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滿積雪的嶙峋太湖石,從眼前呼嘯而過,耳邊是呼呼的風聲。
我雙腳輕點亂石,然后是梅枝,接著是帶雪的松葉。我一手扶住狗皇帝,身形翩然,從堆秀山上飄飄蕩蕩,如驚鴻落地。
然后,我和狗皇帝,正好穩(wěn)穩(wěn)地落到剛才還對著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那群錦雞面前。
錦雞們,本來聽我放出狠話,就震驚不已。然后又見我脫鞋負氣飛走,更是驚呼連連。如今,我又帶著狗皇帝飛回來,她們,簡直就像見了鬼一般。
她們穿紅著綠,大張著嘴,呆立在原地,定定地望著我和狗皇帝。
我,舉著一枝臘梅,披散著長發(fā),光著腳,踩著烏漆麻黑的襪子,披著長得難以理解的暗金色漳絨斗篷。而狗皇帝,穿著一件短得難以理解的淡紫色大氅,臉上笑瞇瞇的。
狗皇帝轉(zhuǎn)過頭,還拉著我的手,滿意地道:“明玉,好輕功!”
我將他的手甩開,吸了吸鼻涕:“走,去喝鹿肉湯……”
站在一旁的小一急忙將我的花盆鞋拿過來,替我換襪子,穿上鞋,梳好發(fā)髻。
錦雞們,還在目瞪口呆,我已經(jīng)提溜著拖地的暗金色大氅,和狗皇帝走遠了……
回到欽安殿,大部分錦雞們都回來了。
眾人正在明爭暗斗,爭奇斗艷,勾心斗角,斗天斗地,與人斗其樂無窮……
有人落寞獨立,有人則喜笑顏開,收了大把梅花。
而皇后和碩太妃,就像斗蛐蛐的人,笑吟吟地望著蛐蛐兒們……啊……妃嬪們斗來斗去。
我舉著臘梅,拖著長得難以理解的暗金色大氅,出現(xiàn)在欽安殿,殿中突然詭異地安靜下來。
我也有些發(fā)懵。
我有這么驚世駭俗?
等我轉(zhuǎn)過頭,才想起來,眾人應該是在驚駭狗皇帝。
狗皇帝,披著滑稽的紫色斗篷,得意洋洋地走進欽安殿,仿佛心情頗好。
等眾人齊呼萬歲之后,皇帝便大喇喇地坐到碩太妃身邊。
碩太妃對皇帝的好心情有些好奇:“皇上,你好像很高興?!?p> 狗皇帝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低聲道:“碩太妃,正是的。今日朕看了美景,折了梅花,還……拉了美人的手?!?p> 碩太妃捂嘴輕笑:“那皇兒的梅花呢?贈給了哪位美人?”
一旁的皇后黑了臉:“這還用問嗎?碩太妃娘娘,您看皇上身上披的斗篷,便知道皇上的梅花贈給了何人……”
碩太妃對著皇帝身上的舊大氅看了半天,仿佛恍然大悟,笑道:“這件大氅雖舊,卻精美異常,皇兒好眼光!”
皇帝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岔開話題:“結(jié)果怎樣?誰得的梅花最多?”
