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怎的今日突然上門拜訪?也不提前打聲招呼,我好吩咐下去,提前準(zhǔn)備準(zhǔn)備,盛情款待二位啊?!?p> 楊昂二人前腳剛跨進門,便聽見玉何顏的聲音,抬眼望去,這位玉劍宗宗主此時正閑坐堂中主位,雖是說著好客的話,卻沒有半分站起來迎接的意思。
好歹是兩個城境修士,登門拜訪,作為主人,怎的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二人臉色均是一沉,有點中間人意思的楊昂開口道:“玉宗主好大的架子!貴宗就是這么待客的?”
“待客之道,那也得是客。二位覺得,自己是嗎?”玉何顏身子微微前探,緩緩問道。
廳堂內(nèi)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滯起來,寂靜中帶著肅殺之意。
除了山上山下的明崗暗哨,玉劍宗其余弟子都聚集在寬闊的舞劍廣場上,以白凝脂為首,有序分布站位。
“小白白,現(xiàn)在情況如何了呀?”正當(dāng)眾人面色凝沉之際,一個突兀的聲音自側(cè)方響起。
眾弟子聞聲看去,立即躬身行禮,“三長老。”
“鎮(zhèn)法司的楊昂既然一起上山,那就說明可談……”白凝脂的話戛然而止,后面的意思很簡單。能否談成,還得看談的是什么。
禾露的目光投向斜下方燈火微明的議事堂,眸子比夜色更為深邃。
“林師妹如何了?”白凝脂突然小聲問道。
禾露看向她時愣了愣神,莞爾道:“問題不大,再休息幾日修為就能慢慢恢復(fù)了?!?p> 白凝脂一時很愧疚,“是弟子疏忽,才讓林師妹受這般罪?!?p> 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那個不讓人省心的徒弟,禾露嘴角的笑意更濃,“那個小丫頭實在能惹麻煩,這次也算是讓她長長記性。你無需自責(zé)。宗主和我們,對你的期望可不低,以后你肩膀上要挑的東西又何止萬斤,如果因為這點事心里就有了坎,那可不行?!?p> 白凝脂櫻唇微抿,眼神堅定,聲音低沉道:“是。”
廳堂內(nèi),氣息沉郁,如同一根線被巨力拉扯繃緊,顫顫巍巍,隨時要斷。
楊昂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眼中只剩沉靜。
“既是前來商談,自然是客。”
“那倒未必,得看,二位想談什么。”玉何顏穩(wěn)坐釣魚臺,兩個城境修為的高手似乎沒有給她帶來絲毫壓力。
“哼!”劉家老祖的臉色是越來越黑,眼中的寒意幾乎要凝為冰霜。
玉何顏看向這位名聲在外的劉氏老祖,眉頭一挑,“看來這位是有話要說?”
劉坤一腳踏下,氣勢如滔天巨浪,向四面八方撞去。舞劍廣場上的玉劍宗弟子只聽得一聲巨響,前一刻還靜無聲息的議事堂頃刻之間便分崩離析,煙塵升起,在夜色中化為一座廢墟。
眾弟子紛紛驚呼出聲,就要近幾步去查看情況,又被白凝脂一聲喝回:“別亂了陣腳!”
白凝脂面覆寒霜,拳頭緊握,目光急切地四處搜尋玉何顏的身影。
那三人仿佛被埋在了廢墟之下一般,繞是白凝脂以目光為鋤,將那片地一寸一寸翻過,也沒看到三人的半點影子。
她突然一怔,猛地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三長老,見她安然自若,不禁心中一喜,隨著她的目光望去,果然,在一片密林的上空發(fā)現(xiàn)了那三道凌空對峙的身影。
剛松了一口氣,心神又不免緊繃起來。
“怎么,怕鎮(zhèn)法司的楊昂翻臉,站在劉家那邊?”見白凝脂緊繃著小臉,禾露輕聲問道。
白凝脂苦笑道:“倒也不是怕,只是有些擔(dān)心……”
“放心吧,宗主雖然平日里懶懶散散沒個正經(jīng)樣,但當(dāng)年她初任宗主之時,以一己之力扛起當(dāng)時風(fēng)雨飄搖的玉劍宗的光輝事跡,可不是什么江湖杜撰?!焙搪遁p笑道。
沙場帳中將軍坐,靈玉連峰有何顏。
這名頭,可不是吹出來的。
當(dāng)年玉劍宗生氣每況愈下,宗中幾位長老各懷心思,前任宗主年事已高,大限將至,根本鎮(zhèn)不住這些人。又加外患虎視眈眈,山上仙家已不必多說,就連江湖門派也想摻和進來分一杯羹,甚至出現(xiàn)了洛國朝廷的影子。
無論怎么看,玉劍宗的潰散都是必然。
而這必死的局面,卻愣是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玉何顏攥住了一線生機,懾拒外患,清洗整個宗門上下。
可利弊雙生,雖然讓玉劍宗抽枝發(fā)芽煥然一新,卻也直接導(dǎo)致在仙家宗門中的地位一跌再跌。曾經(jīng)維系的人情脈絡(luò)如刀斬藕,斷得一干二凈。
