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奇幻

路斯維塔利活死人

6“藏書樓”(The Immemorial Library)

路斯維塔利活死人 荒誕虛無 11162 2022-02-16 13:07:39

  6“藏書樓”(The Immemorial Library)

  ……

  “終于,

  白晝消泯時,

  我立于那座塔上,

  徹悟驚覺。

  ……

  卵。

  天穹如抱對的鈴蟾或濱蛙,

  寰宇是泄殖的卵。

  凝視著,

  祂們是我的死,

  我是未有雛形的生。

  周而復始,殊途同歸?

  差矣,

  唯有生誕覆滅?!?p>  ……

  ——路斯維塔利州民歌·

  《星辰奇旅的敘事詩》(下)(殘卷未完)

  ……

  一八九二年六月十四日·星期一(三)

  ……

  林德索爾正驚奇地環(huán)顧著四下迥異的光景。

  準確地說,他已經(jīng)在這個鬼地方漫無目的地徘徊了數(shù)分鐘之久。幾乎本能地,林德順著理所當然的邏輯、嘗試尋找起同行者蒂爾列特,以及那理應有著一個獵人協(xié)會據(jù)點的小鎮(zhèn)。然而結果可想而知——他至今為止都仍然毫無進展。

  ——所以,這里到底……是個什么鬼地方?

  林德忍不住懊喪地自言自語道。

  ……這一切根本就毫無邏輯可言!他咒罵道。

  他幾乎已經(jīng)沿著附近的每一條路都走了個遍。可這些毫無遮掩、甚至鮮有起伏的溝溝坎坎,卻猶如一座偌大的迷宮般,讓他每每轉過一圈,而后又毫無理由的回到起點。

  他甚至開始懷疑,這或許是那種鏡面式的反射迷宮——抱著近乎自暴自棄地心態(tài),他于是試著拔出隨身攜帶的那柄單動式轉輪手槍,向四下的空地接連開了幾槍。

  即便附近鎮(zhèn)子上警署的職員們聽到這挑釁般的火器銳響后傾巢而出,將他當成又一個已被生計和怪物逼瘋了的路斯維塔利式可憐蟲,他也認了。林德想。

  然而可惜,四下終究是杳無音訊。他幾乎能聽到四周傳來如空谷那般的槍聲回響,但這想必只是錯覺。畢竟肉眼可見,這里可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平地、荒野。

  ——等等,荒野?!

  不、不,這怎么可能呢?

  ……林德突然意識到更加根本的問題所在。

  他分明記得,自那個郊外據(jù)點至此的路上;他們雖然偶爾歷經(jīng)山路、跨過棧橋,可大部分時間,卻始終是行進在深不見底的林中小路上。

  路途上,他甚至幾度止不住地在與“小鹿”聊天時猛地感到脊背發(fā)涼;只有把右手緊緊按在腰間插著手槍的牛仔綁帶上蓄勢待發(fā)時,他才得以讓自己安心下來,不至于太恐懼起那些仿佛就在附近林中不遠處徘徊著的——僵尸一類的路斯維塔利州“特產(chǎn)”們。

  而現(xiàn)在呢?與其說是荒地,這里倒不如說根本是平坦的沙漠、干涸的河床——甚至簡直像是來到了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且不說生靈,就連那些路斯維塔利州標志物般的“鬼東西”們,在這里似乎都已經(jīng)不見了身影,實在是真正意義上的“寸草不生”。

  “果然,事到如今,就絕不可能只是迷路這么簡單了吧……”

  說著,林德索爾又重重地嘆了口氣。他終于開始懷戀起,幾日里,身旁至少又其他可靠人類助力的好。

  不過,至少四下無人時,他再也不必擔心自己異鄉(xiāng)人的身份暴露一類的蠢事了,所以也并非全是壞事——他試著這樣安慰自己。況且,若是在那個小了自己僅十歲的年輕姑娘面前,身為年長者的自尊、則想必是絕不會允許他自己露出這樣一副頹喪的神情的。

  ——話說回來,這到底又是什么個鬼天氣啊……

  身心俱疲,偶然望向天空之際,林德索爾才止不住地又發(fā)出如是感嘆。

  最初,這里給他的感覺簡直像是黑暗的地底遺跡——幽邃、黑暗,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潮濕、發(fā)霉與偶然揚起的塵土沉積夾雜在一起的怪異氣味,那感覺實在難以言喻。

  然而現(xiàn)在看來,比起地洞,他倒還更愿意相信自己是來到了月球表面。否則,他又要如何解釋,那些不自覺間便已經(jīng)呈現(xiàn)在他面前的、猶如芬蘭冬季的拉普蘭德天際般、高高掛在這深空穹頂上的北極光呢?