我這才想起來我手中的臘梅。我急忙就要將臘梅贈給站在我旁邊的張昭媛。
但坐在上首的皇帝,突然一個咳嗽,將我嚇了一跳。
我扭頭一看,皇帝正惡狠狠地瞪著我。
這廝也忒小氣了。
我翻了個白眼,默默地將臘梅縮了回來。然后,我掰下一朵臘梅,贈給了張昭媛。
其實,即使我不贈臘梅,張昭媛得到的梅花也不在少數(shù)。
她的天青色珠光云霧綃大氅,果然受到好評。
但是,好不好評,并不是最重要的。
公平,總是躲躲閃閃,藏在利益和權(quán)謀的身后。
所以,得到梅花最多的,今年踏雪尋梅的魁首,是宋婕妤。她既有在朝為官的父兄,又有皇上的高看,再有皇后的拉攏,儼然后宮中大熱之人。
宋婕妤的魁首,仿佛是大家意料之中。
又仿佛是在大家意料之外。
因為,宋婕妤的彩金色底百花軟煙羅斗篷,沒有張昭媛的天青色云霧綃大氅出彩。
而宋婕妤得到的大獎,一套紫羅蘭翡翠文房四寶,似乎又沒有我得到的暗金色漳絨大氅吸人眼球。
所以,魁首宋婕妤,敗興而歸。
而我,提溜著長得不可理解的漳絨大氅,舉著一枝臘梅,費力地回到咸陽宮。即使喝了好幾碗鹿肉湯,也挽救不了,我,傷風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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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一病,竟然病得深沉。
我躺在我的紅鐵松木月洞床上,一躺就是三天。
期間,我昏昏沉沉,呃……美夢連篇。
我夢到了竹林,長劍,長發(fā),素色長衣……
大碗飲酒,大塊吃肉,大把嗑瓜子的江湖……
長歌飲馬,來去自如的人生……
還有嬉笑怒罵,形形色色的朋友……
我夢見了我哥,他說,快起來,我們?nèi)タ爵~?。?p> 我還夢見了舜卿大人。他溫柔地坐在我的床邊,摸摸我的頭,擔憂地說:“你的腦瓜子怎么這么燙?”然后我便扯著他的袖子,跟他說,我想吃紅糖桂花冰粉兒。
……
這些美夢,似真似假,走馬燈一般地出現(xiàn)。
終于,我餓了。
餓,那可是世上最不能容忍的。
師父說,連吃吃吃都做不好的人,還能做好什么?
我覺得很有道理。
于是,我奮力地從連續(xù)不斷的美夢中醒了過來。
我一睜開眼,便看見了舜卿大人……啊……不是……狗皇帝!
狗皇帝正溫柔地坐在我的床邊,摸著我的頭,擔憂地道:“明玉,你的腦瓜子怎么這么燙?”
而我,正死死地拽著狗皇帝的袖子。
我一囧,大力地將狗皇帝的袖子扔了出去,一骨碌爬起來。
哇哦。
原來這么多人。
小一小二張昭媛劉更衣,還有盛太醫(yī)……都一臉緊張地圍在我的紅鐵松木雕雪竹月洞床旁。
見我醒了,皇帝大喜,他連忙向小一招招手,端過來一個水晶蓮花碗。他一面向我塞碗,一面說道:“明玉,你昏睡時,拉住朕的袖子,說是要吃紅糖桂花冰粉兒。朕雖不知道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但還是吩咐御廚房給你做了一碗。你快嘗嘗,好吃否?”
我大囧,不知道有沒有向著狗皇帝喚出舜卿大人的名字來。
但見狗皇帝神色自如,不像是龍顏大怒的樣子,我便猶猶豫豫地接過蓮花碗,吃了一口。
“怎么樣?”皇帝眼巴巴地望著我,就像個期待打賞的小孩兒。
“太甜了?!蔽以u論道:“冰粉兒還要勁道點?!?p> 皇帝點點頭,滿意地道:“好了,能吃東西了!明玉,你便是大好了!還說自己是女俠,一個傷風便病成這樣……你可知你讓朕擔心了好幾日……”
我露出個懨懨的表情:“我剛醒,乏的很。皇上您還是不要絮絮叨叨的,容我再躺一躺……”
皇帝呆了呆,只能站起身來,囑咐道:“明玉,你且好生養(yǎng)著。朕以后天天來陪你用早膳……”
說完,狗皇帝便一步一回頭地晃蕩出去了。
我吁了口氣,吧唧倒在床上。
張昭媛和劉更衣湊了過來,一臉緊張:“娘娘,您還有哪里不舒服?”
我有氣無力:“餓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