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發(fā)現(xiàn)它越來越喜歡這孩子了:“決心很不錯,可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
“剛才來殺你的那個刺客,知道他的身份嗎?”
“不是你假扮的嗎?”
“不是?!泵妨趾軡M意艾克臉上的震驚,每次看到人類露出這種表情簡直和吃掉最美味的噩夢一般開心,“我只是借助了它的身份潛入這個世界而已,之后怎么做要靠你自己?!?p> 靠我自己嗎?
艾克低頭仔細思考,眼下他的處境等同于做一個游戲,是游戲就必然有勝利和失敗兩種可能。
那么——
游戲勝利的條件只有一個:
“凸顯世界的違和之處”。不斷做出不符合被夢境篡改的人設(shè)的事情,從而引發(fā)夢境本身的崩潰,達到脫離的目的。
游戲失敗的可能則有三種:
第一,“被夢境里的自己同化”。換言之,真正成為眼下這個不懂武藝的少年貴族走完一生,大概艾克本人的生命也就終結(jié)了。
第二,“夢境崩潰后自己還沒能逃脫”。梅林到達此地給出的最重要的情報就是這個:改變“人設(shè)”會造成夢境本身的崩潰。無論怎么想,崩潰后的夢境顯然不是什么好事情,起碼在夢里還算有一定的邏輯,毀滅這僅有的邏輯等于失去所有的規(guī)則。在一個沒有規(guī)則的游戲里取得勝利?艾克自問還做不到這一點。
第三,“被追著自己的使徒抓住”。盡管梅林對“使徒”這個詞并未作出更多的解釋,但艾克很清楚地從它的身上感受到了針對性的殺意,他毫不懷疑一旦自己落入使徒手中,梅林不會出手相救,反而會搶在使徒之前把他殺死,避免使徒獲得他本人的靈魂與身體。
想到這里,艾克偷眼看了看梅林,后者仍舊開心地哼著莫名其妙的小調(diào),誰能想到這個看起來沒什么威懾力的團子很可能是艾克的監(jiān)視者,未來更可能成為他的劊子手呢?
不過后一種情況是不會發(fā)生的,因為艾克根本不認(rèn)為他會輸?shù)艚酉聛淼摹坝螒颉薄呐沦€注是自己的生命。
“走吧,”艾克拍了拍梅林,“我們?nèi)ピ囂揭幌?。?p> “試探什么?”
“夢境的底線,哦對了,你在我肩膀上,夢里的人看不到你對吧?”
“應(yīng)該。能夠看到我的,只有夢境的主人,以及和我一樣的外來者?!?p> 外來者?啊……說的大概是使徒?
“我可以利用主人的身份對付可能的威脅嗎?我不是說用夢境主人的身份,而是以這個家少主的身份。”
“當(dāng)然,只要不破壞邏輯性?!?p> 意思是不可以師出無名?
走過走廊時,艾克突然探出頭對樓下的花匠喊道:“哦,威爾森大叔,能把我窗臺上的花換成最新的月季嗎?”
“好的沒問題?!?p> 艾克笑著揮揮手,然后優(yōu)雅地關(guān)上窗戶,嘴角微微上揚,梅林立刻意識到他有什么收獲:
“知道什么了?”
“一點小事,但還不夠驗證完全。”
接下來,艾克沒有直接前往他自己的房間或者主要大廳,而是在城堡內(nèi)轉(zhuǎn)悠幾圈,四處提出一些要求,從“能把那瓶酒打開嗎?”到“可以把門外的石頭雕塑從窗戶送進我的房間嗎?”(梅林:那么大的家伙根本進不去吧?)等等問了個遍。
每問一個問題,得到回答的艾克就愈發(fā)興奮,很快他似乎確定了什么,轉(zhuǎn)身走向城堡正廳,除了他之外,家族的其他重要人物應(yīng)當(dāng)全部聚集在那里。
“是不是有點晚了?”