  “不管它到底真是極光還是其他類似的什么……該死,這可真是奇景?!?p>  望著面前那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奇妙華彩,林德索爾終于忍不住笑罵著贊嘆起來;隨即他干脆自暴自棄般地席地而坐、休憩起來。

  ——真想不到,他此生第一次用肉眼望見極光,居然是在這個猶如地下墓穴般的鬼地方。

  呵,倒真是人生如戲。他想。

  ——若這世界真有個造物主,那祂想必還是個抽象派、后現(xiàn)代主義創(chuàng)作者。

  ……雖說想來,林德自己也根本從未分清過什么藝術的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主義就是。說到底,創(chuàng)造世界當真能算得上是什么“藝術”之流嗎?想來,似乎卻比那更要紛繁復雜,繁瑣無趣許多。

  不過終究,他似乎并不是個那么具備藝術細胞的人??v使面前有著如此奇景,他也沒有詩興大發(fā)、翻然悔悟之類戲劇性表現(xiàn);若說唯一的變化就是,坐下望了幾分鐘后,他也多少開始對這奇景有些厭倦了。

  ——說到底,奇景也就是稀奇才算奇景嘛。若說單論景致本身,生活中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那些雅致獨特些的,難道不都稱得上是奇景?

  唉,這些繁瑣之事不想也罷。新鮮感退去之后,林德于是意識到這些根本無法令自己擺脫困境,只能拿來權當消遣。

  隨即,他才開始費力地回想起這之前發(fā)生的事——既然“小鹿”不在這里,那么他們想必就是在路上的某個時刻分開了。對,這是很簡單的道理,簡單、直接又明確,他想。

  ……那么,她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平安抵達那鎮(zhèn)子了?還是只是同自己一樣被困于此地某處?

  林德想起臨行前蒂爾列特與老埃里希說話時的樣子。聽上去,每周前往鎮(zhèn)上置辦補給的事項都是由蒂爾列特一手包攬的;所以,往返鎮(zhèn)上之類的對她而言,應該只是件平凡無奇的日常小事。

  她應該沒事……他想。畢竟,那姑娘剛剛還在他面前炫耀過,自己已經(jīng)是個二星級的“熟練獵人”了。既然一度參與過狩獵A-級別以上的可怖之物,那她想必至少懂得如何危機時護得自己周全。

  ——算來,反倒是他林德自己,才是目前理應處境更加危險的那一個。

  想到這里,林德索爾搖了搖頭,試著將自己的思緒扳回正軌。對了,這都不是重點……他回憶這些的重點是——他要知道,他自己究竟是如何來到這里的?

  他記得他們一路上,似乎零零散散地聊了許多——獵人協(xié)會,分級制度,還有那些聽起來就水深火熱、令人膈應的路州人生百態(tài)種種。再然后……

  ——再然后,她……似乎唱了一首歌?

  對了,就是那首歌!在那時,似乎的確發(fā)生些了什么,令他印象很深、似乎改變了某些決定性的因素的什么!

  林德猛地站起身來。他有種直覺,自己正在接近答案;而自從來到路斯維塔利州,他的直覺便似乎前所未有的準。

  隨即,林德索爾才繼續(xù)更加深入地思考起來,盡力地去嘗試追憶起當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他想起她那如長尾鳴鳥般空靈清澈的嗓音,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優(yōu)雅氣質,耳畔順著車馬奔騰拂過的微風,車轍壓過砂石的吱吱響聲,她偶然間安靜的側臉,還有……

  ……還有……什么?

  而當他似乎正無比接近答案,只差臨門一腳時,林德的腦海中卻突然一片空白?!麆倓傁胝f什么,想到什么?能救自己之于水火的是什么?那至關重要的理應是什么?

  “……該死!”

  就像那些日常生活中三心二意時常有的“斷片”,可這卻偏偏發(fā)生在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候。

  “好吧,冷靜,林德索爾……先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那可能會是什么?”

  ……歌,她的歌。

  那么,在那歌之中至關重要的是什么?歌聲?旋律?聲調?唱法?還是……

  “……還是說……歌詞?”

  ——對了,歌詞!

  林德頓時感覺豁然開朗。但他知道,這還遠遠不是盡頭,而只是個開始——像是密室逃脫里的第一把鑰匙,僅僅預示著他的解謎終于走上正軌。

  “好了,那么——林德索爾,現(xiàn)在我們再來試著回想起來,那首歌唱得究竟是什么?”

