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可知李德貴?”奚行疆的聲音微沉。
“李公公是我父皇身邊的掌事太監(jiān),”灼華長公主頓了頓:“說起來,他也親眼見證了那場宮變,他現(xiàn)在……還好嗎?”
慕徹手段狠辣,既能殺死自己的親生兄弟,更何況是一個老太監(jiān)。
奚行疆回想起他那副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樣:“活著,但不太好。”
灼華長公主怔了一下,李德貴還活著的消息,似乎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我當年了結完一切事情,將詔書和玉璽全部交托出去之后就被慕徹囚禁在了瓊花臺,李德貴是前朝的太監(jiān),既然見證了那場宮變就理應去死,但有一個矛盾點就是他曾常常照拂年幼時的慕徹?!?p> 一個從來不被父皇看中的皇子,卻時時得到近身太監(jiān)的照拂,有時候李德貴還會在先皇面前替慕徹美言幾句,但這種幾乎毫無利益的事情李德貴為什么要去做。
一直站在旁邊的緘影開口道:“李德貴身為前朝皇帝的近身太監(jiān),本來是要被滅口的,但是當那些侍衛(wèi)像他磨刀霍霍的時候,他一下子變得有些神志不清,大喊著什么‘下雪了’,還在掖庭學狗叫,所有人都以為他受得打擊太大瘋了,慕徹也為了少讓自己添一點污點,便也沒殺他?!?p> “那他為何要照拂慕徹?”奚行疆凝思了會問道。
灼華長公主嘆了一口氣,她雖心不在宮里的紛爭,但有些消息還是靈通的:“慕國人都知道的,當今陛下慕徹的生母是個宮女,而且那宮女,還是御前?!?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奚行疆和緘影也都是猜測到了一二,御前宮女和皇帝身邊的近身太監(jiān),說不定就是對食的關系,又或者是那李德貴一廂情愿,但自己的女人做了皇上的美人,也不得不放手了,可心里還存著一份愛屋及烏,這份愛屋及烏自然就延伸到了慕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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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習習,一江池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陣陣銀濤,竹浪成海。
奚行疆和緘影向灼華長公主告辭,二人行在小道上,似乎言猶在耳。
奚行疆步履從容地走著,月色皎潔,倒也把前方的路給照亮了一些,底下是樹影斑駁:“李德貴人沒事吧?”
緘影答道:“沒事,刺殺的人已經被暗處的玄鷹司全部解決了,依屬下看,那批刺客身手不凡,還都是死士,可能是慕國皇帝的人。”
奚行疆輕嘆一口氣:“本來第一次看見李德貴的時候,他嘴里念叨著什么慕國皇室的事,我還真就不敢確信他就是前朝太監(jiān),如今那小皇帝派人來刺殺,倒是讓我篤定了他就是?!?p> 緘影突然想到了什么:“世子,慕國的宰相可能馬上就要倒了。”
“和我說這個做什么?!鞭尚薪鸬寐唤浶?,這件事情也確實和他沒什么關系。
緘影如實稟報:“慕國宰相的庶女方粉黛今日和趙晞鶴小姐在錦燭閣吵起來了,而且言辭還挺難聽的?!?p> “嗯,”奚行疆淡淡應了聲:“趙晞鶴不會吃虧的?!?p> “趙小姐是沒有吃虧,說了武狀元的事,可是她和方粉黛吵架時,賀家三小姐也參與了?!本}影看著奚行疆的背影。
奚行疆望著濃黑的夜色:“賀梔里?”
