹魔右胸洞口的蛛絲形如唾液般溶化滑落。毒漿源源不絕地融入地面,盡可能侵蝕著觸及的每一寸土地。
濃黑中夾有青翠磷光的液化丹毒,開始迅速在大街上蔓延。
“可惡,仍是趕不及嗎!”
朱云見丹魔軀體漸漸融解,化為一波又一波毒害大地的漿液,當機立斷,刺劍入地一尺有余。
“鎮(zhèn)牢!”
半丹器驅(qū)動的術(shù)法何等了得,頃刻間便推遲了毒液的擴散,配合遠處鄭镕臨急結(jié)印使出的凈化術(shù)法,竭力與丹毒的外擴相抗衡。
只是單以兩位鎮(zhèn)元境修士的力量,又怎能與足以毀滅全鎮(zhèn)的毒海汪洋抗衡?
隨著兩人真氣耗損,合力形成的結(jié)界敗退得越來越快。
眼見得丹魔喉間傳出一聲哀鳴般的低嘶,全身毒漿就要在一場爆炸中噴發(fā),覆蓋小鎮(zhèn)每一個角落......
鐘澄的身形驀然閃到丹魔正前方,足下再往前一步,便已是奪命狂潮。
剎那間,他足邊一小撮毒液化形為半截冰柱般的尖錐狀物體,往他小腹疾刺!
陶桃驚愕不已。
朱云與鄭镕更是不約而同地高呼:“退開!”
后者是擔心上頭看中的人才損失于此地,必將面臨天地議會的酷烈懲罰。
而前者雖有類似想法,七八成心思卻是真切地關(guān)心著這位甫一入隊,便即與強橫魔物交手的新人。
煉丹司低層日夜執(zhí)行任務(wù),所歷艱險不知幾許。
朱云也不是沒見過初出茅蘆,意氣風發(fā)的新人死在眼前,瞳孔中的神光一點點熄滅。
他絕不愿意再見證一次!
只是,鐘澄決不是那種新人。
他與朱云一生中見過的大部份年輕小子,都絕不一樣。
早在決定耗盡僅余力氣,猛沖上前一刻,鐘澄已將一直留作后手的碧藍丹丸放進口中。
白齒咬碎藍丹,恰恰趕上毒刺穿透腹部前起效。
“定氣丹”藥力霎時自鐘澄全身游走而過,讓其全身實時覆起一層屏障般的藍色薄膜。
片刻后,薄膜以最激烈的勁道往外彈射。
一瞬揚起的沖擊碾滅了毒刺,抹殺了毒漿,將丹魔軀體徹底崩解瞬息急劇擴散的液態(tài)毒素,盡數(shù)逼回朱云與鄭镕連手打造的牢籠內(nèi)。
丹毒失去載體,蜿蜒想要游出“鎮(zhèn)牢”嚴格框死的方形結(jié)界,一次又一次以強力撞擊,未及成事,已在凈白光芒中逐點逐點被消滅,被瓦解。
半盞茶過去,除去天上兩三飛舞鷹隼,再不見一絲大戰(zhàn)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