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只是喜歡樂于助人
陡然。
一股冷意自后庭傳開。
楊軒面色一抖,下意識看向地面上的尸首。
那幾乎快要泡脹的皮膚和散在空中淡淡的腐臭,立馬讓他撇開了目光。
剛開始穿越而來時(shí),他還為他的穿越方式點(diǎn)贊。
整個(gè)人都穿越了,雖然這樣導(dǎo)致他一無背景、二無身份、三無家世,但同樣也沒有了莫名其妙的爹娘、莫名其妙的反派、莫名其妙的情感糾葛。
以致于他還喊出“我的人生我做主”的口號。
但現(xiàn)在,他有些羨慕那些魂穿的同行了。
有了前身的記憶,也不至于看見一具尸體就發(fā)怵。
可他不一樣啊,他從頭到腳、從靈魂到身體,都是一個(gè)現(xiàn)代人。
他看到一具幾乎快要腐爛的尸體,雖不至于嘔吐,但也會下意識感到恐懼。
這還是一具尸體,要是以后面對鬼和妖怪該怎么辦?
他有點(diǎn)發(fā)愁。
“要變鬼了?!?p> 楊軒猛地一怔,任安的話讓他回過神來。
他看了眼地面上的尸首,只見尸首上空凝聚著一團(tuán)陰云,看起來很是神奇。
他克服住心中恐懼,一臉好奇地走到任安身邊,然后向后撤了一步,讓自己半個(gè)身子躲在任安的身后。
他一邊瞅著尸首,一邊輕聲問道:“姜玲要變鬼了?”
話音剛落,任安面色一嚇,錯(cuò)開身子扭頭一望,哭笑不得道:“楊兄,你怎么跑到我身后來了?”
“有我在,不至于這般害怕吧?”
楊軒搖搖頭:“任兄,你不懂我心中的苦,不過放心,等過個(gè)十年八年的,我應(yīng)該也能和你一樣正面硬剛妖魔鬼怪了。”
任安扶額,不知該笑還是不該笑。
他見過怕鬼的,那是因?yàn)槟切┕矶际菒汗?,想要害人,即將被害的人自然會害怕?p> 這就像人碰到惡人也會害怕一樣。
但像楊兄這般碰到好鬼、好妖也害怕的人,他還真沒見過。
他當(dāng)時(shí)問楊兄為何會害怕,楊兄只回答說:世界觀不同,有代溝,沒法說。
“任兄,人死后都會變成鬼?”楊軒好奇問道。
“怎么可能?”任安笑著搖頭,“不管是妖還是人,死后只有很小的可能會變成鬼?!?p> “如若人或妖死后必定會成鬼,那這世界早就是鬼的天下了?!?p> “有什么規(guī)律嗎?”楊軒又問。
“這能有什么規(guī)律?”任安繼續(xù)解釋道,“唯一的規(guī)律便是成了鬼后,生前的記憶只會存在片刻,然后記憶消散,魂體會隨風(fēng)飄到某處,待月圓之夜,魂體凝實(shí),意識蘇醒后,這才成為真正的鬼?!?p> “沒了記憶?”楊軒愣愣道,“那便如同新生了?”
任安點(diǎn)頭:“可以這么說?!?p> 楊軒眸光一轉(zhuǎn),又想到新的問題:“鬼沒了生前記憶,那咱們鎮(zhèn)上那些鬼是怎么來的?”
任安回道:“我們捕快外出執(zhí)行公務(wù)時(shí),碰到一些孤魂野鬼的話,若發(fā)現(xiàn)其心存善念,或沒造成過殺戮,就會將之接引回鎮(zhèn)上,然后給他安排住處?!?p> “鎮(zhèn)北有一個(gè)老頭,你也見過,就只有個(gè)腦袋到處在天上飄的那個(gè)?!?p> “他叫鬼叔,也在衙門任職,專門幫助新來的鬼,告訴他們該怎么生活,并為他們找活計(jì)?!?p> 楊軒懵了。
包住房?包分配?
那個(gè)他第一天看到的在天上飄的大頭老鬼還是個(gè)官?
這么說,他還活得不如一只鬼?
“任兄,這是不是有點(diǎn)不公平?區(qū)別待遇??!”楊軒稍稍有點(diǎn)不忿。
任安扭過頭來小聲道:“人和妖都有壽命限制,除非成為修士才能得以長生?!?p> “但成為修士者又有多少?”
“而若無外來殺戮,鬼就是不死的?!?p> “你想想,有壽命限制的人和妖能交多少年的稅,永生的鬼能交多少年的稅?”
聞言,楊軒一臉呆色。
特么的……
我竟然無言以對。
牛逼!
楊軒看向地面上的尸首,一番問話下來竟讓他沒有了對尸首的恐懼,反而被憐憫取而代之。
活著的時(shí)候就要交幾十年的稅,死了變成鬼更狠,還要交永生永世的稅。
辛苦了,致敬!
