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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斯維塔利活死人

4鹿彈(Buckshot)

路斯維塔利活死人 荒誕虛無 11827 2022-02-04 19:52:03

  4鹿彈(Buckshot)

  ……

  “‘你瘋了嗎,老家伙?看啊,你的胳膊上全是血——你在用折刀割自己的手臂?!’

  某次兩人出行共同蹲守一只‘大獵物’時,一位資歷尚淺的獵人在察覺身旁老獵人的瘋狂行徑時忍不住驚呼道。

  ‘安靜點,別大驚小怪,小子?!霞一铩瘎t不以為然地回答,‘只是這次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太順利了,簡直溫馨、愜意得像個家庭派對——我甚至察覺不到危機所在。而你知道……’

  說到這里,‘老家伙’突然神秘地頓了頓,而后才又繼續(xù)說道:

  ‘……在這里,痛苦從不吃人;而安逸,只有安逸,才真正令你陷入深淵。它是柔軟的無形利刃,會沿著血管一直緩緩滲透進你的骨髓深處、直至神經(jīng)末端;如數(shù)千根淬毒的細針,在你仍未察覺它時、便早已被它置于死地?!?p>  ‘……’

  遺憾的是,人們終究沒能再見到這兩人凱旋而歸。

  當(dāng)夜,他們只是仿佛靜靜地被路斯維塔利州巨大陰翳的一角所吞噬,旋即便如昏曉交際時的燭火般、無聲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他察覺到了危機,卻沒能選對手段?!?p>  ……

  一八九二年六月十四日·星期一(一)

  ……

  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正心神不寧地仰在床上假寐。

  準確地說,大概早在半小時之前,他就已經(jīng)伴著從房間縫隙射入的朝陽碎片蘇醒了。

  拜幾日里積蓄已久的疲憊所賜,他前夜沒花多少功夫就得以沉沉入睡,甚至連身上的那副典型的牛仔套裝都忘了換下。

  不過到了早上,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睡眠質(zhì)量其實并不理想,腰酸背痛、思緒渾濁,或許是拜這副連彈簧都早就斷了的爛床鋪所賜。

  他想起身,卻感覺精神異常疲勞;而若要回身貪戀那甜美的困倦,他那已被思緒驚動了的精神、此刻則又顯得太過清醒。

  而后,他就這樣心神不寧地蜷在這簡陋的木板床上,足足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三十分鐘,卻片刻都未能復(fù)歸夢鄉(xiāng)。

  同時也拜此所賜,肉體終于脫離了危險的林德,才終于有機會獨自好好審視一下近幾天來在自己身上發(fā)生的,太過唐突的一切。

  “首先,我是從那座破舊而致命的絞刑架上醒來,掙扎著勉強活了下來,然后才通過四周的瑣碎細節(jié)、探尋到與自身密切相關(guān)的些許秘密?!彼貞浀?。

  ——對,其結(jié)果就是那封之前的“林德索爾”留下的辭世信,以及那個軍部官員“G.K”寄出信件的殘骸,那難以解讀、卻似乎至關(guān)重要的幾個零散的高頻辭藻。

  ……“騎兵隊”、“大搜查”、“古老的秘密”。

  ……“烏鴉與禿鷲”。

  ……還有……“祂們”。

  然而,還沒等他緩過勁來研究這些事像碎片與他自身之間的聯(lián)系,麻煩便已經(jīng)接踵而至。他第一次憑自己的本事殺死了那些“路斯維塔利的造物”,那些被獵人們稱作“地獄獵犬”的暴戾牲畜。而后……

  而后……他便被那不知名的某種“未知存在”輕易地一度殺死,又在整整三天后才被這位寡言而經(jīng)驗卓群的老獵人埃里希用那不知原理的“血針”所救。回程路上,他一路緊緊跟著前者的動作效法,分毫不敢放松警惕,才得以在“僵尸”、“骨鱷”、“水鬼集群”一類的怪物輩出的這個鬼地方——老獵人后來口中提到的‘血金鎮(zhèn)’,逃到現(xiàn)在自己所處的這個郊外木屋據(jù)點。

  “唉……”

  想到這里,林德索爾不禁在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管怎么說,最近我在身邊發(fā)生的這些事也太超自然了吧?!

