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徒手劈渣
一道帶著驚恐與害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沈之玠耳尖微動。
棺材破損,想必是之前送葬宮人胡扔所致。
加之突然的出現(xiàn)外人,她可以斷定,此處絕非重兵把守的皇陵。
沈之玠現(xiàn)今連痛罵沈亦言的心情都無,她只想趕緊出去,因此并未答話,盯準(zhǔn)裂縫繼續(xù)砸。
另一只手在早已亂掉的發(fā)髻上摸索,冰涼之感蔓延指尖,她順勢拔下。
眼簾微垂,手中已然握著一支藍(lán)彩蝴蝶嵌玉釵。
釵身細(xì)尖,用來刺殺是把利器,用來砸東西卻頗廢。
恰逢此時那道怕聲繼續(xù)詢問,扯著嗓子恐要變調(diào):“你倒是什么人?又、又或者什么鬼?”
沈之玠心緒流轉(zhuǎn),眨眼便得出法子,故作驚慌道:“不是、我不是鬼,大哥救命?!?p> “......”
她聽到腳步聲在靠近。
一只干癟枯瘦,指甲縫里粘著臟黑泥土的手伸到跟前,在裂縫口晃了晃,懷疑問道:“...你是人?活人?”
“是,”沈之玠音色條件自小就好,如翠珠落清湖,叮咚清脆,尾音猶帶著舒緩的漣漪,微微上揚,聽著格外軟和動聽,“我原是主家府上的丫鬟,遭人陷害才淪落至此?!?p> 她憑空捏造出一副主家夫人看她不過眼,污蔑她想將她除之后快的謠事,聲聲入淚,懇切悲痛,叫聽者傷心憤慨。
“那夫人竟如此壞!”
聽者入了戲,驚怕褪卻,滿心都被怒意填滿。
“你且等著!我找東西救你出來。”
語罷,他換身在周遭找尋能撬開或砸開棺材蓋的事物。
沈之玠輕攏袖口,將玉釵收入袖中。
沒過多久,那人去而復(fù)返。
“我找了塊大石頭把板砸了,你小心些縮一下身子避開?!彼致暣謿獾?,說著就將手中東西狠狠朝棺材扔過去。
砰!
咔擦——
木頭斷裂處濺出的碎屑在四周飛揚。
饒是沈之玠做好心理準(zhǔn)備,也難免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手嚇到,她淺皺起眉,把釵子捏緊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斷斷續(xù)續(xù)的砸棺中,她感覺那股裂聲與她腦袋愈發(fā)相近。
木板即將傾塌之前,沈之玠猛然坐起身伸手用小臂擋住迎面而來的石頭,尖銳嶙峋的石面割開外衫撞到臂骨,劇烈的疼痛瞬間彌漫全身。
她咬緊牙關(guān)從棺材里站起,忍住因匆忙起身和倉促呼吸到新鮮空氣牽連而生的眩暈感,眸光清棱冷漠的直視面前企圖行兇的賊子。
“哎呀,”男人陰陽怪氣的喲了聲,“沒想到我老蒙也有失手的一天。”
沈之玠渾身軟得厲害,能穩(wěn)撐著和他對峙已經(jīng)是她毅力好,聞言并不答話,余光觀察四周,瞳孔在觸及腳邊衣衫襤褸的尸體時微微縮了縮。
有些尚未化骨,蚊蟲積堆啃食腐肉,空氣中散發(fā)著難聞的惡臭。
她臉色不由自主的難看起來。
誰能想到她堂堂監(jiān)國長公主,死后竟被葬在了一處無人問津的亂葬崗。
沈之玠迅速閉眼調(diào)整呼吸力度,又睜開,看向自稱老蒙的男人,沉聲道:“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老蒙嘿嘿笑了笑,他手里舉著的火把照亮口中露出的顏色發(fā)黃的牙齒,三角眼閃著邪光,“能三更半夜來這墳地發(fā)死人財?shù)模隋X,還能要啥?”