  他嘗試著以自言自語的方式為自己整理思路。意料之外地,這招似乎還真的管用,他原來還以為——這只是電影或文藝作品里才會用到的某種夸張手法呢。

  ——嗯,首先,我記得……那似乎是講了個什么有名的傳說故事。

  “呃,船夫與海妖?……說到海妖,那就是‘塞壬’了?”

  林德試著沿著先前的思路思考道。

  “不、好像還是不對……”林德索爾隨即很快又自我否定道,“不是‘塞壬’,哪里不對……?似乎是國籍出了點小差錯——應該是其他國家神話里,與之有著類似定位的妖精。長相美貌,金發(fā)碧眼,沒事就坐在礁石上用歌聲勾搭路過的水手,然后拖他們下?!蹋缘?,或者先生崽后吃掉……嗯,大抵就是這樣的妖怪,生在萊茵河畔的……”

  ——哦,對了!

  林德驟然想起了那個名字。

  “……那個好像是叫……‘羅蕾萊’!”

  不過話說回來,這又跟現(xiàn)在的困境又什么關系呢?林德想。難道說,他那途有外表還算看得過去,內在卻完全就是個小話癆的“師妹”,其實是個遠自普魯士水塘里的女妖精;而她費了這一大番功夫,卻就是為了把他拖下水,好擴充入冬前的糧食儲備?

  “何至于呢……”

  林德自己都差點被自己這脫線的想法逗笑。

  “就算那姑娘真是什么塞壬海妖,恐怕也沒那個耐性‘釣人’;而寧愿選擇像小美人魚那樣忍著痛楚化尾為足,再到岸上順手逮幾個人就生吞活剝起來吧……”

  他在心里暗暗吐槽道。

  ——那么,既然不是,這莫名其妙的、像是小酒館里賣唱女郎常常會唱的那種有故事的下酒小曲般的歌,到底又與他現(xiàn)在的處境之間有何聯(lián)系?

  ——或者說,事實恰好相反?……與這里有聯(lián)系的不是那個姑娘,也不是那首歌,而是……他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自己?

  “說起來……我到底是為什么從現(xiàn)代來到這里,來到這個本該死去的‘林德索爾’身體里的緣由,還完全是個未解之謎呢……”

  他猛地聯(lián)想到自己身上最大的謎題。難道說,其實……這其實本就是留給他的“一柄鑰匙”?

  “……”

  “……說起來,我似乎問了她那首歌的名字。她那時回答說,自己所唱的只是上半;而下半則因質量良莠不齊,無人問津、早已失傳。那首歌……是叫什么?”

  “呃……我記得,似乎開頭是與恒星之類的天體有關?”

  “……”

  “好像是星星……還有什么……敘事曲……來著?”

  ……星辰。

  ——《星辰奇旅的敘事詩》!

  他仿佛聽到自己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他激動地高聲道出前,就情不自禁地替自己大聲揭曉了這個謎底。

  “對,對——就是它了!”

  于是,林德只好如是地發(fā)出附和般的感嘆,以此一書胸臆。

  隨即,他則理所當然般滿懷期待的環(huán)顧四周、而后則是望向天空,期待著這一切理應會有些什么改變;譬如像是芝麻開門、抑或桃花源記一樣,霎時間令他驚覺前方別有洞天。

  然而……

  無論他等了多久,似乎周圍依舊什么都沒有改變——荒野還是荒野,黑天還是黑天。北極光高高地掛在漫無止境的極晝上,他的腳則似乎仍踏在坑坑洼洼的月球表面。

  “……嘖?!?p>  不過,正當他因而要再度陷入失落、頹喪之時,卻突然察覺自己此刻駐足位置的腳邊,似乎地面的觸感隱約有些不對勁。

  “等一下……這是什么?似乎這一點附近,就只有這一塊的感覺不太對勁,像是沙子一樣有些松散?……所以,我腳底下這塊,是空心的?也就是說,在這‘地底世界’之下還另有個——洞穴?!”

  像是要驗證自己的猜想一般,林德索爾隨即趕忙更換位置到附近穩(wěn)當?shù)牡孛嫔?,當即便手腳并用地刨開了覆蓋在那空心地帶表面的一層松散的、淺淺的土層。

  果然,在那松散土層之下,一個歪歪斜斜、望不到盡頭的狹窄地洞,正在他面前若隱若現(xiàn)。

  ——嗬,搞了半天,原來這是要掉進愛麗絲同款的兔子洞了?

  林德索爾忍不住在心中苦笑。所以說,設計出這童話般構造的家伙,真不會看看來者的年紀?