  林德在心中忍不住默默吐槽道。

  最開始倒是還好,之前那位“林德索爾”的辭世信與信件殘骸中的種種,都仿佛電影中的陰謀般,至少稱得上有跡可循。

  他甚至有些飄飄然地想過,憑借來自百年以后的未來的自己記憶中殘留的那些知識儲備,自己或許能輕易地偵破一切,而后成個英雄、傳奇之類的了不起的角色。

  然而,自從他不小心踩碎了房間地板上“波旁威士忌”的玻璃渣碎片,引來“那個東西”后,一切似乎就變得魔幻起來了。

  腹部露出森森白骨還能活蹦亂跳的“地獄獵犬”,不時在廢棄大道上游蕩的僵尸,漫山遍野的變異生物,還有那些似乎能在暗處肆意操縱它們的,幽邃、深遠且不可知的“某種存在”……一件件難以置信的怪事就這樣如爛紙團般被輕易地拋到他面前,令他應(yīng)接不暇……

  “不過其實,相比之下這些倒還算好的了……”

  林德索爾心想。

  無論如何,這些怪物云云終究是身外之物。而既然已經(jīng)得知,這個妖魔遍地的路斯維塔利州中,仍然有像老埃里希這樣的一幫“亡命之徒”能夠適應(yīng)、生存下來,那這些便總歸算不上什么大問題。

  至多,也就是要在日常生活中處處小心一點;否則便要做好腦袋搬家,或者變成滿地亂跑、一不留神就要被人打爆腦袋的喪尸的準備罷了。

  ——但現(xiàn)在真正能令他恐懼、躊躇的,卻是現(xiàn)在的自己。

  數(shù)十個小時前還令他在意不已的自己身世之謎,此時則仿佛已經(jīng)不值一提。林德索爾清楚,現(xiàn)在正像個沒事人似的躺在床上、在睡意與清醒中煩躁地掙扎著的自己,可是曾一度確確實實死過了的人。

  也許之前,在剛剛被老獵人埃里希救醒時,因為身體剛從長久的沉睡中蘇醒、頭腦還昏沉沉的,他或許才沒能察覺到這一點的重要性。但自從那趟危險的返程之路接近尾聲,一邊望著老埃里希那個始終沉默而穩(wěn)健的背影,一邊接近這趟短暫旅程終點處的休息站時,林德的心里卻愈發(fā)泛起疑問的波瀾了。

  他清楚的記得,三日前,自己理應(yīng)被“那東西”在最后一刻命中要害。他甚至仿佛記得,自己意識游離之際、“那東西”居然還俯下身來,確認過自己死相的光景。

  ——他理應(yīng)已經(jīng)死了。

  他敢斷言,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在那時的情境之下,絕無半點生還的可能。那東西不是人類,無需思考也不會憐憫;祂殺死他,不過是如一日三餐般樸實無華的進食。沒有改變的可能,也并無改變的必要。

  可……他卻分明記得,老獵人在自己的體內(nèi)注入“血針”的一剎那,他的體內(nèi)仿佛經(jīng)歷了一次創(chuàng)世紀般的超新星爆發(fā);在一陣難以言喻的奇妙變化之后,他就那樣重生了,靈魂與肉體都完好如初——在自己按理來說,已經(jīng)死了三天,尸體都開始僵硬、發(fā)臭了的某個時間點。

  而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回過頭再去查看自己身上理應(yīng)留下的傷痕時,才發(fā)現(xiàn)別說是“那東西”自房間天花板的視野盲區(qū)襲擊自己時,在頭部留下的傷痕……就連先前那些“地獄獵犬”與他零距離肉搏時,在他手臂與大腿上留下的那些令他血肉模糊的刻骨爪痕,都業(yè)已消失的一干二凈了,仿佛一切根本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若是在平時,意識到這些的瞬間,林德或許便會懷疑起這一切的真實性,甚至覺得興許倒是自己該去附近的精神科好好問診一下腦子了;可惜,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竟根本毫發(fā)無傷的瞬間,他本人就正跟在老埃里希身后,小心翼翼地躲避著面前廢棄道路上徘徊著的喪尸群呢。

  “那么,反過來說……倘若這一切都千真萬確……”

  林德索爾慎重地緩緩延伸思維。

  “那就是,這位自稱平凡無奇的老獵人埃里希,和那個所謂解釋起來很麻煩的‘血針’,本就有著足夠令人死而復(fù)生的,怪物般的能力?!?p>  ……而他呢?他想。

  無論怎樣看來,現(xiàn)在他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的存在,也已經(jīng)遠非自己所熟悉的人類范疇之內(nèi),而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了。那么這樣一來,問題就剩下……

  ——他到底是成了惡魔、吸血鬼,還是喪尸?

  “只希望,至少別是三者中的最后一個就好了。即便變成怪物,我也希望自己多少還能留有點腦子?!?p>  林德索爾自嘲般地想。

  ……罷了。他側(cè)過身,轉(zhuǎn)念又想。

  ——既來之,則安之。無論如何,至少他現(xiàn)在所處的狀態(tài),體感還是比一無所知就那樣死掉要強些的。

  而且,既然老埃里希說過會對自己解釋清楚一切,那么他也理應(yīng)無需再等太久,便能得知自己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了。

  雖然昨夜歸來的老埃里希似乎異常沉默,趕他去休息時的態(tài)度也強硬得有些奇怪;但林德索爾還是想選擇相信——相信老埃里希那個沉默卻敦實的背影,也相信他作為人類……至少曾經(jīng)和一度作為人類而留下的判斷力。

  “咚、咚……”

  正巧就在這時,林德聽到門外傳來一陣略顯急促的敲門聲。

  ……好吧,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他想。那么,這就是時候搞清楚一切了,也省的他自己一個人悶頭干耗起腦細胞。

  然而,還沒等他來得及應(yīng)答,對方卻已經(jīng)先一步闖入了他的房間,并如連珠炮般、電光火石地自顧自拋來一連串的話題了。

  “……怎么,原來你還在睡?。俊?p>  “……?”