他稍稍一頓,怪笑道:“至于現(xiàn)在,倒是能多要個人?!?p> 從始至終,他都沒信過沈之玠的所有說辭。
“牡丹花下死,我這輩子能玩到這么漂亮的女人,便是死也值了?!崩厦烧Z氣輕浮,說完猥瑣地舔了舔唇,徑直向沈之玠走去。
沈之玠攥緊手中硌人的玉釵,望著越來越近的老蒙,腳步緩而沉重地后退著,直到小腿撞到棺木邊緣才堪堪停住。
她抬眸,看見老蒙咧著一口黃牙邪笑:“小娘子跑啊,怎么不跑了,生得這般漂亮,難怪主家夫人想要除你?!?p> 一只甲縫夾泥的手猛然伸到近前,沈之玠幾乎能聞到那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她迅速撇過臉避開他的動作,而后干脆利落地抬手朝前一揮——
只見晃眼白光閃過,猩紅點滴濺起,腐爛惡臭的空氣中陡生出鐵銹般的血腥味。
沈之玠細(xì)白纖弱的手腕轉(zhuǎn)動幾分,用力往前推進(jìn)將玉釵末端全數(shù)刺進(jìn)男人眼珠子里,任由滾熱的血液順著釵身流入指縫,描摹出掌心深深淺淺的紅色紋路。
“?。。。≠v人??!”
老蒙沒料到一個軟弱女子能有如此大力,一時不妨被擊中,脆弱眼珠被冷靜棍棒攪動。他瞇起雙眼,痛得幾乎直不起身,雙手胡亂往前亂劃企圖抓到沈之玠。
弓著腰躲掉他的手,沈之玠側(cè)彎腰把早就選定好的石頭撿起,在松開玉釵的瞬間飛快地將石頭狠狠砸到釵頭上。
藍(lán)玉精雕的彩蝴蝶在沾滿黑泥的石子下變得破碎,僅剩半邊的漂亮蝶翅被老蒙不小心踩一腳。
他渾身霎時僵直,神情痛苦中夾雜著難以理解的不可置信。
沈之玠趁著他發(fā)愣的功夫,狠狠掐一把自己險些軟掉的腿,用疼痛來維持清醒,她屏息沉眉,撩起裙擺翻出棺材。
所幸她入棺時穿著并非繁瑣宮裝,否則她現(xiàn)下還得將衣衫去掉處理。
星月高懸,她忍著惡心不去看周遭嶙峋白骨,卻在即將跑出亂葬崗時似有所覺的回頭。
昏暗陰森的墳地里,老蒙早已身體僵硬跌進(jìn)原先用來裝她的棺材中。
銀輝映亮恐怖一幕,沈之玠赫然發(fā)現(xiàn),那具破碎棺木竟然是黑的!
民間有習(xí)俗,黑棺鎮(zhèn)惡靈,斷其黃泉路,永世不得往生。
沈之玠靜默凝視片刻,烏黑的杏仁眸中神色復(fù)雜晦暗。
她轉(zhuǎn)過身,過長的裙擺無意間掃到地面樹枝勾扯住她往前的步伐。
長眉輕輕蹙起,沈之玠抿了抿略顯蒼白的唇,俯身伸手去摘樹枝。
“嘶。”她小小聲抽氣。
手心突然被樹枝上的尖刺劃破。
血珠爭先恐后的涌出,與先前干涸的紅線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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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玠自小并非嬌養(yǎng)宮中,幼時皇祖母還在,便常常瞞著父皇讓宮女偷偷帶她溜出宮玩耍,少則半日,多則四五天,京中景象與百姓人事,她尚算了解。
而永京有錦衣衛(wèi)在,非長居之地。
正盤算著接下來的去處,她揚起臉,突而敏銳發(fā)覺,她找不到方向了。
她站在聳天高樹下,揉著酸乏的腰,眼尖瞥到地面干涸成變深的血跡,認(rèn)出那是她方才受傷時滴落殘留。
沈之玠微微嘆氣。
往日出宮,身邊必定跟著領(lǐng)路仆從,甚至她也從未下過轎,為的,便是避免她犯起路癡的毛病,在這京中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