  “算了,權當它是趟地心之旅罷?!?p>  這樣想著,林德咬了咬牙,便一頭鉆進這個似乎橫向僅容得下一人寬度的、深不見底的地穴里。

  他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是自己今日里第幾次做出這樣“自暴自棄般”的魯莽行徑了。

  ……

  ……

  在經(jīng)歷了比預想更長的一段黑暗后,林德索爾終于順著那狹小的地穴來到了地宮最深處的地底。

  ……只可惜,他的著陸方式遠不像童話那般具有詩意。

  起初還好,地穴恰到好處的狹窄、正好能使他在漫長的滑行下墜過程中得以維持平衡。然而在接近滑行尾聲時,這洞穴卻又倏然變得寬敞起來。再加上這地穴內部的坡度本就凹凸不平、曲折蜿蜒;只一個趔趄,林德便幾乎橫著身子、如圓木般一路橫著滾到了洞底。

  幸而,地穴底端與地面間的高度落差并不算太大;再加上自覺體勢不妙的林德奮力地在著陸前最后的瞬間,順著墜落動量和轉動慣量的方向做了個側滾,這才令他好歹平安無事地著了陸——雖說衣服和褲子還是吃了一地的土。

  “……啊,該死——這鬼地方灰倒還真不少?!?p>  如是低聲發(fā)著牢騷,林德索爾才緩緩地站起身子,一邊用雙手拍撣身上的塵土,一邊打量起周圍嶄新的世界來。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他似乎直到現(xiàn)在才意識到相當重要的一件事。雖然先前在地上——至少是相對而言的地上時,出于那類似北極光般璀璨的什么所起到的照明作用,他才忽略了這“地底世界”常態(tài)般的“極夜”對人們探索過程中視野的影響。

  而到了現(xiàn)在,堪稱魯莽地緊緊拽住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線索,隨即便幾乎一頭撞入這地穴之中的他——這才意識到在這地穴之下名副其實的地宮地底,方才那自地穴內部自上而下穿透而來的稀薄光亮,卻已是這里唯一的光。

  “……嘖,真夠暗的。不知道有沒有什么能拿來充當光源的……”

  如是自言自語著,林德習慣性地在自己身上的口袋和皮帶間摸索起來,最終則只找到了之前點燃雪茄時用過的那支老翻蓋式打火機。

  本著聊勝于無的態(tài)度,他滑開翻蓋、試著點燃火機,想借著那零星的微光至少先看清楚自己腳下的路。

  然而,或許是這地底終究相較下太過幽邃、空曠,那微弱燃燒的火焰發(fā)出的光,卻幾乎都照不全他自己握著打火機的手指。

  “……唉,看樣子這玩意不僅用不了,反倒還會礙事了。”

  雖然這樣想著,可林德一時間的思維卻還是執(zhí)拗地不肯放棄;他想嘗試著在地上隨便撿到根粗細合適的干樹枝,或許就能拿來充當火把。

  可惜,與先前“地上”的那時候相仿——別說是樹枝,這里就連一片落葉、雜草之類的生靈殘骸都根本無處尋覓;找遍四下,到處也都只有光禿禿的、如隕石坑般凹凸不平的一片。

  于是乎,林德索爾不得以,只好悻悻地將打火機揣回了口袋;而僅靠雙手最基礎的觸感,試著摸著周圍崎嶇巖壁的走勢前進。

  “……等等,這又是什么聲音——有水?是溪流,抑或暗流之類的嗎?”

  或許是因為對人類而言五感中幾乎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視覺業(yè)已失效,林德的其他感官卻似乎因此反倒變得愈發(fā)敏銳。

  不,不止如此——從他被注入“血針”,甚至是來到路斯維塔利州、成為“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伊始,他就似乎隱隱感到自己感官上那天差地別般的增強了——尤其是幾乎都算不上感官的直覺。

  如是,順著雙耳捕捉到的那微弱的流水聲音,林德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沿著聲音的方向前進,才終于來到那所謂的“暗流”邊。

  ——不,與其說這是暗流邊上……

  “……倒不如說,這其實就只是條積水而成的小水溝吧!”

  林德索爾懊惱地感嘆道。不過這樣看來,他的聽覺倒的確算是精進了不少。

  ——不過幸好,至少這還不是條“臭水溝”。

  林德苦笑著想道。

  說實在的,在雙眼逐漸開始適應黑暗的林德眼中,這里已經(jīng)越來越像是電影里城市的下水道了。

  無奈之間,他沒怎么多想,便只好選擇像那些電影里的主人公一樣,沿著這條暗流的方向、緩緩地向外走出,期盼著這前方能有著流水理應存在的出口,而非一團業(yè)已死去的源頭。

  “……哦,我似乎有點明白了。……若是結合上我現(xiàn)在的心境,那這里比起城市下水道里污臭難當?shù)年帨希坪醯惯€更像‘肖申克的救贖’里安迪最后鉆的那條肖申克監(jiān)獄里的排水渠!”