  “喂、喂?能聽得到我說話嗎?……啊,是我的口音有點難懂?抱歉,你知道,我是從北方來的——比這里的人們常說的東北部,可能還要更北一些的某個國家。不過,這些都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我自己其實也不太清楚就是了,哈哈哈?!?p>  “……呃,不是……”

  “什么啊,既然聽得懂你就多少先回應(yīng)我一句?。窟@樣顯得我多尷尬不是。”

  “不是,首先……首先您是那位啊請問?!”

  聽到這里,林德索爾才終于忍不住從床上坐起來,對著面前這位方才毫不客氣地闖入自己房間的陌生金發(fā)少女,大聲質(zhì)問道。若不是緊要關(guān)頭中他的理性占了上風(fēng),他差點當(dāng)即便要飚出一句母語來了。

  不同尋常的是,這位外貌看來大概十七、八歲年紀的金發(fā)少女,身上的穿著風(fēng)格既不像當(dāng)代的大小姐那般身著進口的絲綢羅緞,又不像平凡人家的女孩那樣身著布衣長裙;相反,她頭戴時髦的淺色騎兵帽,上身穿法式白襯衫配卡其色絨領(lǐng)皮夾克,下身則穿著緊身的淺色牛仔褲,將自己姣好、年輕、又豐盈得恰到好處的身體曲線,毫不吝嗇地勾勒出來。

  另外,她腳上則穿著一雙皮帶扣的棕色“獵鳥靴”,而這反倒是對于來自現(xiàn)代的林德而言,她身上最為稀罕的事物。畢竟這東西不過在短短幾十年后,就幾乎已經(jīng)絕跡。

  總之,這位唐突的金發(fā)少女整個人單從外貌看來、便有種稚嫩卻本真的颯爽英氣,唯獨就是可惜嘴上煩人了些,才沒給林德索爾留下太好的第一印象。

  不過,聽了他所說的,金發(fā)少女卻只是短暫地愣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復(fù)到自己那副我行我素的聒噪樣子,繼續(xù)說道:

  “啊……不好意思,好像是我有點激動了。啊哈哈,畢竟自從師姐離開,這個房間已經(jīng)空了挺久一段日子,好不容易才有新人入住,是我太急躁了。請問,你是林德索爾先生吧?”

  “呃……對。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是埃里希先生說可以讓我在這里暫住一晚。”林德的語調(diào)這才變得平靜下來。

  “果然。哦、不,我是說……你好,我是蒂爾列特,和你一樣是埃里希先生的獵人學(xué)徒。不過嘛,雖然我年紀還沒你大,但可是已經(jīng)跟著導(dǎo)師混了十幾年了,所以……對了,你可以叫我‘師姐’,怎么樣?!”

  林德選擇性地沒去理會這位美國女孩頗有個人風(fēng)格的“風(fēng)趣”,以及她話中那些若有若無、聞所未聞的信息,而是順著自己的關(guān)注點問道:

  “你是說蒂爾列特(Deerlet)……所以,就是‘小鹿崽’了?”

  “是這意思。不過,我個人覺得還是‘小鹿’好聽一點就是?!钡贍柫刑芈柫寺柤纾孤实鼗卮鸬?。

  “如你所見,我是個孤兒,被家人拋棄之后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跟著埃里希先生在這里生活。那時候起,他們就叫我蒂爾列特;而我并不覺得這名字討厭,所以就沿用下來了,就這樣?!?p>  “……”

  “嘿,你怎么了,一言不發(fā)的?……哦,我想起來了,導(dǎo)師說過你是從外面來的來著。放心好了,這種事在路斯維塔利州可并不少見;呃,我想其實外面應(yīng)該也差不多吧?所以,我也從來不覺得自己特別。只是,按埃里希先生的意思,我們可能會一起生活一陣子,就像一家人一樣,所以我才覺得,不如先開誠布公的說了自己的事更好。”蒂爾列特說。

  “……等等,什么?”

  面對著少女口中連珠炮般蹦出的消息,說實話,林德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從哪點開始問起了。

  “……哦,對了對了,剛才一打岔就忘了,我可不是來說這個的——走吧,林德索爾先生,早餐已經(jīng)做好了??傊覀兿热コ燥埌?,有什么事之后再說,埃里希師父也在那等你呢!”

