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民夜間紡紗引起的火患解決后,公孫玉對元寧青眼有加,倍加信任。元寧每日里或是翻看公文,處理府衙事務(wù),或是帶著張喬走街串巷,訪查民情,公孫刺史也時常找她去與眾幕僚一起議事。中間抓了幾個火神教鬧事的教徒,火神教的活動也不如以往猖獗。有閑暇的時候她還教張喬認一些字,張喬一開始誠惶誠恐,后來發(fā)現(xiàn)元寧對他極有耐心,且自己認字后辦事更加方便,便喜滋滋地認真學(xué)起來。這樣一來,日子便過得快起來,不知不覺就到了臘月。
臘月初一這一日,元寧起身,推開窗扉,卻見不知何時,窗外已經(jīng)雪白一片,天空一片昏暗,大片的雪花不住往下掉落。元寧皺眉,她在河間府生活多年,即便在冬天,如此的大雪在蜀地也并不常見,況且現(xiàn)在才將進臘月。
這場暴雪紛紛揚揚下了三天三夜。三日后,暴雪終于停了,益州城內(nèi)積雪厚達三尺,許多民房也被厚厚的積雪壓塌,道旁不少樹木也倒伏在地,牲畜更是凍斃無數(shù)。
元寧親自帶了張喬在城內(nèi)視察災(zāi)情。見各坊坊民都在清理積雪,開通道路。各坊里正正在挨家挨戶拍門,確認住在里面的坊民平安無虞。
慢慢地,元寧和張喬走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見一處破舊低矮的房屋門前堆積著厚厚的積雪,卻無人出來清掃。元寧蹙眉,讓張喬喚來坊間里長,里長急急跑來。元寧問道:“里長,可知此間住著何人?家家戶戶都出來清掃門前雪,這戶人家獨不出來,可是去了別地?”里長答道:“回大官人,這間屋子先前是一個秀才租著,名喚嚴琇。這秀才說是一年前尋親來此,平日里整日拄根杖往西邊山上或者河邊跑,一去便是三五日,不懂柴米油鹽,偶爾代人書寫,賺得幾文錢果腹。因他不時為這坊間無錢入學(xué)堂的小兒們講解些子曰詩書,我家內(nèi)子便偶爾差我家小僮替他送些衣物吃食。不過暴雪這三日三夜不見他家冒過炊煙,恐有不妙?!?p> 元寧急命張喬上前,持斧頭破門而入。進得屋來,但見屋內(nèi)雖陳設(shè)簡陋,卻不臟穢雜亂。入得內(nèi)室,卻見一名年輕讀書人仰面躺在榻上,身上搭著青色舊被褥,幾本翻得邊角發(fā)皺發(fā)黃的書籍枕在腦后,粗糙的木桌上還擺著一本寫了半頁的曬經(jīng)山手記,硯臺里的筆和墨也早都干了。里長匆忙上前喚道:“嚴相公醒來!嚴相公醒來!”卻毫無應(yīng)答。元寧見嚴秀才面色蒼白,半點血色也無,忙命里長叫人端來熱湯熱餅。里長上前將嚴秀才扶起,掰開口唇,將幾口熱湯灌下。一忽兒年輕人悠悠醒轉(zhuǎn),睜眼看看四周,忽見面前站著著官服之人,掙扎著便要下地起身行禮。
元寧忙阻道:“嚴相公勿要多禮,你身體虛弱,躺著回話便是?!?p> “謝使君?!贝巳苏菄垃L,他已三日三夜粒米未進,此時因服下少許熱湯,有了一絲活氣,臉色也紅潤少許。
元寧問道:“里長方才道你家三日三夜未生柴火,可是三日未食了?”
嚴琇答道:“回使君,小子家貧,又不識庶務(wù),平日里多靠里長和鄰里相幫度日。這三日大雪,更是斷了炊。多謝使君搭救?!?p> 元寧問道:“既如此,那為何不出來向鄰里或里長討些吃食?”
嚴秀才答道:“天降暴雪,家家戶戶俱難,小子實不愿再叨擾他人。再者,此等暴雪百年未見,必定有房屋倒塌、樹木倒伏、道路阻塞之弊,比起我這里只是吃不上米糧,傷亡者更需里長費心?!?p> 元寧見他身子雖弱,但目光清明,透著讀書人的氣度,答語亦不卑不亢,心里暗自點頭。于是叮囑里長安排人照顧好嚴秀才,自衣袖中掏出一串銅錢留與他置辦吃食湯藥。末了,元寧褪下身上所披大氅,蓋在嚴琇身上,叮囑他早日養(yǎng)好身子。嚴琇感激不盡。
作者批注:參看典故“袁安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