  想著,他自嘲般地笑了笑,隨即再次加快了腳步。無論是結果是這兩者種的哪種,他可都絕不像在這地方久待。

  ——而且,他有預感,似乎有什么……就在這前方了。

  “希望是你……‘芝華塔尼歐’,出現(xiàn)電影結尾最后的那個和煦的歸途;西班牙語里的,那片‘沒有回憶的?!?。”

  一邊回憶著那個經(jīng)典電影的情節(jié)權當做行走途中的打發(fā)時間,林德一邊對自己此刻與電影主角相似的境遇似乎頗有感觸;而這形態(tài)多變的千萬種感觸,終究則只隨著時間匯聚成如是一句短短的祈禱,往往如此。

  大約又走了十分鐘左右時,林德面前的“小水溝”已經(jīng)接近干涸,而流水聲也就此止步。雖然他完全搞不懂這么一條“死水”構成的小水溝究竟為何能流淌起來,但現(xiàn)在他倒也沒工夫糾結這種瑣事了就是。

  “……還行。隨著雙眼逐漸適應黑暗,似乎周圍的環(huán)境也已經(jīng)變得清楚多了……”

  ——那么,接下來就讓我看看,這鬼地方的葫蘆里究竟是賣的什么藥吧。

  正當林德如是自言自語,試著安撫自己的情緒時;他的直覺卻似乎猛地閃過一絲如閃電般劇烈的警告。本著對自己直覺幾乎無條件的信任,他幾乎沒加思考,便拔出槍——對準驟然浮現(xiàn)在自己腦海中的那個方向……

  ——砰。

  一槍爆頭,腦漿四溢。那匍匐之物旋即應聲倒地。

  林德索爾這才定睛望去,方才那令他驟然警惕之物不是其他,而正是他這幾天里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的……僵尸!

  而在方才他專心思索之際,這原本如一具尸體般靜靜躺在水流盡頭的怪物,卻驟然像重獲新生了一般,在聽聞他的動靜后悄然掙扎起身,正欲暗中予以他致命一擊!

  它據(jù)他原本不過半步之遠,只是那腐敗發(fā)黑的皮膚表面與周圍這深邃黑暗的顏色實在太過相近,再加上林德方才又因為電影情節(jié)一類的事正巧想得出神,才得以令它幾乎潛藏至最后一刻。

  ——所以,倘若不是他的直覺及時發(fā)出警告;現(xiàn)如今,林德索爾的慘狀已經(jīng)可想而知。

  “……好吧??礃幼?,有‘人’對我方才說這里寸草不生的看法——似乎的確有些意見?”

  說著,林德頗無奈地搖了搖頭,終于回歸到那幅幾天里那副熟悉的、身為獵人的姿態(tài)來。

  ——對啊,和那些恐怖片或災難片里注定只能任人宰割的主角不同……他手上可是有槍有到,有真家伙和真本事的。所以你們說,這里究竟是誰為刀俎,誰為魚肉?

  這樣想著,林德索爾冷笑了兩聲,隨即將單動式轉輪手槍麻利地上滿了六發(fā)子彈,卻又毫不猶豫地將它插回腰間的牛皮槍套里。

  ——隨即,他則才從腰間的牛仔綁帶上,學著導師老埃里希的樣子、熟稔地拔出了那柄刀面上刻著精致花紋的小獵刀。

  “……子彈剩的不多,而敵人數(shù)量未知?!羰沁@樣大手大腳地消耗下去,可不是個事?!?p>  “……”

  “……而好消息是,對付你們,還根本用不上子彈。”

  ——似乎是感知到了生者的氣息與同伴的死,在他身前不遠處的穴底陰翳中,匍匐的逝者們正如墓碑般林立而起。

  “說實在的,偵探和探險家之流,我也多少當?shù)糜悬c厭煩了……現(xiàn)在,是時候該做點本職工作——來屠殺些低賤骯臟的獵物了?!?p>  說著,林德索爾踏步向前,而后穩(wěn)穩(wěn)地將獵刀的尖峰、依次插入兩個低吼著迎面而上的僵尸頭骨間的縫隙里;刃鋒直入腦髓,霎時腐敗汁水四溢,獵物噤聲倒地。