  于是,還沒等林德索爾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他就被這位敏捷、伶俐的金發(fā)少女半推半就地拉到了這郊野木屋據(jù)點的客廳。

  如她所言,老埃里希果然就在那里等著兩人。與林德索爾對上視線后,老獵人微微點頭致意;而他雖不清楚這種禮儀在這里的具體意義,卻也只好同樣回禮。

  “啊,抱歉,請兩位先在這里稍等一下啊,我這就去廚房拿菜過來。因為不確定林德索爾先生什么時候會起來,所以剛剛我就把它們放在煎鍋里保溫了。”

  這樣說著,剛剛帶著林德索爾來到客廳的蒂爾列特便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只留下林德與那個仍然如雕像般沉默的老獵人埃里希,彼此頗尷尬地對坐在一張不大的舊木桌上。

  “所以……”

  最終,還是老獵人先開口打破了沉默,說道。

  “我想你已經(jīng)……算是見過她了,對吧,林德索爾小子?”

  聽了他的話,林德只好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

  “好吧,看你的表情也能明白。說實話,我也一直覺得這小子有點……煩人。如你所見,她做事總是這樣,雷厲風(fēng)行、橫沖直撞,嘴又快得像只啄稻谷的麻雀?!欤丛谏系鄣姆萆?,她就不能偶爾像個正常、普通的女孩一樣,消停會嗎?——大概就像這樣。”

  說著,老埃里希苦笑著緩緩搖了搖頭。而林德索爾,則仿佛突然與老獵人產(chǎn)生了“年長男性之間的共鳴”般,一起無奈地笑了起來。

  算起來,無論是靈魂還是身體,他也都已經(jīng)二十七、八歲左右年紀,足足比這個“小鹿崽”大了近十歲;他早就步入社會,也早就失去了這種仿佛年輕人特有一般的活力了。

  ……不,說起來,自己曾經(jīng)當(dāng)真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嗎?

  林德突然有些不確信了。

  先前提過,他雖然還記得原先世界的一些瑣碎知識,卻幾乎忘了所有關(guān)于自己過去的事。而在他的印象中,不止自己似乎從沒這么活潑;自己身邊能像那姑娘那樣總是“來勢洶洶”、口若懸河的家伙,自己似乎也沒見過幾個。

  不過,老獵人方才所說的內(nèi)容給人的印象,卻完全是在林德意料之外。他原本還以為,像對方這樣習(xí)慣了沉默、狩獵、仿佛已經(jīng)與“自然”融為一體的“高手”,就連剛生下來還是嬰兒時都不會愿意多哭一聲呢。

  而從剛才談及對方的態(tài)度看來,老獵人埃里希對于那個十七、八歲、正值韶華的金發(fā)少女蒂爾列特來說,則簡直就像是位在暗中嘔心瀝血的老父親。

  “說起來,埃里希先生……”

  林德索爾趕忙調(diào)轉(zhuǎn)話題,趁那只“小鹿崽”還沒回來時抓緊時間問道:

  “我在想……今天,您也許會愿意與我聊聊,關(guān)于那個‘血針’的事情了?”

  聽了林德索爾的話,或者說,聽到“血針”這個詞的瞬間,老獵人方才還難得顯得和藹可親的表情霎時就再度陰沉了下來。短暫沉默片刻過后,他才低聲答道:

  “當(dāng)然,小子,我從沒打算食言。只是,我說過,這件事解釋起來有些麻煩——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親自做過這件事了。你知道,我也需要些整理思路的時間?!?p>  “那么……”

  雖然已經(jīng)得到了老獵人的肯定,但心急如焚的林德索爾卻還是忍不住想進一步確認。畢竟,現(xiàn)在面前老埃里希的表情,卻恰恰是那個他最摸不透、拿不準的緘默表情。

  “……先吃早餐吧。那之后,我們就來說這件事,林德索爾。另外,有件小事希望你能理解——我不希望那小子知道這件事,不要聲張。”老埃里希說。

  林德不用想也知道,老獵人這里口中的“那小子”指的,想必就是那只說起話來和連珠炮一樣的“小鹿崽”蒂爾列特了。

  不知怎的,老獵人埃里希即便對年少的少女也喜歡習(xí)慣性的稱其為“小子”,也許是某些地方迥然不同的語言習(xí)慣,又或者老獵人對男女一視同仁的證明吧,林德想。

  “我理解?!绷值滤鳡柡喍痰鼗卮鸬馈?p>  即便還沒得到答案,但結(jié)合自己身上所發(fā)生的種種考慮,他也足夠猜到這個“血針”絕不是什么簡單的好事了。

  而既然方才已經(jīng)目睹了老獵人與那位無父無母的年輕少女之間、類似親情的某種關(guān)系,他自然也能理解老埃里希此刻的想法。不過,他倒是有些好奇,老埃里希究竟是如何才能瞞住——那位一眼便能看出其內(nèi)在茂盛求知欲的少女,這么多年之久的。

