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我裹著自己的桃花緞羊羔毛小被子,睡得正香。
突然,有人把我一把薅起來。
當時已經(jīng)入秋,夜里涼颼颼的。
突然把我從暖暖和和的被子里薅起來,我自然是極憤怒的。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正準備把這個薅我的人,罵個狗血淋頭。
豈知,這個人一把捂住我的嘴,讓我動彈不得。
我定睛一看,這個人,竟是我哥。
我哥比我高了一大截。他的皮膚曬得很黑,頭發(fā)高高的梳個發(fā)髻,兩只眼睛大大的,顯得很靈光。
雖然他自己也是個小屁孩,但是在我們之間,他是具有絕對領導力的。
我是我哥的堅定擁護者。
他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他說一,我是懶得去思量為什么不是二的。
當時,我吃驚地望著我哥,含混地道:“哥?”
我哥捂著我嘴的手,不知為何,全是冷汗。
他不算高大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只聽他在我耳邊低聲道:“快起來,跟我走?!?p> 既然我哥叫我半夜三更地起來,自然有半夜三更起來的道理。
我是絲毫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妥的。
我甚至覺得,大概是我哥又有什么好玩的花樣了。
于是,我麻溜地穿好衣服,再一骨碌爬起來,跟在我哥身后,躍躍欲試,還有點小小的興奮。
我哥貓著腰,踮著腳尖,摸到我的房門口,探出個頭,向外張望了很久。
我覺得很有意思,便有樣學樣地,賊霍霍地尾隨著他。
其實,在我自己的房間里,我們打扮成賊的樣子,猶如大白天穿個夜行衣一樣浮夸。
我雖然沒有想明白,我們?nèi)绱烁】涞睦碛?,但是,我還是一本正經(jīng)地投入到這場浮夸之中。
這場莫名其妙的浮夸,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我哥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閃身出了房間。
我們貓著腰,將身形隱在黑夜里,順著墻根,迅速地移動。
我哥的手,死死地抓著我,抓得生疼。
我只感到,他的手,冷汗淋漓,微微顫抖。
仿佛,我哥在害怕。
我是有些訝異的。
我哥是誰???他可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他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
當然,除了怕我們的父親……
哪怕他和比他高過一個頭去的大孩子打架,也不帶慫的。
如今,我哥竟浮夸成這樣,讓我暗暗吃驚。
我忍不住扯了扯我哥的手,低聲道:“哥,你怎么了?……”
我哥突然轉(zhuǎn)過頭,狠狠地盯著我:“別說話!別到處看!除了跟著我,哪里也不能去!”
說完,我哥便再次轉(zhuǎn)過頭,拉起我發(fā)瘋般地向前奔跑。
我更詫異了。
難不成我們要玩的是,離家出走?
星夜出走,從此浪跡天涯,嘿嘿,想想就刺激……
要躲過家丁和賊眉鼠眼的胡管家,當然是一個斗智斗勇的過程。
別說話我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別到處看,是幾個意思?
不到處看,我怎么能機警地躲過胡管家的圍追堵截呢?
并且,越是不讓我做的事情,我越是好奇。
好奇,就像是野草,越長越烈。
我忍不住地向四周張望。
我這才覺出異常來。
這異常,實在太異常了!
四周,太靜了。
靜得詭異。
這種靜,不是深夜大家都熟睡的靜。
我不是沒有在深夜里,溜出來過。
我和我哥,曾經(jīng)為了看月亮,捉螢火蟲,甚至為了圍觀街口的胖貓大黃和小灰決斗,而深夜溜出來。
深夜大家熟睡的時候,有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呢喃的夢囈聲,值夜婢女低低的談笑聲,還有門房家丁偷偷的吃酒劃拳聲。
絕對不是那天這般,死一樣的寂靜。
對。
就是死一樣的寂靜。
呼嚕呢?夢囈呢?談笑呢?吃酒劃拳聲呢?都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