用玉何顏的話來說,這些到了緊要關(guān)頭只會隔岸觀火的人情關(guān)系,要來何用,難道只為了平日里的拜訪寒暄嗎?雞肋況且還能啃兩口,這些人情不值半個雞肋。
如今雖然面對的是兩個城境修士,但倚仗著護宗大陣,未必沒有一戰(zhàn)之力。
雙方對峙,凌空而立,夜風(fēng)忽起,三人衣袂獵獵,腳下樹影婆娑,寒意漸濃。
“拆我議事堂,也算為客之道嗎?”玉何顏的聲音在穹隆中響起,不怒自威,與風(fēng)呼嘯而去。
還是楊昂講話,不過卻是先向劉坤道:“劉老,別忘了我們因何上山?!?p> 隨后再向?qū)γ娴挠窈晤亾P聲道:“劉老血脈幾乎斷絕,極悲之下難免生有怨怒,還望玉宗主諒解?!?p> “他心情不好就要拆我屋子?難不成是本宗主讓他斷子絕孫的?”玉何顏冷笑著,向楊昂問道。
楊昂面無表情,語氣生硬,道:“自然不是,玉宗主斬妖除魔,為俠義之舉?!?p> “好!楊昂,本宗主果然沒有看錯你,人說鎮(zhèn)法司楊大人剛正不阿,果然不假!”玉何顏笑瞇瞇地道。
“那我這房子?”
這回,不等楊昂開口,一旁已經(jīng)傳來劉坤森然的聲音了:“交出怒霄,否則你玉劍宗就是那般下場?!?p> “哦?”玉何顏恍然,看向那位鎮(zhèn)法司的楊大人,“是嗎?楊大人?原來二位今日上門是要滅我玉劍宗?”
楊昂眉頭微皺,“既然各有所求,為何不各退一步,難不成真要拼個你死我活才肯罷休?”
“各退一步?楊大人,現(xiàn)在你身邊那位揚言要滅我玉劍宗,身位一宗之主,你說,我如何退!”說到最后一句,玉何顏登時怒目相斥。
“玉宗主,劉老此行所為只有怒霄弓,不為尋仇滋事。貴宗也希望太平無憂,不是嗎?何不方便一二,若東西不在貴宗,我們走便是,若在,還望玉宗主可以物歸原主?!睏畎旱哪樕惶每?,但還是耐著性子在其中行周旋之事,言調(diào)解之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洛國境內(nèi),無論山上仙家還是江湖教派,哪個又敢明著和朝廷針鋒相對?又不是其他大洲首屈一指的頂尖勢力,就是讓這些存活不過幾十年上百年的宗門聯(lián)合起來又如何?真當(dāng)朝廷的鐵騎和鐵血機構(gòu)都是吃素的?凡兵馬行過之處,必是寸草不生!
而作為洛國管控境內(nèi)修士的專立機構(gòu),鎮(zhèn)法司于這些宗門而言無疑就是他們這些“老百姓”的衙門,明面上是說只查修士傷及俗人的事,誰知道這道模糊不清的界線何時消失?
所有宗門修士心中隱約都明白,這不過是洛國朝廷虛壓下來的手,什么時候真壓下來,又壓死多少人,得看朝廷的心情。
因此,可以說手握生殺大權(quán)的鎮(zhèn)法司,在面對這些山上仙門的時候,不說被尊為上賓,起碼的面子都會給,哪像今日這般,簡直是把鎮(zhèn)法司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是,他楊昂今日只代表他楊昂出面,與鎮(zhèn)法司無關(guān)??蛇@話也只能他自己說說,旁人哪能當(dāng)真?他楊昂這么說了,他就不是鎮(zhèn)法司的人了?
若是其他宗門教派,此刻已經(jīng)從洛國的地方志中被抹除了。
可這是玉劍宗,就算現(xiàn)在青黃不接,曾經(jīng)也曾躋身洛國一等宗門之列,其開宗祖師南瀟,與哪位受萬人敬仰的劍仙青離頗有交情。更何況先帝在世之時,也曾與玉劍宗交好。
所以楊昂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作調(diào)和,哪怕玉劍宗壓根不領(lǐng)情。
他也明白玉劍宗如此不肯退讓半步的原因,可對他來說卻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就是雙方真打起來,也頂多是讓鎮(zhèn)法司受人背后詬病,影響有限。他楊昂已經(jīng)盡力而為,就是風(fēng)浪再大,也頂多濺到兩三點水珠,濕身倒不至于,只是膈應(yīng)罷了。
念及此處,其實楊昂也有了撒手不管的意思,畢竟兩邊都不聽勸,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倒是苦了他這個中間人,灰頭土臉,還沒撈個好。
他楊昂啊,盡力嘍!
“怒霄弓?”玉何顏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就是你劉家那個小畜生手上那件?”
劉坤臉一黑,劉彪是小畜生,那他這個劉家祖宗是什么?老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