  這時,方才離開的蒂爾列特正巧剛從廚房回到客廳,手上還如同小酒館的女服務(wù)生那般熟稔地用手掌心穩(wěn)穩(wěn)托著幾個盤子。

  “久等了,兩位。抱歉啊,剛剛感覺炒豆子有些涼了,我就拿回去稍微回鍋了一下,這才多花了點時間。不過——看來你們兩位倒是聊得很好嘛,呵呵。算了,既然不愿意被我聽到,那我不聽就是?!?p>  蒂爾列特略顯神秘地淡淡一笑,說道。不知不覺,她的語調(diào)也難得恬靜下來,反倒令人有些不自在。

  “……”

  當(dāng)然,兩人都識趣地沒正面回應(yīng)什么。他們只是略顯尷尬地各自接過蒂爾列特手中的食物與餐具,便默不作聲地吃了起來,那氣氛尷尬得簡直要讓林德想起小學(xué)時剛被母親教訓(xùn)過后的餐桌。

  不過,當(dāng)林德再度偷眼望向身旁正坐在兩人身側(cè)的蒂爾列特時,才發(fā)現(xiàn)她的性格或許遠比自己想象的要來得直接——看她現(xiàn)在那副對一切都不管不顧似的快意吃相,大概這人從最初開始,就根本沒生氣吧。

  如是,林德索爾才終于放心品味起面前餐盤里的食物來。

  算起來,昨夜歸來時,他也只是狼吞虎咽地簡單從老埃里希那里討了幾個奇怪的罐頭吃——像是幾乎只有結(jié)塊醬汁的燉牛肉罐頭,調(diào)味詭異的烤豆子罐頭,聞所未聞的菠菜罐頭與混搭得莫名其妙的水果罐頭之流。那時他還以為,在這民不聊生的詭異地方,食不果腹已是常事,就連平時也多半吃不到什么像樣的食物了呢。

  而現(xiàn)在,拜這位“小鹿崽”所賜,他的面前竟然擺著一整套所謂的“美式早餐”。

  ——黃油炒蛋、鷹嘴豆泥、炒豆子、兩塊燕麥餅、煎土豆餅、一碗墨西哥玉米羹,甚至還有兩片焦脆可口的培根!

  在這簡陋的據(jù)點中,林德可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吃到這種酒店特供一般的豐盛早餐。當(dāng)然,原本生在美食之國的他曾經(jīng)只對美國貧乏的餐飲文化嗤之以鼻。

  然而,現(xiàn)在這可是在他整整三天……不、四天沒吃過像樣的食物之后了。

  別說是這樣豐盛的美式早餐,就算是昨夜老獵人拿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廉價罐頭,他可都一度吃得狼吞虎咽、津津有味的。所以現(xiàn)在,就不難想象林德索爾看到面前餐盤里這琳瑯滿目的景象時的震驚了。

  “……”

  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深深地咽了口吐沫。

  ——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挖了一小口黃油炒蛋放入嘴中……

  “……好香。”

  “……嗯?林德索爾先生,你說什么?”

  林德沒有回答蒂爾列特的問題。相對地,他開始以行動做出回答,毫不顧忌地大快朵頤起來。

  這些原本只令人覺得油膩的早餐,此時其中的缺憾現(xiàn)今卻反倒成了最大的優(yōu)點。對于早就深陷營養(yǎng)不良與食不果腹的饑苦之間的林德索爾,這種油膩則正恰好擊中了他味蕾的痛點。

  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地,他開始理解起這些在調(diào)味方面根本稱不上均衡、相得益彰,整體風(fēng)味也遠遠稱不上完美,甚至該說是偏激、怪誕的食物存在于世的意義。

  “哇,厲害……我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吃飯比我還快??礃幼?,你吃的還算合口味嘛?!?p>  幾分鐘后,蒂爾列特忍不住小聲驚呼。

  自然,此時,在對方之后才開始進食的林德早已經(jīng)后來居上,先一步消滅了整盤早餐與一晚燕麥粥,心滿意足地擦起嘴來。

  “如果你還需要,玉米羹應(yīng)該還剩有一些——據(jù)我所知,蒂爾列特這小子每次都會做多?!币姞?,一旁才吃了不到一半的老獵人埃里希暗暗補充道。

  “……因為這樣做起來省事些嘛,分量也好控制。而且,也沒有哪回真的剩下來過啊?!钡贍柫刑貫樽约恨q解道。“對了,林德索爾先生,如果你需要的話——裝玉米羹的鍋就在廚房那邊的爐灶上,麻煩請自取吧,不必客氣?!?p>  “好,多謝了。那我就再來兩碗?!?p>  林德索爾當(dāng)真毫不客氣地答道,而后便端著碗大步向廚房走去,步伐似乎前所未有地強而有力。