“不會?!卑苏硪幌乱路?,“夢境有的時候沒有邏輯,但有的時候又很嚴(yán)謹(jǐn),在這方面大概屬于前者。”
說著他不等門口的仆人張嘴就輕輕推開大門,隨后優(yōu)雅地行禮致歉:“抱歉,我遲到了三分鐘,母親大人?!?p> 梅林依舊穩(wěn)穩(wěn)地站在艾克的肩膀上,它知道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艾克家族成員聚集的地方,奇怪的是房間里有很多細節(jié)比較模糊,包括家族的徽章、箴言、姓氏,還有最大的一個問題——
所有主要成員的臉也同樣看不清楚細節(jié),哪怕以梅林的眼力,也無法得出任何主要特征。
“奇怪呀?!泵妨指杏X自己開始激動了,“遠親也就算了,不怎么來往,夢中記憶不清楚很正常。坐在主座的應(yīng)該是小子的母親,還有他的妹妹也該待在她的身旁,她們對小子來說應(yīng)當(dāng)非常熟悉,怎么可能同樣看不清臉呢?”
夢里看不清臉通常意味著夢的主人對這個人沒有印象,就算孩童的記憶不夠清楚,艾克才和他的家人分別多久?會達到連生身母親的樣貌都忘記的程度嗎?
但艾克卻毫無所覺一般地行禮,問好,對面的夫人放下刀叉回了幾句什么,可梅林不但聽不到聲音,連看口型的沒可能,根本不知道具體內(nèi)容。
“連看啞劇都比這個強。”
奇怪的是艾克似乎再次聽得明白,繼續(xù)開口回答:“是的,但……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p> 保持著鞠躬的姿勢,他慢慢抬頭和面前的“母親”對視:“起碼讓我在儀式之前放縱一次自己,好么,母親?”
女人沉默良久,終于在艾克的注視下艱難地點了點頭,隨后認(rèn)命般地揮揮手,幾乎就是趕人的意思。
艾克也不生氣,頭壓得更低行禮,旋即緩步退出大廳,關(guān)上門的瞬間,梅林敢保證它聽到了大廳突然爆炸的喧囂。
“你和她問的問題……”梅林看著艾克不斷撫摸右手的動作,心下了然,“大概是去參加比武大會吧?”
“沒錯?!?p> “今天下午你們就要上場了喂,太晚了點?!?p> “無妨?!?p> 艾克順手從懷里拿出一份紙卷打開,梅林瞥了眼,差點從肩膀上摔下去。
“晉級圖?你從哪里弄來的?”
“順手牽羊。”
“……你還是貴族,記住人設(shè)好不好,沒必要因為這種事情——”
“哦,我想他們都習(xí)慣了?!?p> 習(xí)、習(xí)慣了?
梅林無語,它意識到這家伙口中的“習(xí)慣了”說的很可能是他的童年,看來現(xiàn)實里這小子也是熊孩子一個。
“那么我們來看看……”艾克將對陣圖展開,眉毛微微上揚,“有趣……”
“什么有趣?”
“這張圖上的對陣局勢?!卑穗p眼閃閃發(fā)亮,看得梅林微微后仰,想要躲開幾乎從眼里蹦出來的星星,“瞧瞧,這玩意是生怕不鬧大啊?!?p> “鬧大?”
