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安還是通學了。
這個周三下午,顏陸英給女兒下最后通牒:放學后必須打包所有行李在學校門口等,兩母子一起回家。否則,因此所產生的一切后果自負。
安安如何肯回家跑通學,反問如果自己說不呢?顏陸英道,如果你想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挨打就試試。
母親可是說得出做得出的,安安一路被老娘揍到十八歲,早就領教過她的厲害,說不害怕卻是假話。挨打還在其次,關鍵是被不分時間場合的打實在太傷自尊,就悲憤地叫道:“我回家,我回家還不行嗎?”
實在有點挺不住啊!
有時候王安安就在想,母親是不是一直把自己當男孩養(yǎng),可我明明是個女生誒!
她是真不愿意回家和顏陸英一起住,她喜歡不受約束的自由自在。
無法反抗的無力感真的很難受??!
……
顏陸英在學校門口等了半天,看到女兒甩著兩只空手逍遙地走出來,就問她的被子呢,床單呢,日常用品呢?
王安安回答,扔了,全扔了,反正不值幾個錢。那么重,我拿不動,家里什么都有。
顏陸英厲聲喝道,那么多東西你都扔了,好好好,好得很……這就不是錢的事,有你這么糟蹋東西的嗎?當年我在國外留學的時候,住的是地下室,大冷天的就一床被子,凍得瑟瑟發(fā)抖。那時候,一床被子可是能救命的。
安安故意把臉對著母親的臉,繼續(xù)激怒著她:“帶回去做什么,一學期沒洗,臟得都膩了?!?p> “你是女孩子,你還要不要臉了?”顏陸英怒不可遏地抬起手來。
沒錯,王安安是故意激怒顏陸英的,每當看到母親氣得渾身發(fā)顫的樣子,她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可是當老娘的手掌抬起來,她卻又害怕了——你被打你也疼啊!
眼見著這一耳光逃不過去,旁邊有人叫:“咦,你們兩個也在??!”
母女二人回頭看去,正是周山水站在旁邊。
顏陸英一看到周山水,頓時眉開眼笑:“山水,原來是你,怎么也來學校了,我來領孩子回家通學呢!”
周山水忙道通學好通學好,這孩子的一上大學就得離開父母求學,畢業(yè)后就參加工作。也就是說,從大學開始,娃娃就不是咱們做爹娘的,而是國家和社會的,做為一個獨立的人而存在。也就是說,我們和孩子真正相處的時間也就這大半年。飛揚這段時間進步比較大,孩子讒黃辣丁燒豆腐,說見天吃家常菜口中淡出洪水猛獸,想下館子,我就在這里等著。
顏陸英笑問,山水,你做菜難吃嗎?
周山水抓抓頭回答,不難吃啊,我做自從和許潤結婚后,所有家務都是我包圓的,她也說我做的飯不錯。大約是熟悉的地方沒有好風景,娘倆想換換口味。高三畢業(yè)生嘛,合理的要求都應該滿足,讓娃娃保持良好的心情。再說,家里現在經濟也勉強過得去,也可以適當改善一下。許潤工作的事,我們全家都很感激你。
顏陸英笑道:“客套什么?!?p> 正說著話,周飛揚打通了周山水電話,說他肚子有點不舒服正在蹲廁所,要遲一點出來。
周山水嘀咕:“肚子不舒服還吃火鍋魚……安安媽媽,我先進學??纯赐?。對了,娃娃畢竟是娃娃,不懂事才是正常的。遇到孩子搗蛋,咱不能生氣,還是那句話,要讓孩子高高興興學習,高高興興進考場。孩子在學習做一個合格的學生,咱們家長其實也應該跟著一起成長,做合格的家長。顏總,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他如何看不出顏陸英要打王安安,這是出言相勸呢!
話中隱約有些責備顏陸英動輒對孩子武力專政,簡單粗暴,不是個合格的父母。
顏陸英的從小到現在順風順水,事業(yè)極其成功,骨子里自然生出一股“盡在掌握”之感。別看她平時和人說話溫溫和和,其實很有主見,其他人的話從來都聽不進去。惟獨卻受周山水的勸,便嘆息:“是啊,咱們都應該不停的學習新的事物。”
被周山水這一打岔,顏陸英心情大好,也沒心思去抽女兒,讓安安同學逃過一劫。
老周那句“咱們家長其實也應該跟著一起成長”深得顏陸英之心,是啊,在此之前,她和丈夫王澤元忙著事業(yè),工作實在太忙。一周七天有五天在天上飛,另外兩天都是在公司處理相關事務?;貞浥畠撼砷L的這十八年,他們夫妻都在出席沒完沒了的會議、酒會、技術研討、產品試車,孩子的一切都丟給助理、保姆、司機……
對于如何教育孩子,她內心中卻是一片空白。
現在和丈夫分居,事業(yè)也走上正軌閑下來,也是到了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母親迎接安安高考的時候了。
從何學習呢?