  而與此同時,蒂爾列特和老埃里希則默默地望著他自信的背影,四目相交、而后短暫的一同愣住了一會。

  ……說實在的,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可能還挺喜歡這個說起話來有些煩人的小姑娘做的飯菜。林德在添飯的路上心想道。

  ——早飯后。

  不知老埃里希在身邊說了幾句什么,之后蒂爾列特很快便被支開房間,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而現(xiàn)在的據(jù)點中,則又只剩下林德與老獵人兩人。

  “久等了,林德索爾?!比耘f身穿舊獵裝的老獵人說著,示意他坐回在自己對面的位置上,“現(xiàn)在如你所愿,我們來談?wù)劇槨?;以及被你所忘卻了的,關(guān)于這整個路斯維塔利州的事。”

  林德聽罷微微點頭。不過,還沒等他想好要從哪里問起,老獵人埃里希便又進一步繼續(xù)說道:

  “我想,在我們回來這里的路上,你已經(jīng)多少了解……或者說回憶起一些了吧?關(guān)于‘那些東西’——那些路斯維塔利州的詭異造物們。”

  “……算是吧?!绷值侣柫寺柤纾卮?。

  “而關(guān)于它們的起源……”

  老獵人頓了頓,說道:

  “倘若向前追溯,最早的記錄或許可以找到數(shù)百年前。你知道,那是這片土地、這個國家還尚未被異鄉(xiāng)人的文明所發(fā)掘,尚未被冠以開拓者之名——‘哥倫比亞’的時候。自那時候,從原住民部落留下為數(shù)不多的典籍、那些類似于神怪、信仰、傳說一類的東西中,我們才最早發(fā)現(xiàn)了這些東西的存在。”

  “等等……不好意思,打斷一下——請問‘哥倫比亞’,那是指這個國家的名字?”林德索爾略顯唐突地打斷道。

  看起來,老埃里希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對方在此打斷的意義所在。他甚至短暫地遲疑了一下,才讓林德確認了這件理應(yīng)理所當(dāng)然的事。

  “沒錯?!崩习@锵;卮?,“這里是哥倫比亞——準確地說,是哥倫比亞合眾國的路斯維塔利州。抱歉,小子,我沒想到你會連這種事都想不起來了。也許,你的應(yīng)激癥狀嚴重得遠遠超乎我的想象?!?p>  ——啊,什么?哥倫比亞?

  雖然這件事對老埃里希來說仿佛理所當(dāng)然,但對自以為來自未來的林德索爾而言,卻是一件不小的沖擊。在他的印象中,哥倫比亞理應(yīng)只是這個國家的某個省份、城市一類,怎么現(xiàn)在……

  ……等等。

  林德索爾的心中似乎突然劇烈地震顫了一下。

  ——說起來,我印象中的這里,叫什么來著?好像是……美國?

  但毫無疑問,這只是一個簡稱——美什么國來著?好像也是……什么什么,合眾國?但具體又是什么……來著?

  然而當(dāng)林德想到這里,那該死的記憶空缺卻又突然猛烈地活躍、體現(xiàn)起存在感來。結(jié)果似乎就是自此開始,無論林德索爾再怎么費力地絞盡腦汁思考這件事,也只能記起“哥倫比亞合眾國”這個名字了。而其他有關(guān)“美國”的一切,都似乎被他記憶中的什么,巧妙地進行了移花接木。

  不過,他倒是至少還記得,西部、原住民、移民國家,還有那個為這片土地冠以姓名的大航海家——克里斯托弗·哥倫布的故事。至少這些,還有那個對他這個不甚了解的人而言本就模糊不清的西部文化,似乎仍然是與他的認知間不存在太大偏差的。

  ……所以或許,這里就是類似與“平行世界”一類的,與我原來所熟識的世界有著微妙不同的,某種世界的分支吧。

  林德索爾姑且在心中暗暗先給出了個還算容易理解的結(jié)論。

  ——也對,而且這樣說來,那些“超自然現(xiàn)象”若要解釋起來,似乎也都變得合理多了。

  見林德的表情似乎終于平靜下來,老埃里希于是才繼續(xù)說道:

  “不過,那些幾乎未成文字的記錄往往不甚可靠;而目前為止關(guān)于‘祂們’真正有意義的知識,基本都是依靠獵人之間的口口相傳。譬如我,就是從我的導(dǎo)師——許久之前的上一位‘老獵人’那里學(xué)來知識、技術(shù)、‘血針’與所有的一切的?!?p>  “……”