而就在這時(shí)。
尸首上空的陰云變得愈發(fā)濃郁,轉(zhuǎn)瞬間由黑灰色澤變?yōu)橛乃{(lán)。
這股幽藍(lán)陰云又在驟然間化作數(shù)道氣流后急轉(zhuǎn)直下,朝尸首的口、鼻、眼、耳灌入。
下一瞬。
只見一道魂體仿若靈魂離體一般,緩緩漂浮而起。
楊軒緊緊地看著這一幕,仿佛見到新大陸似的,頓感神奇。
剎那間,漂浮在半空呈躺勢的姜玲魂體猛然睜開雙目。
她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身軀扭轉(zhuǎn)成直立,面向倒地的劉正。
在劉正萬分驚恐的面色下,姜玲那黑漆空洞的雙眸須臾間爆發(fā)出滔天恨意。
她的披肩長發(fā)霎時(shí)飄灑而起,身軀微微一抖,抖出幾道虛影,旋即直奔劉正而去。
“啊——”
劉正大聲尖叫,拖著重傷的身體不斷往后攀爬,看著飛快而來、臉色慘白的姜玲,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只是,姜玲的魂體僅是對穿而過,消失于黃土地里,對劉正并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任安和袖娘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并不阻止。
劉正身為殺人者,遭到些恐懼是他該有的懲罰。
“這是怎么回事?”楊軒有些不解。
“剛剛不是說過了么?!比伟舱f道,“魂體凝實(shí)才能成為真正的鬼,現(xiàn)在姜玲的魂體只是殘魂,沒有接受陰月的洗禮,接觸不到任何事物?!?p> 楊軒點(diǎn)點(diǎn)頭,明白過來。
這時(shí),姜玲的魂體從黃土地里滲透而出,漂浮在一臉恐懼的劉正上空,用空洞的雙眸垂首看著他。
“玲兒。”
一聲呼喚,姜玲陡然回神。
她聞聲而望,見到袖娘時(shí),訝異地喚了聲:“袖姐?”
她飄落在地,跪下道:“玲兒不守紅袖樓規(guī)矩,私自與客……”
說到一半,姜玲側(cè)臉看了眼劉正,回首咬牙道:“私自與賊人交易,以致于丟了性命。”
姜玲抬頭看向袖娘,蒼白的臉色竟透著些慚愧:“袖姐不僅收留玲兒,還教會玲兒撫琴,玲兒愧對袖姐栽培。”
“如今玲兒成鬼,今世成空,若來世得到緣法能尋回記憶,必定來尋袖姐,以報(bào)今世恩情。”
袖娘搖搖頭,沒有說話。
她還從沒聽過也沒見過有鬼能尋回前世記憶的,所以姜玲的這段話基本是空話。
而當(dāng)姜玲真正成鬼時(shí),將會是嶄新的一生,與前世也將再無瓜葛。
姜玲起身,又看向任安,微微一禮道:“多謝任捕快為玲兒報(bào)仇?!?p> 任安攤開右手,露出掌心中的玉佩,微笑道:“放心吧,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如今鐵證如山,劉正跑不了?!?p> 一旁的劉正面如死灰。
“不過?!比伟苍捯粢晦D(zhuǎn),“真正幫你報(bào)仇的人不是我,是這位楊兄?!?p> 姜玲面色一愣,歪了歪腦袋看向任安身后的楊軒。
她突然面色一喜,空洞的眼眸竟然出現(xiàn)一抹亮色:“好俊的公子!”
說完,她笑顏如花地朝楊軒飄去。
見此幕,袖娘滿頭黑線,任安滿臉無語。
楊軒面露驚色,趕忙后退一步。
但不頂用,他只要后退,姜玲就跟著往前飄一步。
被一雙空洞的眼睛盯著是什么滋味?
被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看著是什么滋味?
楊軒臉皮抽搐地打量一眼,身材不錯(cuò),如果把腦袋蒙上……
這會兒,只見姜玲的魂體顫了顫。
她嘆了口氣道:“記憶要消散了啊。”
她歪著腦袋不知想到了什么,對著楊軒說:“公子為玲兒報(bào)仇,玲兒無以為報(bào),玲兒尸首的香袋里還有四兩銀子,公子待會自行拿去吧,全當(dāng)玲兒謝公子報(bào)仇之恩?!?p> 楊軒一臉懵逼。
這也行?
袖娘臉色一黑。
我教了你五年,吃我的,住我的,到頭來賺的錢不給我,竟然給一個(gè)……
雖然公子確實(shí)長得俊,但抵得住我對你的恩情?
袖娘氣得胸圍都大了一圈。
任安緩緩搖頭,反正他是搞不懂女人的心思,與其讓他琢磨這玩意,還不如去抓鬼降妖。
楊軒回了神,內(nèi)心滿是喜悅。
四兩銀子啊,加上袖娘給了一兩銀子,小目標(biāo)就完成一半了!
他看向姜玲,突然覺得這女鬼好可愛。
他盡量露出一個(gè)和煦的笑容:“這不是錢不錢的事,我只是喜歡鏟奸除惡、樂于助人?!?p> 任安張了張嘴,憋著笑看了楊軒一眼。
碰到個(gè)鬼都怕,還鏟奸除惡?
我信你個(gè)鬼。
姜玲卻是滿臉欣慰道:“公子高義,玲兒佩服?!?p> 話落,任安徹底無語了。
袖娘也忍不住了,朱唇微張:“玲兒,你趕緊走吧,好好做個(gè)鬼,以后碰到男人別像今日這般了,容易被騙?!?p> 姜玲剛想回話,可是魂體卻不受控制地飄向天際,只留一抹遺憾的神色映入大伙兒的眼簾,還有看向楊軒時(shí)面上那淡淡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