“正是,”緘影頓了頓道:“如今的皇帝捧殺宰相方氏,恐怕賀家也快了。”
“那你覺得,小皇帝會在什么時候動手?”奚行疆饒有興味地問道。
“天長節(jié),”緘影答得干脆:“天長節(jié)是慕帝的生辰,按理說應該只邀請京官,但賀家也收到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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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宅,攜華院。
盛阿嬌斜倚在窗口,窗外是幾只鳥兒撲棱著翅膀落在枝頭,嘰嘰喳喳的叫著。
眼下慕徹想要對付賀家,宰相方氏一族也大廈將傾,估計方氏倒臺之后賀家離滅亡也不遠了,賀家不是京官,這次卻邀請了賀家,說不定這次宮宴就是一場鴻門宴。
素娥輕輕推開房門。
素娥看見盛阿嬌想東西出神,輕輕喚了聲:“小姐,您要的藥。”
盛阿嬌被點醒,理了理裙擺起身,看見素娥手上捧著一個小瓷盤子,里頭正散發(fā)著陣陣藥香。
盛阿嬌滿意地點點頭“嗯,放那邊的小桌子上吧?!?p> 素娥有些欲言又止:“小姐,這杜仲葫蘆巴都是消腫化瘀的藥,您要這些做什么?”
說起來這些她本不該過問的,但到底還是擔心自家小姐的身體。
盛阿嬌耐心地解釋:“前幾日不小心磕著腿了,父親剛剛氣色好轉了些,我也不想興師動眾地勞煩請大夫,自己配些藥用用就可以了。”
素娥也覺得自家小姐真的很厲害,不知道什么時候看過醫(yī)術了,竟會自己療傷治病。
其實這些東西還是前宰相盛源教盛阿嬌的,盛源是盛阿嬌的父親,盛阿嬌小時候皮的緊,最不喜歡的就是規(guī)矩束縛著她,爬院子里的樹掏鳥窩是她經常干的事,跌倒摔傷也是家常便飯,盛源實在是看不下去,就讓盛阿嬌硬著頭皮啃完幾本醫(yī)術,也好學些照顧自己的方法,萬一受了小傷也好自己應付。
說起來,盛阿嬌的醫(yī)術還是師承慕國隱士杜陵愿呢,只不過盛阿嬌那時候也不高興學,十分的技藝盛阿嬌最多只了解兩分,還真是有點屈杜陵愿的才,如此流芳百世的一個人有這么個笨瓜徒弟,這可能是他的人生污點吧。
不過一些小伎倆,盛阿嬌確實是很認真的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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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
天長節(jié)是慕徹的生辰,舉國同慶。
盛阿嬌身著一襲月色長裙,裙擺處有百合花點綴,銀絲淺淺勾勒,既不張揚也顯出了少女的腰肢。素娥心靈手巧,在盛阿嬌的額上畫了一點花鈿,是梅花樣的,很襯景。
朱雀門聳立在眼前,門外是各家的車馬,盛阿嬌上次站在朱雀們前還是中秋宮宴,據(jù)說這次各國使臣都會來朝見,奚行疆一直待在慕國未走,所以林國這次不會又是派奚行疆來吧?
哈哈,跟塊磚似的,哪里需要哪里搬。
“賀三小姐,又見面了?!?p> 盛阿嬌剛下馬車和葉妧韶分了路走,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從后頭傳來,不用多想,就是奚行疆。
“林國今日來朝見的使臣是奚將軍?”盛阿嬌看著眼前一身錦袍的奚行疆,今日他難得沒有穿黑,錦袍看上去并不是很繁瑣,但就是這樣一種樸素的華麗倒把奚行疆襯得矜貴之氣渾然天成。
“誒,不能說是朝見,”奚行疆漫不經心地揮揮手,他那架勢仿佛慕國皇宮是他家:“應該說是本世子賞臉來看看小皇帝老一歲?!?p> 確實,朝見這個詞用在林國對慕國上不怎么合適,畢竟現(xiàn)在的慕國可是仰仗著大林的兵力。
奚行疆站在離盛阿嬌幾步遠的地方:“賀三小姐今日只是來吃飯?”
奚行疆的語氣耐人尋味,盛阿嬌沖奚行疆淡淡一笑:“宮宴不就是來吃飯的嗎,奚將軍難不成還有別的事?”說得很合情合理。
奚行疆看著眼神無辜的盛阿嬌,目光相對著她也毫不避閃,就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眼前的少女是真傻還是假傻,最終還是他敗下陣來,只是淺淺開口,帶著幾分戲謔的語氣:“無事,賀三小姐吃得盡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