  “而這里,這個路斯維塔利州,則是整個哥倫比亞全境上下最大規(guī)模的——或許也是全世界有史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閉鎖區(qū)’。即是說,整個路斯維塔利州的邊境線,都由哥倫比亞陸軍駐兵嚴加把守。任何人都可以隨時進入路斯維塔利州,哪怕是通緝犯或殺人魔;但相反,若你想從這出去,那便真是難于登天了?!?p>  “真是……夸張?!绷值略囍鴳?yīng)和道。

  “……的確。所以,除了極少數(shù)憑手段從政府那里弄到通行證的官商、走私犯與獵人協(xié)會的職員,仍然留守在這異化了的路斯維塔利州的人們,無論原住民、異鄉(xiāng)人還是西部浪子,無論男女老少、老弱病殘,都只有狩獵它們、而后從‘獵人協(xié)會’那里領(lǐng)取懸賞,取得唯獨在這里通用的‘骷髏銀幣’、或者說‘骨幣’,以此維持生計、換取食糧,這唯一的一種生存方式……結(jié)果,那群混蛋折騰了半天,就想出來這么一個昏招、要讓我們和它們自生自滅……啊,真是群徹頭徹尾雜種。”

  說到激動之處,老埃里希忍不住便隨口罵了幾句。不過,對于這位素來沉默寡言的老先生而言,從這之中也可見他對哥倫比亞軍方的厭惡非同一般了。當(dāng)然,此時的林德索爾還全無余裕去思忖這之中的緣由與深意就是。

  “所以……”

  結(jié)合自己先前從那份原本的那位牛仔——“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留下的辭世書中的內(nèi)容,已經(jīng)對這個“閉鎖區(qū)”的概念多少有些了解的林德,當(dāng)即問道:

  “他們把這地方嚴格封鎖起來,只管出不管進,就是為了讓全國各州郡的死刑犯、黑手黨、變態(tài)殺人狂和那些西部遺老的牛仔們,同狩獵‘那些東西’的獵人和棘手的獵物們?nèi)υ谝黄?,讓政府所有的麻煩一起自生自滅??p>  “差不多,但也不盡如此?!?p>  說著,老埃里希的語氣再度變得理智起來。

  “關(guān)鍵在于,他們始終根本沒意識到,‘那些東西’對人類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準確地說,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人得以完全解決路斯維塔利州的謎題;區(qū)別就只是……我們手上掌握的消息、至少要比他們更多一些。我們曾切身與那些怪物們打過交道,無數(shù)次出生入死,也清楚他們絕不會簡單地甘于被關(guān)在這狹小的世界里……僅此而已。”

  聽到這里,林德索爾點了點頭,而后則打斷道:

  “抱歉,埃里希先生,我想先問一句……關(guān)于‘血針’,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自己也早就注射過那東西了,沒錯吧?”

  沒有回答,老獵人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而單就這一點,林德索爾心中仿佛便已有一顆巨石落地。

  “那么,所以……那究竟是什么呢?血清?脊髓?那些怪物組織的一部分嗎?還是說……”林德索爾繼續(xù)追問道。

  “呃……其實,倒也沒那么糟?!?p>  老埃里希略顯不知所措地繼續(xù)回答道:

  “我想,也許是回來的路上看了太多‘血金鎮(zhèn)’上那漫山遍野的僵尸和變異生物,你才會產(chǎn)生這樣的印象。不過事實是——我們這些獵人,還是與它們間存在著本質(zhì)上的差別的?!?p>  “……”

  “而所謂的‘血針’,或許以方便你理解的方式詮釋,就是‘先代獵人的血’?;谀侵须y以名狀的某些物質(zhì)傳承,我們的血脈通過注射與之相融后、便會產(chǎn)生反應(yīng),從而數(shù)倍以上地強化體質(zhì)、血質(zhì)、身體機能與感知能力?!?p>  “所以就是說,我現(xiàn)在即便不必像吸血鬼那樣追著人吸血,像僵尸那樣追著人啃腦髓,像惡魔那樣動不動追著人們騙些莫須有的靈魂一類,也能正常的活下去嗎?……我可以這么理解嗎?”

  林德索爾仍舊難以置信地向老埃里希確認道。

  而老獵人雖然明顯對林德所說的有些不知所云,但還是平淡地回答道:

  “對。只是要注意別忘了原本正常的日常補給,吃飯、喝水、睡眠、排泄——注入‘血針’之后,平時這些尋常的官能似乎便會被淡化。而縱使獵人們的復(fù)生能力很強,只是因為逐漸忘記這些簡單的事、便如老樹枯枝一般不可逆地枯竭至死的,卻也不在少數(shù)——不過看你剛剛的食欲,興許是不必擔(dān)心這一點了。”

  “呼……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不,可能是我臆想得太多了?!?p>  說著,林德索爾這才猛地松了一口氣,似乎感覺身上積蓄已久的壓力這一瞬間都消失了。