  ——唉,這玩意可的確是比那些“僵尸獵犬”之類的好對付多了。行動模式規(guī)律、弱點明確,四肢的行動還比尋常人類更要緩慢的多。也難怪一個會只分在C-級,一個則足足分在B-級了。

  這樣想著,林德?lián)哿藫凵砩蠟R到的血液。幸好這些東西的血液如死人一般,是幾近干涸結塊的紫黑色凝膠態(tài)粘稠物質,比起液體還算相較容易,只是那腐尸特有的氣味惡臭撲鼻。

  意料之外的是,他明明這才是第一次親自動手處理僵尸,此前則只是在歸途中近距離觀摩過幾次老獵人埃里希的手法;親自動手做起來時,居然還感覺意料之外地順手。

  ——難道說,我其實還有些做這行的天賦?至少,這么做的感覺還不算壞,甚至也許比每天坐在辦公室和電腦干瞪眼還強得多。

  林德暗暗地想道,多少還有點沾沾自喜。

  不過轉念想來,或許倒真如蒂爾列特所猜測的那樣——他的記憶雖然盡數(shù)失卻,身體與肌肉卻還本能般地記著些許技巧——譬如他熟練射擊與用刀的手法、技術,則皆是傳承自那位似乎還有兩下子的牛仔和快槍手,那位真正的“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身上。

  如是,一邊用手中利刃麻利地清理著道中零星潛伏的僵尸,林德索爾很快便一路殺到了這條小路的盡頭。

  “……好了,看上去,這就是肉眼可見的最后一只了。不算多,卻也絕不算少——所以,在這條僵尸小道的盡頭,會是什么在等著我?尸潮?母體?還是……操縱著它們的,那些A-級以上的,被賦予神性般、稱作‘祂們’的什么?”

  自言自語著,林德索爾試著用指節(jié)叩響那位于道路盡頭的突兀的墻。如他所料,巖壁傳來的回音空洞而輕靈,全不向實心質地應有的反應——顯然,這里遠遠還不是終點,之后則別有洞天。

  而正當他一邊再度琢磨起突破困境的方法,一邊則雙手在巖壁上細細地摸索時;他的腳下則突然猛地在移動中遇到一個險極的小溝壑。如是,一個趔趄、重心失衡,林德便將全身的重量近乎全部壓在了盡頭的巖壁上。

  “……嗯?”

  然而這情急之下的巧合,不僅使他維持住了重心,卻反而還令他覺察了這巖壁背后簡單易懂的秘密。

  “……所以難道,這東西其實只是看上去像巖壁,事實上則是扇樸實無華的……大門?或者說,這原本就只是一扇大門,而只是因為荒廢太久、塵土堆積、地殼變動,最后才顯得……像塊巖壁?”

  這樣想著,林德大致在巖壁上又簡短摸索了幾下,便測量出大門大致的位置;隨即,他站穩(wěn)重心,雙手發(fā)力,恒久而用力地向前猛地一推……

  ——于是,灰塵緩緩自這巨大門扉上側與正中的縫隙間散落;在悠久時光里幾乎與巖壁融為一體了的這扇偌大門扉,終于再次受人叩響,回歸到它最初的功能上來。

  在好奇心的擁促之下,林德索爾這次連身上的灰塵都沒來得及處理,便又一頭闖進了這終于出現(xiàn)的文明造物之中。

  “……這……該死,真見鬼了——這是……什么?”

  對比之下,這次剛一見到內部的景致,林德便毫不收斂震驚之意地如是發(fā)出了感嘆。

  在墻壁幽幽的油燈照明之下,這里雖然尚說不上敞亮;但對于方才的數(shù)十分鐘內已經(jīng)幾乎習慣了黑夜的林德索爾·伊斯特伍德而言,這樣的照明卻已經(jīng)稱得上是十足驚異的光華。

  ——自這光華之下,他才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面前這副令人驚嘆的磅礴之景。

  在他面前延伸開來的,是棕褐色實木地板與繡金邊紅地毯所交織鋪陳的,富麗堂皇的道路。而至于這道路的寬度,則意料之外地遠比方才為止的巖洞內部,還要寬敞大方幾倍。四周的墻壁上皆是整潔而樸素的英式碎花墻紙,精細地讓來者分不清那之下究竟是巖壁還是磚墻。