首先就是學做飯。
其實,吃飯并不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大不了請個保姆,讓保姆做好一日三餐就成。問題是顏陸英這人很挑剔,勞務公司推薦的幾個保姆她面后都覺得不合適。再者,現在又是年底,保姆們都不會找新的下家,一切只能到開年后再說——這些都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
也就是說在未來兩個月內,顏陸英要自己給安安做飯了。
公欲善其事,先必利其器,家里的鍋碗瓢盆得都買一套。
顏陸英自己在家也會隨便弄點吃的,但她吃得簡單,不外是水煮雞胸、煎雞蛋,烤面包。安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這些會營養(yǎng)不良,還是得弄中餐才扛得住。
買什么還呢,到了超市,看到琳瑯滿目的家伙什兒,顏陸英有點蒙,看了半天,沉不住氣打電話給周山水。
周山水笑道,顏總,你找許潤辦就是了,她是你的辦公室主任兼助理,你問我得發(fā)工資?。e急別急,多大的事兒至于上火嗎?什么,你問我家用什么炊具,就一口大鐵鍋。最便宜最普通那種鑄鐵鍋啊。鍋這玩意兒就是得最普通那種,好給孩子補鐵……這樣,我寫個單子發(fā)給你。
顏陸英:“菜譜你也發(fā)一個給我,就你家每天吃什么,我照著做?!?p> 周山水哭笑不得:“我家就是粗茶淡飯,你們吃合適嗎?”
顏陸英:“你把周飛揚養(yǎng)得好?!?p> 周山水:“我買的都是便宜菜,專挑品相不好打骨折那種?!?p> 顏陸英:“你把周飛揚養(yǎng)得好?!?p> 周山水很無奈:“那好,我每天吃什么就發(fā)一個菜譜給你/?!?p> 老周家昨天吃的青紅辣椒炒肉和白水煮菜花。
顏陸英照方抓藥,不過,她卻不會切菜。
但這不難,現在賣肉的都幫切肉絲的,至于辣椒,顏總揮動菜刀剁成幾大塊,鍋熱放油,一塊亂炒,起鍋,大功告成。
白水煮菜花更簡單了,鍋熱放水,煮開,菜花往里一扔,三分鐘后倒進缽中。
但……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對。
首先是炒肉絲,熱油下鍋的時候金黃透亮,現在卻黑漆如墨。至于水煮菜花,更離譜,上面浮動著一層紅紅綠綠的油膜,看起來好惡心。
兩份菜都有一種濃重的鐵腥味,吃一口就上頭。
母女二人面面相覷,半天說不出話來。
顏總怕吃出問題來,只得將飯菜倒掉,又打電話給周山水,問怎么回事。
周山水聽她說明情況,一陣無語:顏總,這新鍋動火,先得醒鍋。你問我什么叫醒鍋,就是……恩,用之前先要用熱油熬一下,倒掉洗干凈里面的灰塵鐵粉什么的。以前咱們農村買了新鐵鍋,先得燒熱了,用豬皮在上面跑一道。你問什么叫跑,就是在上面擦一遍。豬皮遇熱滲出油來,可以吸附鍋里的臟東西。然后再用草木灰把鍋洗干凈了。
現在大伙兒的日子不是好過了嗎,直接倒菜子油跑鍋,然后用洗潔精洗就好。
你連鍋都不跑就用來做菜,就不怕把娘倆吃出好歹來……這也太……太沒常識了吧?
顏陸英:“啊,以前真沒做過,漲見識了?!?p> 旁邊王安安叫了一聲:“生活的低能兒?!?p> “住口!”顏陸英惱羞成怒,抬起手。
電話那邊周山水仿佛長了千里眼,叫:“不要打孩子,給我個面子好不好?”
顏陸英的暴怒瞬間化為平靜:“好的,我不打娃,我聽你的,這就去醒鍋。山水,謝謝你?!?p> 周山水得意:“咱倆誰跟誰,有事你說話?!?p> 王安安同學通學的第一天晚飯是在一家星級酒店吃的潮汕菜,其中還有她最喜歡的花龍。
安安很開心,等廚師過來問吃得可好的時候,點評:“花龍的皮太韌,咬起來費勁,燜的時候火候不到。”
如果能夠天天吃大餐,這通學倒是不賴。
她是開心了,顏總卻在發(fā)愁:自己這才第一天學著做母親,補為人母第一課就遇到這種情況,接來的吃飯問題讓人頭疼不說,其他要補的課還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