  ……這也是當(dāng)然。結(jié)合之前的種種,他還以為自己是要付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代價,才能逃過一劫呢。沒想到,結(jié)果居然這么的輕松愉快——簡直就像成了超人一類的超級英雄電影主角似的。

  呃,雖然老埃里希好像說過,在路斯維塔利州,沒能成為獵人卻還能生存下來的才是少數(shù)就是。

  ——高興之余,林德索爾突然想起,自己也不過是被關(guān)在這偌大囚籠里的萬千生靈的一員。

  不過,就算這樣也比之前自己想象的強了太多就是,他想。

  “看樣子,你似乎沒那么焦慮了?!崩汐C人仍舊語氣平淡地說道,“不過,你要知道,一旦成了獵人,你就注定無法再逃離這場‘狩獵’了。我們與‘祂們’間的緣分,可要遠遠深過‘獵人協(xié)會’、哥倫比亞、甚至這片大陸本身。這將會是你的工作,你的義務(wù),也會是你的命運,林德索爾——沒有誰能從中逃脫,從來沒有?!?p>  不過聽到這里,此時得知自己確實撿回了一條命,心態(tài)已經(jīng)有些飄飄然的林德索爾,卻只是聳了聳肩,答道:

  “哦,我知道……不過您瞧,反正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正經(jīng)工作,又沒什么其他本領(lǐng);若是在埃里希先生您這里總是白吃白住,也不合適不是?所以我想……這也未必是件壞事。我是說,成為獵人?!?p>  “……小子,你要記得——這件事可遠沒有聽上去那么簡單?!崩习@锵@淅涞刂貜?fù)道。

  “我明白,先生,我明白。只是說,我覺得若是能消滅那些東西,也算是一件為民除害的好事不是?不過……如您所知,現(xiàn)在的我因為‘血針’的副作用幾乎失去了所有記憶,就連拔槍設(shè)計的手段都生疏了。所以,像蒂爾列特所說的,我希望您能成為我獵人之路的‘導(dǎo)師’,像回程時那樣繼續(xù)為我指點迷津——拜托您了?!?p>  “啊……蒂爾列特那小子,又在對人信口胡謅了。這么多年來,我可從未答應(yīng)過收她為徒?!崩习@锵@了口氣,說道。

  “但……您卻也沒拒絕我?!绷值滤鳡枡C敏地說,“而且我知道,回程的路上,您其實是故意選了那條頗具挑戰(zhàn)的路線,直到我們第一次遭遇危險——就是‘水鬼集群’那時。之后,您才轉(zhuǎn)為選擇了較為輕便的路線,就是為了讓我能從中學(xué)到些什么,才不至于剛被您救活不久就又草草死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唉……好吧,我得承認,也許你的確比自己最初看上去的樣子要敏銳許多,牛仔小子。事先聲明,這可不會是條輕便的路。而且如你所見,我這個老家伙也從來不太擅長‘動嘴教人’。”老埃里希說。

  而林德索爾自然立刻心領(lǐng)神會,連忙低下頭、感激地說道:

  “那么,就多謝您了,埃里希先生!——不,埃里希導(dǎo)師!”

  “另一件事?!边@時候,老獵人卻突然想起似的說道,“關(guān)于狩獵的詳細內(nèi)容、規(guī)則一類,你可以之后去問附近的集會所一帶‘獵人協(xié)會’的家伙。不過記得,不要將獵人與獵人混為一談。我們是純粹的獵人,而他們——則始終是為了高額傭金行動的賞金獵人。我不會阻止你與他們交往,畢竟他們的內(nèi)部也是良莠不齊。只是,永遠別忘了這點,別忘了我們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p>  聽罷,林德索爾重重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jīng)記住。

  “好了,我們的牛仔小子。首先……第一件事,等蒂爾列特回來,就讓她帶你去集市上購置一身行裝。然后,再把你身上這件滿是泥濘、血污和汗臭的‘西部遺老’套裝換下來,洗刷一下。要知道,你現(xiàn)在臭的簡直像只腐爛、蛀蟲了的老驢?!?p>  “我會的,導(dǎo)師。”林德索爾已經(jīng)逐漸開始明白,該如何應(yīng)付這位老獵人那種風(fēng)格獨特的笑話了,“……然后再次,多謝您了?!?p>  待老埃里希再次緩緩點了點頭,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才在向他致意后終于離開房間,似乎像個年輕人那樣興致勃勃地、回自己的房間暫作休整去了。

  而仍舊待在客廳里的老埃里希則只是望著他的背影,意味深長地喃喃自語道:

  “我不會騙你,小子。但……有些即便知道也無力改變的事,我想你還是不要太早了解才好。你知道有句諺語——‘好奇心害死貓’。”

  “況且……”

  “……你說,這世上又怎可能存在死后過了足足三天,尸骨都開始腐朽糜爛,卻還能輕易復(fù)蘇如初的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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