  而在那道路的盡頭處,則是左右對稱的兩個半扇螺旋階梯;經(jīng)過一百八十度的弧度,那些階梯則恰好得以令來者轉行至二層各自對稱的數(shù)扇木框大門門口……

  ——然而,唯有在通過那些門后,這里真正的樣子才會遲遲在來者眼中展現(xiàn)出來。

  如是,林德索爾順著鋪有地毯的木質旋轉階梯,一級一級地終于來到那些位于二層的木框大門門口。而自這些大門之內向里窺視,面前的驚奇光景則繁盛得只令人眼花繚亂……

  紅橙黃綠,五彩繽紛——而細細看來,這廣袤廳堂里的幾乎所有華彩,則盡數(shù)是來自書架上那些保存完好的、燙金邊古舊書籍多彩的單色書脊抑或封面。在這里,這些書籍如深海的游魚群般,規(guī)律卻分散地散落在這片三米高書架整齊林立的海。

  不、不止如此——在前所未有的構建技術加持之下,這里真正令人驚嘆的地方才如是體現(xiàn)出來。

  ——是縱深。令人嘆為觀止的縱深!

  抬頭仰望,林德索爾幾乎數(shù)不清這里究竟疊有多少層的旋轉階梯。比起圖書館、藏書樓這一類的稱呼,這里簡直更接近一座書的“巴別塔”;只不過,同時這里還是一座每層大小都如迷宮般無可估量的塔。

  那景象甚至已經(jīng)超越了他曾經(jīng)在現(xiàn)代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的摩天大樓。他忍不住猜想,或許從先前他下墜至此的隧道,一直到這地下遺跡的地底——甚至是他先前住慣了的整個世界,其實一直都只是這座高塔內的某一小層。

  再一次地,在強烈好奇心地驅使之下,他順著二層的樓梯緩緩向下,來到那些古色古香的書架前,想試著親眼看看這些藏書究竟都是何來頭。

  不過,意料之外地,他所隨意拿取的那本書上,似乎卻只有結構而無實質——簡斷截說,便是他根本看不懂那書上的如鬼畫符般聞所未聞的文字,并且?guī)缀醣灸艿乇阏J定,這根本并非什么傳統(tǒng)意義上的書籍。

  “……不對,這也不好說。說不準只是我拿的這本上的語言恰好稀奇古怪?畢竟單就我所知的范圍內,單論存續(xù)到現(xiàn)代的紛繁復雜的種族和言語,便有足足那么多種?!?p>  林德索爾自言自語道。

  可就在這時,他的感官卻突然猛地傳來危機將襲的警報,幾乎毫無征兆地。而且不同于方才遇到背后“詐死”僵尸的那時候,這次的預警中富含著近乎針刺般銳利的恐懼,壓迫感則同樣大得出奇——但在如是偌大的危機籠罩之下,他環(huán)顧四周,尤其包括自己曾一度中招的頭頂與背后,竟遲遲望不見任何可疑目標存在的光景。

  ——簡直就像,他第一次在那破敗木屋里,受那不知名的“什么”所害,到最后都一無所知、便死在那絞刑架下的時候!

  林德再顧不得手上方才拿下借閱的那本書。他本著現(xiàn)代文化人最起碼的修養(yǎng),只將那本書匆忙草草塞回了原位,就連忙側倚著身旁的書架作為掩體、同時從腰間拔出手槍。

  雖然在這個類似圖書館般安寧、和煦又和平的地方拔出手槍,似乎還是讓他這個骨子里的文明人心中感到一絲抵觸;但現(xiàn)在是緊要關頭,他也自然顧不了這么多了。

  畢竟,自從到路斯維塔利州開始,他所學會的第一件事,便是……

  ——在生死攸關的時刻,你必須絕對相信自己的直覺,以及相信自己。

  在他屏息凝望、躲藏潛伏之際,那物才終于悄然在空中顯出形貌來——起初,祂只是猶如太陽黑子般一個空氣間依稀可見、難以察覺的漂浮黑點;但在行動、發(fā)出攻勢的一瞬間,祂卻會如捕食的食蟲生物那樣,猛地數(shù)倍膨脹起自己那如渾身遍布觸須的蝰魚般修長的身形,與食人花棘刺般的血盆大口,向獵物兇厲地飛襲過來!