“對,如果我的記憶沒錯,第一輪淘汰賽十六個家族幾乎是世仇捉對廝殺,簡直就是給所有人一個合適的機會干掉敵人呢?!?p> 梅林張大嘴巴,眾所周知比武大會能夠彰顯一個家族的勇武,因此派出最優(yōu)秀的戰(zhàn)士或者最需要榮譽的戰(zhàn)士是理論上最好的辦法。這樣做既可以讓大會整體水準(zhǔn)提高,打得更好看,讓觀眾滿意不說,還能提高本地區(qū)的知名度——一個以“騎士實力強悍”著稱的地區(qū)在之后的戰(zhàn)爭中會受到更好的待遇,至少不會被當(dāng)成無用的炮灰消耗掉。
但比武大會同時也充滿了危險,尤其是兩樣:團隊對抗和騎槍沖刺,當(dāng)然鈍武器一對一也擁有僅次于它們危險。團戰(zhàn)中混亂的戰(zhàn)場,騎槍沖刺巨大的沖擊力,以及鈍器揮舞時的無匹殺傷力,都是可能造成重傷甚至死亡的。某位比武大會傳奇冠軍曾經(jīng)有名言:“一場成功的比武大會,流的鮮血應(yīng)當(dāng)和喝掉的美酒一樣多?!逼湮kU性可見一斑。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殺人也不用負責(zé)”的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就成型了,毫無關(guān)系的兩個人交手還可能打出火氣從而重創(chuàng)一個,換成互相殺戮幾十上百年的世仇呢?
怕不是連狗腦子都要打出來!
“看看這份清單?!卑瞬恢獜哪睦镉峙鰜硪环菅蚱ぜ垼白罱易宓蔫F匠鋪突然收到不少訂單,無一例外地要求在比武大會之前完成。”
梅林湊過去掃了眼,頓時無語:“……戰(zhàn)錘?不要求破甲,只要重量夠就行?”
眾所周知比武大會可以自帶武器,但會統(tǒng)一換上大會主辦方提供的護甲。這是因為一套完整的盔甲比單獨的武器貴得多,而絕大多數(shù)參與者并沒有購買全套裝備的能力。
這種情況下,最簡單的武器能夠造成最可怕的殺傷。艾克敢打包票如果時間來得及,訂單上就不是戰(zhàn)錘而是足夠致人死命的放血長劍了。可惜短時間內(nèi)長劍很難成型,戰(zhàn)錘如果做得粗糙一點,還有可能供應(yīng)得上。
再說,就算是世仇,也不能明目張膽地一劍捅死對手,必須要讓一切“合情合理”,比如沒收住招,對方腳滑等借口就很好——這也是比武大會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之一。于是你可以看到主動用腦袋攻擊敵方劍刃卻被砍掉脖子的、長槍撞上對方盾牌被反沖力弄得胸腹凹陷的、武器被打斷于是直接用頭顱對上揮舞的戰(zhàn)錘的……
總之各種離奇的死亡借口都有,不過沒人會去追究這個,反正你可以用這樣的借口殺掉我的人,下次我肯定會用更加離譜的借口殺回去。
弱肉強食罷了。
但這次……乖乖,看看這個戰(zhàn)錘的數(shù)量和要求,有些家族甚至說出了“不要考慮質(zhì)量,能砸腦袋就行”這種話……
擺明了是要一決生死??!
梅林有點擔(dān)心:“這么干不會讓夢境提前崩潰吧?”
“誰知道呢?”艾克冷笑,“不過這倒是給了我個好機會??纯催@個!”
梅林看向艾克指著的“總決賽”,念出上面的文字:“總決賽上,來自帝國首都的團隊會加入,形成三方混戰(zhàn)。”
三方混戰(zhàn)?
“這是你的機會?什么意思?”
“過去的十幾年里我們家族的騎士始終奮戰(zhàn)在對抗死行者的第一線,質(zhì)量不是其他家族可以比擬的,所以打進決賽一定沒有問題?!?p> “但你的武藝……哦……”
梅林恍然大悟:艾克本身并不是弱者,即便身體素質(zhì)受限,他也有匹配目前情況的劍術(shù)。而且在有組織的團隊?wèi)?zhàn)中,這具身體體能較弱,單挑能力有缺陷的問題會得到最大程度的彌補。說白了,這小子必然打著讓強悍的隊友干掉敵人的主意,他本人則準(zhǔn)備撿漏,制造一個“光輝時刻”。