  留給林德反應的機會僅有短短的一瞬間——利用攻擊距離的優(yōu)勢先發(fā)制人,抑或暫做回避、防守反擊……

  ——林德索爾最終選擇了后者。

  他幾近狼狽的在圖書館的地面上竭盡所能地猛烈翻滾,踉蹌中甚至絆倒了一座幾乎有他兩倍高的書架——所幸沒被旋即如潮水般傾覆而下的書籍砸到,他才勉強躲開了“祂”這才來勢洶洶的突擊。

  同時,在成功規(guī)避攻擊的同時,他迅速地轉過身、試探性地用手槍接連瞄準、射擊了那怪物后方的尾鰭觸須足足兩次。

  然而,他分明見到那槍彈正中觸須根部;后者卻反而像是被觸須吞噬了一般,就此消逝的無影無蹤,就連最基本爆破音都沒能發(fā)出、仿佛根本從未存在。

  見狀,林德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同時慶幸自己沒有莽撞地選擇從第一擊起便急著決定勝負。否則,現(xiàn)在他的悲慘結局就已經(jīng)可想而知。

  畢竟,那怪物的棘刺或者口器,簡直一如尖刀、骨鋸般銳利堅硬,又似章魚觸須般、仿佛徑自有著生命那般的機敏靈活;若是以人類血肉之軀與他正面搏斗,哪怕有著“血針”對獵人身體能力的提升,后果則也想必不堪設想。

  而且,林德也逐漸意識到,對那頭身形如魚似蛇,卻不知為何能在這圖書館的空中自由飛行、潛行的什么而言;或許祂盤踞、休憩著的這里,就是祂最擅長的捕食主場!

  “……不行,單靠手槍的子彈似乎還不足矣傷害到那東西。……不,還是說,只是我還沒能找到‘祂’的弱點?所以射擊才會輕易被祂規(guī)避?”

  林德索爾在心里默默地自言自語道。

  倘若他沒理解錯,那么老獵人埃里希先前用實際行動向他傳達的、幾乎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在路斯維塔利州,萬物皆有弱點,無論他們看上去怎樣無懈可擊。

  而區(qū)別就只是,你究竟是否能找到那個弱點,在自己的好運被他們蠶食殆盡之前。

  ……僅此而已。

  “……等一下,那是什么?怎么可能,是我眼花了嗎?那東西……怎么會在那里?”

  突然間,望著眼前突兀捕捉到的“某個物件”,林德索爾在困惑的同時靈機一動。

  雖然這聽起來似乎完全不合常理——但歸根結底,他就是處在這樣一個被隔絕了普遍規(guī)律的詭異世界里。況且,現(xiàn)在的他,或許根本并無選擇的權利,而只有放手一搏、謀求生機。

  “那東西”現(xiàn)如今就潛伏在他身后不遠處的某片陰翳中,謀劃著下一次的襲擊;即便不必特地用雙眼追尋對方的為止,他也能輕易地意識到這一點。

  他知道,這是只相當狡猾、老道的獵物,遠不同僵尸之流、理應有著獨立思考能力的高等貨色;而祂的第一次襲擊,則多少有著些試探和輕視他的成分。

  但下一次,祂就只是為了捕食,獵殺獵物而出擊,他們彼此都是……

  ——所以,除了彼此一擊必殺之外,別無他法。他們下一次的交鋒,注定是生死之別。這才是狩獵。

  不過,在這決定生死的、至關重要的時機,林德索爾卻仍選擇將注意力集中在方才才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視野之中的“那物件”上。

  因為,他已經(jīng)想好對策,要用“那個物件”和祂一決勝負。

  “……畢竟,這可是目前為止在我認知中,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單次威力最大的武器了。若是這東西也不頂用,那我可真就只能干坐著等死了?!?p>  林德索爾喃喃低語。

  而在他視線的正中,“那個物件”則正被掩埋在不遠處前方書架的某個縫隙里,其上銘刻的標致性銀色雕文,則隱隱地自那書堆中泛著如刃鋒般銳利的寒光。

  ——“Nitro Express”。

  沒錯,那不知何故居然出現(xiàn)在此的“那個物件”,居然正是老獵人埃里希一直帶背在背后備戰(zhàn),迄今為止卻從未有機會讓他在實戰(zhàn)中見識過槍火的,有著“獵象”知名的那柄致命雙管獵槍。

  “……傳說,19世紀末著名的獵人曾用這種槍僅憑一顆子彈,便獵殺一頭大象;如是這種槍才因此得名‘獵象槍’——雖說,這知識也只是我不久前才從‘小鹿’口中現(xiàn)學現(xiàn)賣來的就是?!?p>  “……”

  “……那么,讓我們猜猜——它接下來究竟能否同樣只用一次射擊,便解決掉一只僅懂得蜷縮在陰影中偷襲的,自以為是的老鼠呢?”

  林德索爾的神情雖然仍然死死地緊繃著,嘴角卻已經(jīng)微微洋溢起自信而冰冷的笑容。

  “……狩獵開始了?!?p>  ——一個聲音在他心底低語。

  ……一個,他無比熟悉的聲音。

荒誕虛無

改名重投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